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早早起了床，简单地洗漱完毕，她就到治水工区食堂煮早点。
走进治水工区院子，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油脂味和铁锈味，这样的味道她是熟悉的，火石狗每天下班回来，身上就散发着这样的味道。
这个时候，治水工区职工陆陆续续走进食堂。他们的身上，同样散发着淡淡的油脂味和铁锈味。他们穿着黄色的作业服，作业服上沾满了油脂和铁锈。
美好的心情持续了一个多月，夏小雨让火石狗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澡堂洗澡，把身上的油脂味和铁锈味洗掉。
有一次，夏小雨把嘴凑近火石狗的身上闻了闻，说是火石狗没洗干净。
火石狗争辩说，洗了两遍，咋不干净。
夏小雨说，就是不干净。火石狗说，你那个是什么鼻子，我什么都没闻见，就你闻见。
夏小雨不高兴，用眼睛瞅了火石狗一眼。
火石狗呵呵地笑着说，你这鼻子，可以去排雷了。
夏小雨嗔怪，一拳擂在火石狗的背脊上。
一个月后，火石狗从一条水牛变回到一头骆驼。
火石狗继续行走在干燥的沙漠上，干燥的沙子硌得他生疼。
火石狗渴望自己是一条水牛，每天踩踏在肥沃的水田里。
可夏小雨不再要求他每天必须到澡堂洗澡。
火石狗有些失落，有些郁闷。
老九负责管账，夏小雨负责买菜。
每天早上，治水工区职工吃好早点，夏小雨收洗完毕，汽车司机小王就把老九和夏小雨送到镇上的菜市场。等夏小雨和老九买好菜后，又把他俩送回治水工区。
夏小雨每天买菜回到工区，心情都是愉悦的，从她进入菜市场到走出菜市场，许多菜摊摊主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夏小雨从一双双期望、失望，巴结她买菜的眼神里，找到满满的获得感和存在感。尤其是那一声声的恳求。
“老板，今早跟我买点菜，你两天都没跟我买菜了，今早无论如何也要跟我买点菜。”
“老板，来买点我的菜，新鲜。”
“老板，今早要点什么，我拿最好的给你。”
“老板，来来，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还没开张呢。”
夏小雨听得心里乐滋滋的。
老九背着一个大箩筐，把所有菜装在箩筐里。
聪明的菜摊摊主，总能眼疾手快，把老九所买的一大箩筐菜，用自己的平板小车拉到老九和夏小雨指定的地方。有时，他们还会帮着把菜装上汽车。
夏小雨深有感触，原来她在石嘴车站，车站只有六七个职工在食堂吃饭，每天买菜很少。那时的菜摊摊主从来不跟她热情打招呼，现在，治水工区每天二十多些职工吃饭，每一餐要做七八个菜，每天要买很多菜，各个菜摊摊主的热情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老九真是一个好帮手，每次菜买回来，老九都会忙着帮夏小雨洗菜切菜。
夏小雨几乎只是负责炒炒菜和打扫一下食堂卫生。安逸闲适的工作，让她变成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在治水工区，夏小雨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在夏小雨的熏染下，每天都会有几个男职工下了班，就到食堂里和夏小雨插科打诨。
治水工区食堂，每天在饭点前的那半个多小时，欢笑声不绝于耳。有时，夏小雨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水出来，这时，老九就接过她手里的活，让她笑个够。
火石狗不会早一分，也不会晚一分走进食堂，他只有在听到食堂里的钟声响时，才会带着儿子小年走进食堂。
治水车站坐落在一个山区坝子里。坝子里一共设有3个乡镇，治水镇、东山镇、沙桥镇。
