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高中学业紧张，方黎秋连着一个寒假和二个暑假没有去爸爸那边。平日间父女的交流只有简单的几句问候。前夫关切的探询，崔瑶瑾含糊应答。眼见秋秋一天天消沉，鼓励的话没少讲，女儿又一次紧闭了房门，崔瑶瑾既心疼又无计可施，犹豫再三后联系了前夫，将女儿的境况一一告知。
“你说怎么办？”
崔瑶瑾颓然而无力的问。
方涛静默片刻后用肯定的口吻答道：
“我回来。”
说到做到，交代了手边的事务，辞别家小带着行李来到女儿的身边。
爸爸的出现，给方黎秋晦涩的天空带来一道彩虹，方涛去学校替女儿请了半个月的假。放下繁重的学业，父女俩去三亚看海吃热带水果和海鲜，去成都过慢生活吃正宗的麻辣火锅，去新马泰感受与魔都不一样的城市风貌。
女儿的双眸重现熠熠光辉。崔瑶瑾安下心来，同时清楚的意识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刻终于到来。秋秋说出那句话，她并不感到意外。
崔瑶瑾轻轻甩了甩头，视线回到日记本。为了寻找女儿，她用工具绞开秋秋带锁的抽屉，纸页上一串串熟悉的字符，一段段充满感性的话语令她如梦初醒，她一点点体会到女儿的困苦，每翻看一遍，如坠冰窖的凄清感席卷周身。
滑雪，野外烧烤，学校的戏剧表演，滑稽而幼稚的作品展示……Lucy获得每一个小小成绩或奖杯时，父亲带着炫耀的留言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自豪；旁观妹妹与父亲平凡的日常，方黎秋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哪怕是看那两人斗气，在父亲的妥协中和好如初。一桩桩一件件，一张张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激起她内心的不平。她选择视而不见，选择避而远之，选择压抑自己的不甘与无奈。坏情绪无处宣泄，和母亲再次进入冷战，她一边责怪自己，一边又无法克制暴怒的情绪。
憋闷不已，重重的愁丝露在面上，经不住闺蜜的旁敲侧击，她一股脑将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魏晨露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果我有像你这样的父母，我幸福的要死。”
“他们都那么看重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妈生你，养你，她不欠你！”
或许是忠言逆耳，方黎秋有意无意拉远了与魏晨露的距离。
周六中午，魏晨露跑到方黎秋周末补习教室门口对她扬手招呼。方黎秋放下手中的筷子吃惊地望向迎面走来的女生。
“你怎么来这儿？”
魏晨露直了直身板，犹疑着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问道：
“方黎秋，愿意和我一起过生日吗？”
方黎秋早想和好了，只是放不下颜面，既然对方先一步降低了姿态，她随即顺着台阶下，点头回应了一个微笑，迅速打包餐盒，单肩挎上书包，牵着闺蜜迈出教室，她放弃了下午的课程，跟着魏晨露去到偏郊的森林公园烧烤，两女生迎着秋日的暖风，在空旷的大自然里挥洒着青春的热忱。
斯人远去，对学习失去了兴趣，卷子书本变得枯燥乏味，人情淡漠的校园使方黎秋萌生退意。父亲回程，父女俩告别时，方黎秋在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
三周前，崔瑶瑾在整理女儿书房时无意发现了一本标注“TOEFL”的蓝皮笔记，整一周她心神不宁，女儿周末归家的当晚她怒不可遏地责问：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上托福网课？”
方黎秋平淡地抛出一句。
“我不想留在国内。”
“你——”
崔瑶瑾眼中飘着红血丝，嗓音沙哑地话不下去。
“其实我老早想走了。”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等考研了再去爸爸那吗？”
崔瑶瑾缺乏底气地问道。语气里透着对女儿的迁就。
“之前是我不够豁达，我不愿意过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但现在我看开了。爸爸对我动之以情，从来不勉强我，我却一次次回绝了他的善意。是我没有意识到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重塑的！我欠爸爸太多的拥抱，我欠他9年的朝夕相处，我欠他历经我青春期的叛逆。一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不可重头！”
……
母女长时间一段静默。
“……外公外婆那边你要怎么说？”
崔瑶瑾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
“他们没有问题，我反倒担心的是你。”
女儿咸淡的一句话，使崔瑶瑾的心脏微微抽搐。
“我不用你担心。”
崔瑶瑾攥紧了手心，她轻抿着唇问：
“学校爸爸替你找了吗？”
“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考入美国TOP10藤校！”
方黎秋傲气的答道。
“有用的关系不用白不用。”崔瑶瑾说。
“你越来越功利了，我真心希望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怎么了？”
崔瑶瑾狐疑地问。
“你现在说话既尖酸又刻薄，那个恬静优雅的女性哪里去了？”
“你说我尖酸刻薄？”
崔瑶瑾发颤地提高音调道。
“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什么意思？”
“妈妈，不要把我看的那么重，以前是我不懂事，外公说的对，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该围着我转，和田阿姨介绍的人见面吧！”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崔瑶瑾惊呼。
“郑姨和你年纪差不多，她没你好看，性格没你好，但她越来越和善，你原本心地多善良啊！如今却看不惯身边的事和物，好似周边围了一群时刻要害我们的人，你说你除了外公外婆、田静和我还信谁？”
崔瑶瑾紧盯着女儿，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是的。”
方黎秋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回视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