“这是幅什么鸟画?”黄天河低头看着那幅从章东臣手上夺来的画卷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头绪来。
“所谓水中月,镜中花,道理很简单。”韩轲接过画来,将画纸边角浸了些水。
“这幅画的玄机在于纸张间的夹层。”韩轲细心的将画作揭开,一幅迥然不同的画面呈现而出,其纸质更为粗糙,落款和一些浓墨处较为清晰。
万泣、严礼、黄天河几人定眼看去,第二层纸上笔墨画迹细腻浅淡,但草灰蛇线依旧勾勒出了一张地图,上面或有标注,或有数字,俨然是西苍马家在日泉镇的人马布局,以及暗中跟其有所关联往来的商铺,藏有兵刃的据点,帮众互相接头聚集场所等地。
“哼,这个匡不鸣,还有些心思。”黄天河眯着眼睛,仔细地观摩。他游览图上标记,时不时发出惊叹,这些地方他都十分熟悉,万万没想到却是波涛暗伏之潮,藏有玄机。
“可惜死了。”万泣叹口气道,“不然我倒有心收拢一下。”
“他的死倒让我十分意外。”韩轲疑惑道。
众人心中皆有疑虑,可这并非他们首要去思考之事。眼下三方势力都在加紧调派人手,大战一触即发。
“西苍马家的势力分布我们已经了如指掌,接下来就听万师兄安排了。”黄天河兴奋道。
“明早,吴师弟会带着大部分弟子撤出日泉镇,以做疑兵,让何百义误认为我们放弃日泉分堂,周师弟、甘师弟、柴兄弟三位率人偷袭这三处地点,我们几人则率领一批精锐弟子,直击......”
万泣看着夹层地图,手指一点,说道:“这里!”
众人顺着万泣所指,低头看去......
晨色阴霾,云朵厚重。
吴平波将雁栖门弟子分作十余组,按不同时辰,不同路径从日泉镇撤出。
出镇之后,他们化整为零,穿山越林,各自朝计划路线分散开来。
镇口一处高坡之上,何百义和几名手下登高而望。
手下徐轩杰听到探查弟子的汇报后,开口道:“雁栖门真的撤了。”
何百义点点头,他早已料到雁栖门无法破局,唯有率先撤离此处。
唯恐有诈,何百义同样率领着一批精锐人手于高处观察,提防雁栖门弟子半路偷偷折返。
直到几处眼线分别传来确切的消息,何百义等人才笃定雁栖门确实离开。
“咚,咚,咚”
一阵急促又慌乱的钟响传来。
不多时,这道不安的声响迅速传播,分裂,四散。一时间,锣鼓声和叫喊声顿时遍布整个日泉镇。
几道浓烟同时升起,山坡上西苍马家一干人等尽皆失色。
起火的方位众头目都心知肚明,都是何百义和霍安通治下的诸多仓房,店铺。
“这!这定然是海西帮干的!”霍安通急躁道,心如滴血。
“快,快调人!我们据点位置暴露了。”徐轩杰喊道。
连一向气定神闲的何百义眼神中也透出惊讶,前两日匡不鸣在约见章东臣后,便离奇死亡,尸体脸部被人捣得难以辨认。
而就在今早雁栖门举部撤离之际,己方几处要点突然遭袭,此番前因后果联接起来,绝非巧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
“开始了......”何百义呢喃道。
整个日泉镇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刺鼻的浓烟同时唤起了千百种味道,木屑烧灼,泥土,青草,甚至是腐肉。
街道上的百姓有的取水救火,有的径直跑回家中,连暗处隐藏的老鼠也同样感到了不安,聚集,刮动,碰击,它们竖起耳朵,翘起尾巴,跟着人群一起四散而逃。
市井之中,西苍马家一处关键仓房内,舵主洪定全正在分拨人马前去救援各个要道据点。
洪定全愁容不定,他知道何百义没有那么快赶回,便将手下大部分人都遣派出去。
镇西的驿站,日泉大街的几家店铺,以及分散在四处的隐蔽仓房,同时失火,可只有他所在的这个仓库安然无恙。
远处的浓烟顺着风向也飘了进来。
同样也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吹到鼻尖,陌生,危险,死亡。
众人隐约看见浓雾之中,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你们是哪里的人?还不去救火!”一名手下还认为来者是自己人,呼喊道。
洪定全独眼一凛,黯然道:“原来你们的真正目的是这里。”
几名手下听得舵主如此一说,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兵器。
来人正是韩轲,严礼以及几名精英弟子。
尽管只有一只眼,洪定全却很快将对方打量了个遍,他已认定对手不是海西帮的人。
并非他自大,而是因为此次突击若是海西帮所为,他们不会只带这点人手,只有可能是堂而皇之撤离日泉镇的雁栖门,反而才会只派这点人来。
“看来万泣比我想象的厉害,或者,这是阁下的布置?”洪定全坦然道。
韩轲慢慢将刀抽出,脸上阴沉至极。
“本来说说也无妨,但我见过不少人因为话多而死,所以......”