达川铁路横穿治水镇，设有中寨车站，治水车站，平寨车站。
治水车站距离治水镇最近。
随着铁路的不断深入改 革，几站合并一站，中寨车站，平寨车站的人员全部合并到了治水车站。
金克石和陈春原本在平寨工区，随着小站的合并，他俩合并到了治水工区。
在治水车站又有一个治水工区。治水工区担负着治水车站，中寨车站，平寨车站原有铁道线的养护和维修任务。而治水车站主要是负责列车的调度运作。
治水工区，平寨工区，中寨工区三个工区合并时，刚合并时有六十多个职工。
随着铁路路网的不断开通和深入，安康铁路局斗山工务段每年都要接管一条开通的新线。
治水工区职工就陆陆续续调离了治水工区。
原本六十多个职工的治水工区变成了二十来号人的工区。
工区职工减少了一半还多，可管辖的设备没少一米。
为这，治水工区工长杨四富头痛不已。
很长一段时间，治水工区职工人人怨声载道。
“原本六十多人养护的设备，现在让我们二十几人来养护，听说还要再往新线上抽调。这么猫三狗四几个人，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还要再抽调。真他 娘的，吃的是人饭，干的是牛活。”
树欲静而风不止，治水工区陆续还有人调出工区。
夏小雨曾经有过在石嘴车站食堂煮过饭的经验，到治水工区食堂煮饭，可谓轻车熟路。
很快，夏小雨就得到了治水工区职工的认可和好评。
夏小雨每天变着花样，尽量把工区食堂的饭菜做得更加丰盛可口。
不到半年，夏小雨就在治水工区占得一席之地，食堂里要吃什么，不吃什么，都是她一手操办。
治水工区厨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老鼠。
老鼠窜头缩脑，整日躲在几个笨重的铁皮柜下面不敢轻易露面。
夏小雨拿它没办法，职工也懒得理睬，随它去吧，一只耗子，偌大一个食堂，管它呢。
好在这只老鼠像通了人性，并不十分可恶，它只吃地上遗落或是丢弃不要的食物，从没翻箱倒柜乱啃食物。
相安无事过了半年，食堂里便多出了几只小老鼠。
这些小老鼠有恃无恐，整日间翻箱倒柜。
它们成群结队，爬上菜柜菜架，爬上灶台，钻进米柜，咬坏各种食堂用具和食材。
这还了得，工区工长杨四富发话，全民动员，灭鼠。
女职工施小诗花了60元钱，买来一台捕鼠器放到菜架上。
鼠们根本不吃这一套，依然肆无忌惮，数量还在逐日增加，它们有的站岗放哨，有的偷运食物。
在食堂的各个角落，总有几只小老鼠探头探脑地盯梢着，人一靠近，它们就逃遁得无影无踪。
捕鼠器不行，食堂管理员老九发话，干脆买只小猫回来养养。
小猫买回来的第三天，老九特意抓了一只小老鼠和小猫放到一个纸箱里。
老九想练练小猫的胆识。
没想到，小老鼠才放进纸箱，小猫就吓了一个激灵。
小猫本能反应，把身子躬一躬，转过头，惊慌地张望着纸箱口，想要跳出纸箱。
小猫的这一举动，反倒吓坏了小老鼠。
小老鼠尖叫着，顺着纸箱四壁逃窜。
慌不择路的小老鼠，时而从小猫的下腹钻过，时而又跃过小猫的头。
小猫低声嘶吼着，吼声一声比一声小，一声比一声微弱。
最后，小猫不再嘶吼，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毛球。
老九看着看着就来气。
老九找来一根小木棍，把小老鼠扒到小猫面前。
小老鼠瑟瑟发抖，吓出尿来。
小猫蜷缩着身躯吓得往后退缩。
老九又将小老鼠扒近小猫。
这一次，小老鼠没再瑟瑟发抖，也没再撒尿，它一动不动，睁着漆黑的眼睛望着小猫。
片刻过后，小老鼠探头探脑地挪近小猫，扬起尖尖的嘴巴闻了闻小猫的鼻孔。
小猫胆怯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老九顿时就来气，他把手中的小木棍狠狠地抽打在纸箱上，骂道：“怂杂 种猫！”。
霎时间，纸箱里可谓天翻地覆，猫蹿鼠跳，猫声惊惶，鼠声惊恐。
老九走了很长时间，纸箱才恢复了平静。
晚上，老九蹑手蹑脚走向纸箱，他对纸箱里的小猫还抱有一丝希望。
