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楚怀权正私下讲话,一丫头近前施礼,道:“冷公子,楚将军,门外有一公子,自称月双迎,请见公子。”
凝寒先是一惊,道:“请他到外间正厅暂坐,我即刻便来。”
那丫头领命去了。
凝寒,楚怀权至于厅上,月双迎正端坐吃茶,见了二人,忙起身施礼。
凝寒道:“你我既是旧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复请月双迎坐了。
月双迎谢过。
凝寒复坐了,道:“公子城中月余,可还顺心。”
月双迎道:“承蒙公子及将军关照,某城中游览,大饱国都风情。某不日便离去,特来辞行。”
凝寒道:“既来至府上,也该住上两日,循览费神,也该歇上一歇,再做打算。”
月双迎道:“谢公子美意。公子予某恩惠,某尚未报还,如何敢再做叨扰。”
凝寒道:“你我相识便是有缘,何来叨扰之说。我亦曾世间游历,那孤独心酸之苦,如何未曾历过。幸得遇诸多良善,得遇关照。我今效故识待我之法,还待公子,公子莫再推脱。”
月双迎道:“公子心意,某自心领。然缘深自会再见,缘浅久留难逢。若有再见之日,容某再劳公子。”
话间,月双迎已起身施礼。
凝寒急道:“公子暂坐,我有一事相问。”
月双迎只得坐了。
凝寒道:“公子可见过贾将军。”
月双迎道:“贾将军得获将军衔,实属实至名归。今日,某寻至都尉营外,可惜某口才不佳,费的半日,那兵士方知某来意。不曾想,贾将军竟亲至营外相见。某见贾将军相貌不俗,器宇不凡,便非寻常将官可比,某虽不通武学,也看得出贾将军来日必有大作为。贾将军知某来意,特命兵士护送至此宅内,又见另翻气派。”
凝寒道:“将军既派人送将军来此,便是留客之意。公子倘如此去了,我又如何回将军。”
月双迎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垂着头。
楚怀权道:“公子暂住上一两日。客店比不得自个家里头,没那么舒心。公子也趁这两日工夫,暂做歇息,也趁此工夫,盘算一下,离都之后,何处游览,如何行走,也不致乱了路径,扰了行程。”
月双迎起身施礼道:“月双迎叨扰了。”
凝寒命楚怀权领月双迎至外间东院暂住,又安排四个小厮随身伺候。
凝寒又吩咐道:“月双迎衣服也破得不成样子,你命人多准备几套送过去,衣服鞋袜尽要齐全,他成日在外走动,衣料选那耐穿的。还有,叮嘱那几名小厮,月双迎虽是为客,也要当主子一般伺候,多几分勤快,少几分好奇。”
楚怀权领命,去了。
入夜,凝寒摆下宴席款待月双迎。
席散,略歇,凝寒命一小厮带一盒水果点心,随己至月双迎院外。
凝寒见院门尚开,又闻得月双迎独自细语,便于院门外,墙根下住了脚。
但见月双迎坐于院内,怀内环抱那木盒,独自道:“蔓瑶吾妻,你我相识二十四载,你我两离一十四载,你我同游满十二载。你我幼时同发夙愿,势要有生之年,一同游遍四国河山,一同赏遍四国壮丽。你虽离去,昔日遍览之愿,我当与你同往。同族以逐谱相逼,我不动此心;同龄以鳏夫相笑,我不摇此行;路人以白眼做视,我不惧行艰;白丁以凶辞做吓,我不移此志。只因吾妻之志,为夫自当佐成。你曾梦中劝我,早日还家,然你我幼时之誓,你我必将达成。此十二年,你我游遍百岳,行遍青泽大半,待青泽尽览,再行沧海,再赴戎荒,待及那时,你我一道还家,兴许,尚能同葬。”
凝寒忽闻得后有轻唤之声,忙转过身,见是贾定惜,忙上前轻掩其口,拉着他悄声走了。
走至内院,贾定惜道:“你悄生生的出门,既去寻他,因何又不进去。”
凝寒道:“本想着进去的,可在门外,听他自诉情肠,便不好进去了。”
贾定惜道:“你既相中了他,又有甚不好意思的。”
凝寒道:“别瞎说,他不是那种人。他本就是痴心专情之人,倒让人自愧。”
说着,拉了贾定惜,回至自个院内,同坐廊下。
凝寒也不言语,只搂着贾定惜,将头埋进贾定惜怀里。
贾定惜道:“你如此这般,那帮小厮可看着呢,也不怕小厮笑话。”
凝寒道:“他们哪有笑得份,只怕眼馋还不及呢。”