韩轲和严礼几人眼神交汇,朝着洪定全等人冲了过来。
洪定全所使的是一柄月牙弯刀,他心知肚明对手势必个个精锐,却毫无惧色,当先一舞,划开战局,一片火星荡漾开来,同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响动。
除了韩轲之外,其余几人都碍于迫人刀势,纷纷退了几步,接着便跟洪定全手下的弟子战在一起。
韩轲则猛攻洪舵主左路,脚下抢开步伐,一边发招的同时一边向右侧兜个半圆。
洪定全心里明白,对方是看出自己左眼已瞎,所以如此进招。
可双方生死相决,也无可指摘,洪舵主不屑的低哼一声,殊死一搏的面容,半边映照在月形寒芒的刀身之上。
一时间,仓库之内刀兵交击四起。
面对韩轲的攻势,洪定全将弯刀挥得密不透风,眼花缭乱之机,月刃锋锐四散开来,劲风牵引之下,刀势无穷无尽。
韩轲以力较之,同时脚下不停,拧腰旋身,变砍为刺,这招是由朝炎刀法中“如炬如灼”的变化而来,招招洞入洪定全的空隙之中。
那洪定全的弯刀弧度较大,因此刀光之中,难免有空档露出,韩轲系出使刀名家之后,这般蹊跷早就心知肚明。
这单刀刺法与剑法不同,后续兼有斜劈,侧撩,横砍等诸多变化。若是剑势寻隙而入,往往击敌手腕,后发制人,而韩轲单刀直进之后,反而粘缠刀身,引得洪定全刀法逐渐散乱。
洪定全暗自心惊,此人年岁不大,但临敌经验丰富,兼得所识所学深厚,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十余招后,洪定全渐渐落入下风,他脚下一跺地,气走诸身百骸,一转刀行走势,手上弯刀反曲,改外刃扩散为内刃收缩,顿时锋旋如飚,气刃收敛,又是另一套行刀思路。
韩轲引进落空之后,洪定全侧身一让,刀锋在脸颊上划出血痕,同时自身手上弯刀内刃削向韩轲脖颈,眼看就要将他人首分离。
变化之快,韩轲回刀架拦不及,只好俯身低头,头顶发梢代首而断。
洪定全刀虽停,势却不止,他反转刀身,又变内刃为外刃,五气贯通,极招而出。
刀身迸发无形月牙之气,韩轲向后翻身,两脚站定,双手直握单刀,凝气一喝,守住中线,“浮云蔽日”应危而生。
刹那间,韩轲十指、肩臂、脸颊之上染出数道创伤,衣角袍带裂开碎痕。月牙般的狂刃乱舞如死神一般擦身而过,留下令人胆寒的痕迹。
任由刀势扑面,卷席全身,可韩轲挺拔站立,丝毫不为所动,心智坚韧至极,颇有斧钺加身而不惧的气魄。
直到洪定全刀招将要穷尽之时,韩轲突然暴起狂澜,灌注全身真气,一刀劈下。
在洪定全难以置信的独眼中,一道刀光闪过。
眼罩落下。
洪定全左眼筋肉横结,深邃空洞的眼窝之中仿佛透露出了跟右眼一样的惊讶和绝望。
碎裂的弯刀和肉身同时倒地。
“好刀法!韩兄弟武功精进不少!”一旁的严礼将兵刃从一具尸首中拔出,他们几人也已将其他马家弟子全数诛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韩轲擦了擦脖上流淌的血液,心有余悸。
“点火!”韩轲峻声指挥道。
日泉镇硝烟弥漫,而一片密林中人声喧嚣不止。
吴平波等众多雁栖门弟子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分散出镇之后,绕山穿岭半日,避开耳目,最终此处集结。
虽然众人并未参与,但他们大张旗鼓的从日泉镇诸多出口撤离,吸引了西苍马家诸多人马的注意。
声东击西之下,又避免短兵相接,大获全胜。
正在众人欣喜不已之时,一名眼尖的弟子却大喊一声。
“吴!吴师兄!你看!”
远处高坡之上人头攒动,一波数量庞大的队伍聚集而来。
吴平波大惊失色,放眼看去,那帮人衣着蓝袍,打着旗帜,冷风呼啸下翻动旗面,赫然三个大字:海西帮。
“怎会!海西帮怎么会知道我们在此汇合!”吴平波冷汗直流,对方人多势众,己方最精锐的弟子和武功最高的几名师兄同僚全部还在镇中袭扰西苍马家。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迎战!迎战!”
“后,后方也有人!”
许多弟子得意的笑容还短暂凝结在嘴角,心底的寒意还未涌上脸庞,而海西帮的包围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