当老九快走近纸箱时，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老九看见纸箱的上沿口有五六只小老鼠在一只半大老鼠的带领下围着纸箱口沿绕圈儿。
几分钟过后，鼠们一只咬着另一只的尾巴，连成一串探进纸箱底部。
半大的老鼠爬在纸箱的上沿口，高高地仰着头，眼睛贼溜溜地东瞅西望。
“想跑！”
老九一声大吼，冲向纸箱。
纸箱激烈地晃动着，老鼠惊慌四散，老九扑了个空。
纸箱里，猫还在，几只蚊子嗡嗡地飞出纸箱。
“哼！这样的猫能拿耗子，简直是笑话，死猫，烂猫！”
老九气愤地骂着离开，他决定要自己抓老鼠。
老鼠更加猖狂，不管有人无人，大白天的到处穿梭过往，整个治水工区，人人恼怒，谈鼠色变。
一天中午，斗山工务段段级领导到治水工区检查工作。
在吃饭的当口，二十多个职工排成长队，依次走进厨房打饭。
3位站段领导自愿挨后，他们排到了队伍后面。
在快要排到上级领导打饭的时候，一只大老鼠从厨房的菜柜下面爬出来，一路凯歌，全然没把还在排队打饭的人当回事。
这只老鼠像故意找茬，或者是像家养的一样，它慢条斯理，东张西望，没有一点惧色。
老鼠很快就从菜架底下爬上菜架，在各种食材上检阅了一番，然后又爬下菜架。
菜架是用不锈钢材料做成的一个四层的架子，一层二层放炊具，三层四层放一些无法放到冰柜里的食材。
一位上级领导习惯性地把眼镜往上扶了扶，正色道:“杨工长，怎么你们食堂还会有老鼠？”
“张主 席，没，没办法，你也见了，我们的厨房......”
“不管怎么说，食堂是不能有老鼠的。”
“好，好，主 席，我们一定整改落实。”
杨四富习惯性地打哈哈忽悠，他根本无力解决眼下的问题。
治水工区食堂有一间十多平米的厨房和一间四十多平米的餐厅。
厨房里放着一台冰柜，两台冰箱，两台合金钢橱柜，就连夏小雨都挤得转不过身。
“杨工长，吃好饭后，咱们开个会。”
“好的好的，听......听张主 席教导。”
段工会主 席发话，治水工区工长杨四富连连应答。
这一次，杨四富脸色绯红，他答得有些语无伦次。
在治水工区会议室里，杨四富始料不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工会主 席会来这一套。
工会主 席微笑着说:“杨工长，坐坐。”
杨四富屁股才挨近会议室的靠背椅，工会主 席就朝他滚过来一支烟。
在旁的还有两位陪同领导。杨四富点上烟，段工会主 席发话了，他笑眯着不屑地说。
“我都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耗子了，今天终于在杨工长这儿看见了，杨工长还会养耗子？”
工会主 席这一问，杨四富无言以对。
工会主 席可是段机关的上层领导，副处级领导。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站点工区工长，也就是说，自己还算不了真正的领导。
杨四富想为自己辩解，工区食堂有老鼠，真的不是他所能解决的。
工区食堂是在六七十年代建造的房子的基础上改造成的，是个半封闭的食堂，它原本的功能不是食堂，是间职工澡堂。后来工区职工多了，才把澡堂改成食堂，要想杜绝鼠患，除非重新盖一处全封闭的食堂。
“当前全路，整个铁道部，正在推进铁路跨越式发展，铁路外部环境整治，安全线，标准线，文化线，三线建设齐抓共管，想不到你这儿还有老鼠。”
“今天下到你这个站点检查工区外部职场环境，说真话，我相当恼火。大白天的，居然耗子成群，招摇过市，可见，你们的职场环境卫生搞得相当的差。这个月，你们的奖金就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有没有意见，杨工长。”
“没有意见，接受主 席的批评教育。”
杨四富憋红了脸，小心陪附着。
“下个月，我还会来治水工区检查工区职场环境卫生。”工会主 席严厉地说，如果再有老鼠，我将严肃考核你治水工区，考核你工长。