贾定惜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凝寒道:“这怎的不成。”
凝寒坐直了身子,对那帮小厮道:“你们若是有瞧上眼的,莫憋在心里,尽数讲于我听,我拉你们一块敞开叙叙。人之常情,莫要畏手畏脚的。虽说做了下人,也别苦了自个。”
那帮小厮也只是掩着嘴笑,轻声回了几个是。
凝寒复躺贾定惜腿上,道:“若非有游历之命,真想就这么日日如此。”
忽闻得一声音道:“二位好生惬意。”
凝寒,贾定惜皆是一惊,忙立起身,但见甄鼎立于院内。
一众小厮乱做一团,凝寒道:“不必惊慌,故人来访。”
半刻,众小厮方安静下来。
凝寒又道:“你等先下去吧,等传唤再来。”
一众小厮称是,施礼去了。
甄鼎上前,施一礼,道:“甄鼎拜见冷公子,拜见二爷。”
凝寒道:“你怎生来了,无声无息的,唬我一跳。”
甄鼎笑道:“如今世上,有何人可能危着公子的。在下漏夜来访,是有要事相求。”
贾定惜道:“如何要紧事,不能挨至天亮。”
甄鼎施一礼,道:“在下奉堂主之命,自北而来。途中闲散,途经安护山庄一行,二庄主托我家书一封。然上命不可违,至于龙曲,不敢再有耽搁。闻得公子在此,特此相求。”
贾定惜道:“究竟是何等要紧事,非要冷师弟替你另行走此一遭。”
甄鼎道:“为一至宝,传国玉玺。”
凝寒,贾定惜皆是一惊。
凝寒道:“传国玉玺,不是好端端的在宫中呢。”
甄鼎道:“公子有所不知。传国玉玺乃四方城赐予青泽始君之至宝,非如今国君案上之玺印。”
凝寒道:“这我倒糊涂了。”
甄鼎道:“传国玉玺,传九君而暗中藏匿,无人知其确切下落,暗派专人世代看守,以防来日朝局有变。在下奉堂主之命,特守传国玉玺,以待再见天日。”
凝寒道:“你已寻得下落。”
甄鼎道:“是。”
贾定惜道:“现藏何处。”
甄鼎道:“二爷恕罪,时机未至,概不能言。”
凝寒道:“你是奉堂主之命?”
甄鼎道:“是。”
凝寒道:“哪位堂主。”
甄鼎道:“公子说是哪位便是哪位。”
言罢,自怀内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凝寒,凝寒接了。
甄鼎再拜,凌空而去。
甄鼎离去,凝寒整夜闷闷的。
二日,月双迎换了新衣,拜别辞行。
凝寒命人包了几套衣服,又包了一包吃食,另又包了几封银子,一并交于月双迎。
月双迎连连谢辞,道:“某本是客,临行再收公子馈赠,如何使得。”
凝寒拿过包袱,尽数塞进月双迎手里,道:“你尽管收着。久年在外,远离故土,缺衣少食,短银缺两,本就辛苦。我知你看不上这些俗物,我也无他物可赠你,只拿得出这般穷酸物件,你莫嫌弃。此去远行,好生照看自个,纵使不为自个思量,也未为令正思虑一分。”
月双迎一时不知如何答言,只得再谢。
凝寒道:“你莫要多心。我猜得到你心性,非那乞怜之人。我敬你这份胆识,敬你这份痴念,才赠你这些薄物。”
月双迎道:“那,某却之不恭了。”
说罢,将几个包袱背了。
凝寒亲送月双迎出府门。
凝寒道:“公子此去,有何打算。”
月双迎道:“览遍青泽,再去沧海。”
凝寒道:“沧海莫去,现如今乱的很。”
月双迎道:“某至沧海,已不知何等年岁,未必不得太平。”
凝寒道:“你若行至屏山,或至药王谷,或至百花谷,或至安护山庄,提我名姓,必待你如上宾。等打听清楚,再做打算。”
月双迎应了,拜别。
凝寒命楚怀权代送出城门。
凝寒回至房内,独自呆呆坐着。
楚怀权进至屋内,唤了两声,凝寒方回过神来。
凝寒道:“可送出城了。”
楚怀权道:“送月双迎出了城,远远见他走远,这才回来复命。”
凝寒应了一声。
楚怀权道:“二副帮主今怎呆呆的。”
凝寒道:“没甚事,不过,过几日便走了。”
楚怀权惊了一下,无气道:“也好……也好……”
凝寒又道:“我命令你的事办妥了没。”
楚怀权道:“办妥了。”
凝寒道:“你知我问的何事,只道妥了。”
楚怀权道:“二副帮主也未曾吩咐别事,不过命我买几个小子,屋里伺候。”
凝寒道:“在哪呢,带我瞧瞧。”
楚怀权道:“在我院里。”
凝寒起身,道:“去你院里,看看你挑的几个小子配不配伺候你。”