简短的会议结束，杨四富当众表态，一定好好整治工区的职场环境卫生，把消灭老鼠放在工区工作的日程上。
杨四富不敢含糊，立马召集手下职工开会。
杨四富大致把张主 席的话给职工们传达了一下。
职工们听说本月要取消奖金，就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牢骚满腹。
他们为杨四富抱不平，咒骂工会主 席不近人情，不讲实际情况。
他们更加憎恶食堂里的那群老鼠。
会议结束时，杨四富正正腔调，一本正经地说。
“大家要把消灭老鼠当做一项重要的任务，当前全铁道部，各铁路局都在搞三线建设。安全线，标准线，文化线，铁路安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一句话，就是咱们的食堂不能再有一只老鼠。”
职工们云里雾里，听得一头雾水。
只有最后一句，他们听得明白，就是要彻底消灭食堂里的老鼠。
接下来大家讨论的话题就是怎样灭鼠。
一番讨论后，大家一致认为，还是必须得养猫，要把猫好好地养大，只有把猫养大，猫才敢捉老鼠。
食堂炊事员夏小雨说：“人大自然巧，狗大自然咬，现在我们的这只小猫还小，等养大，它自然就会捉老鼠。”
“这只猫怂，一只小老鼠就把它吓尿，”食堂管理员老九不相信食堂养的猫能抓老鼠。
“老鼠爱上猫。”
“现在日子好过了，连狗都不吃屎了，猫还会抓老鼠？”
“不管咋说，食堂里有老鼠太不卫生了，老鼠还会传播病菌。”
“脏死了，看见就恶心，特别是它那根光溜溜的尾巴，恶心死了。”
大家七嘴八舌谈论着，杨四富一句话终止大家的谈论。
杨四富诙谐地说道:“哎呀！要有服务大局的意识。食堂里再有老鼠，还会再被考核。如果下一次工区再被考核，我第一个就要考核食堂炊事员和管理员。”
这一次，杨四富说得很溜刷。
夏小雨和老九表示不满，但也无法，只能另想他法。
会议结束后，食堂里的小猫就受到非同寻常的待遇。
女职工施小诗找来自己用的沐浴露和夏小雨两人先跟小猫洗了个热水澡。
她们像跟新生的婴儿沐浴洗澡，轻轻地揉揉挠挠，鼓弄了大半天，把个小猫洗得光鲜干净。洗完澡后，施小诗用一块自己用的大毛巾把小猫包着抱在怀里。
夏小雨从碗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碗，把一块猪肉剁碎放到碗里让小猫吃。
“咪咪来！咪咪来！”
“咪咪！咪咪！吃肉肉。”
两个女人柔声细语地呼唤着，温柔，温情的母性呼唤，让人听得骨酥，让人听得春潮荡漾。她们俩还用纸箱跟小猫做了一个舒适温暖的小窝。
小猫整日躺在小窝里睡觉，一声不出地吃饱睡，睡醒吃，老鼠依然成群结队地乱窜。
尽管每天夏小雨离开食堂时，她都会把食堂里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可老鼠每天都能在白色的地板上走出一串杂乱的脚印，这让夏小雨相当的苦恼。
夏小雨缠着火石狗到食堂里捕捉老鼠，火石狗去了两晚，无功而返。
夏小雨再让火石狗去食堂捕捉老鼠，火石狗推脱说：“那些老鼠，比兔子跑得还快。”
夏小雨在火石狗的脑门上擂了一指头，和气地说：“你这个懒鬼。”
火石狗呵呵地笑起来，说道:“我都还没走到食堂，老鼠就跑光了。”
夏小雨央烦老九帮她捕捉老鼠。
老九戏谑狎呢地说：“有什么好处。”
夏小雨用眼剜了老九一眼，只一眼，就剜得老九心里痒痒。
老九心生荡漾，夸下海口：“靠这只死猫拿耗子，再等几年，等我今晚上就来拿给你看。”夏小雨笑眯着狐媚眼看着老九，老九更是春心荡漾。
老九想捕捉老鼠，但时机还不成熟，他要再等等，他要等夏小雨再次向他恳求告饶，只有这样，方能显出他老九的本事。
老九想捕捉老鼠，更想捕捉夏小雨。
夏小雨轻盈玲珑的身段每天在老九面前晃荡着，特别是夏小雨给他的一个个媚笑，老九就有些神魂颠倒，心里撞了小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