凝寒进至楚怀权院内,进了内室,楚怀权领了四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进来。
凝寒道:“四个,也太少了。”
楚怀权道:“本来买了八个,最终,只挑出这四个。剔出去的几个,都赏给前院小厮们了。”
凝寒点了点头。
凝寒又对那四个小子道:“衣服解了,我瞧瞧。”
四人依命。
凝寒细细看过,道:“模样不错,身量也不错,配在你屋里伺候。”
凝寒招手,招楚怀权至耳边,二人耳语了两句。
凝寒道:“那还不错,可别过于放纵,累坏了身子。”
凝寒又道:“定惜师兄屋里的几个小子,可调教好了。”
楚怀权道:“买了十二个,只挑出来八个。”
凝寒道:“八个够了。此事师兄尚且不知,你告于他,他必是不依的,还是我劝他好了。”
凝寒又道:“我来日去了,师兄就交于你照看了。”
楚怀权应了,道:“二副帮主放心。”
入夜,贾定惜回至房内,凝寒拉了他坐了。
凝寒道:“我不日便去了,今有一事,我命你必要应我。”
贾定惜道:“何等事,用得这般正辞。”
凝寒道:“你先应了我。”
贾定惜道:“我应你,你讲吧。”
凝寒起身,开了门,唤进那八个小子,复掩了门,回身坐了。
凝寒道:“这八个,是我挑出来,在你床前伺候的,你好生受用着。”
贾定惜道:“这我不应。”
凝寒道:“你已应了我,不许反悔。”
贾定惜坐至凝寒身侧,道:“我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个,我这身子也只予你一人,我这心里再装不下旁人,这身子再分不了别人。”
凝寒垂下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我知道,你如何煎熬,我也清楚。如何终是好了一些,我不愿你为了我一个再枯守不知何等年月。”
贾定惜道:“我愿意。”
凝寒道:“我不愿意。我知你的心意,我已知足。可那枯守的孤独,那挠心的空怅,我也是男人,我经历过那种痛苦,我只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该松快的时候就松快一下,该放纵的时候就放纵一番。”
贾定惜道:“我不答应。”
凝寒急道:“你这身子是给了我的,我要你如何你就得如何。”
凝寒缓了缓,道:“就当为了我,爱护好自己的身子,成么。”
贾定惜道:“不成。”
凝寒怒道:“要么我离了你,要么你应了我,你自个选吧。”
贾定惜一时语塞,呆呆望着凝寒。
半日,贾定惜拉过凝寒一手,道:“好了,莫气了,应了你便是。”
凝寒道:“我知道你的,纵使再有好的,也进不到你心里去。这几个,不过是跟前伺候的奴才,平时跟前伺候,你若闷了,拿来解个闷,你若乏了,拿来解个乏。若是哪天,哪个让你弃厌了,或是,哪个伺候的不舒坦了,告知楚怀权,他会替你料理,再换新的进来。”
贾定惜道:“这……还换那……”
凝寒道:“我也没别的事能做,只能做几样屋里事。在外头,你是将军,在屋里,你也有个男人的样子。”
二日,凝寒廊下闲坐,窃听得几个小厮轻笑议论,凝寒细听了一阵。
凝寒起身,将院内一众小厮唤之身前。
凝寒手指一名小厮,道:“你刚才悄悄说的什么话,再讲一遍我听。”
那小厮忙跪地求饶,道:“公子饶命,小人再不敢了。”
凝寒道:“你们几个是奴才,他们几个也是奴才,都是奴才,也不必哪个看不起哪个。他几个是低贱了些,比不得你们,他们有他们的活计,你们有你们的活计,把主子伺候好了,把自己的活干好了,不管下贱也好,不管高贵也罢,才敢在人面前讲一声,自个是个尽职的奴才。”
凝寒缓了缓,道:“再听得这般闲话,将军是好性的,本尊可没那么好脾气。”
凝寒又道:“起来吧,到前院,去倪管家那领罚,就说你乱嚼舌根。”
凝寒又住了几日,着实不舍,终于九月十三日辞别。
临行,挨个叮嘱几句,又交一封辞别书信命楚怀权转交何佑堂。
贾定惜,楚怀权同送凝寒出城。
凝寒行出数十里,方施海市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