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照亲送凝寒,何佑堂,贾定惜回府,三人别过伏照,同入大门。
未行几步,凝寒一把揪住何佑堂衣领,硬拖着往前走,何佑堂虽有心挣脱,哪是挣得开的。
贾定惜见了,急道:“冷师弟怎好生生的又动了怒了,快些松了。”
凝寒也不答言,直至正厅。
入得厅内,凝寒反手将何佑堂甩翻在地。
贾定惜低声道:“冷师弟今是怎的了,这般动怒。”
何佑堂起身,略整衣服,道:“不知何某因何惹怒公子,还请公子示下。”
凝寒立直身子,道:“厅上一概人等,尽数退下,未得命令,不得入内,违者,死。”
众下人听了,忙急急退出。
待下人尽数退去,凝寒取出两本奏书,甩至何佑堂脸上,道:“本尊倒要仔细听听你有何说法。”
何佑堂将奏书翻开,从头速览,贾定惜也移步上前,一并瞧看。
贾定惜急道:“这……这如何是好……”
凝寒盯着何佑堂道:“何大将军,你可只道不知?”
何佑堂道:“此事,何某实不知情。”
凝寒冷冷笑了一声,道:“你与他兄弟二人本同污一流,此事生于此府上,他二人如何知晓。”
何佑堂急道:“此事我是真不知情。倘此二书上呈君上,莫说贾兄弟官位难保,我亦受牵连,我又何须告知旁人,行此自损之事。我若真有心害贾兄弟,亲自上书便是了,何须假借他人之手,险自己于这般困地。”
凝寒冷笑道:“假他人之手,将自个择个干净,若来日追至自己头上,身为长公主多年心腹,长公主自能保全你。既知结果,又何须后怕。他二人若沾得好处,自再尊你一重。”
贾定惜道:“冷师弟,其中可有误会。”
凝寒道:“何来误会。昨日府中之事,当日便传至营中,今日便有书上君,除去何大将军,还有何人能将此事传的如此之快,还有何人能让此二人确信此事确实为真。”
何佑堂道:“此事本非大事,若真捅了出来,少不得责罚。正因如此,我不敢讲于外人,府内下人也是信得过的,也尽数仔仔细细吩咐了。”
凝寒道:“此话果真?”
何佑堂道:“不敢欺瞒。”
凝寒道:“昨日百般劝师兄将银子尽数留下,便是为了能将此事做实,可是如此。”
何佑堂道:“我真百口难辩了。”
贾定惜道:“冷师弟,此二奏书何处得来。”
凝寒道:“今晨伏照自宫内取来。”
何佑堂惊道:“此万万不能。凡上呈奏书,自入宫门始,至呈君上阅,一路皆由众人看管。我虽未曾亲见,少说百十人是有的。伏照怎生有这般本事,既无声入得宫内,又无息寻得此书,再无踪出得宫门,又不得被一人撞见。”
贾定惜道:“何将军是怀疑,此二书有假。”
何佑堂道:“我且好生看看。”
何佑堂将两本奏书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半日,已是满脸惊愕,何佑堂道:“这……”
贾定惜道:“可是有假。”
何佑堂道:“字迹属实,纸张……内造专供,奏书专用。此二奏书,确真无疑。”
凝寒道:“你还有何话讲。”
何佑堂道:“还请仙师给些时日,何某查个清楚。”
凝寒冷笑道:“如何查法。可是当面对峙,他二人可认吗?难不成你将此二奏书甩他二人脸上?只怕尚未问得结果,你人头已然不保吧。”
贾定惜行至凝寒身侧,小声道:“冷师弟,反正也无甚事发生,若真闹起来,兹事不小,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凝寒恨恨盯着何佑堂,道:“明日若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没完。”
讲完,拉着贾定惜出了厅门。
凝寒,贾定惜一道回了房,贾定惜反手拉了凝寒,入至内间,硬摁者凝寒坐了。
贾定惜道:“火也发了,人也骂了,消消气吧。”
凝寒道:“我何曾发火,我何曾骂人,只看不过这姓何的无端欺辱了你。”
贾定惜道:“何将军为人不错的,你莫误会了他。”
凝寒没好气道:“我不知是说你气性好,还是该骂你痴笨愚傻,他装装样子,你便信了。”
贾定惜笑道:“我本就生得笨,见了你,便更傻了。”
凝寒道:“莫要打趣,说正经的,你如何看法。”
贾定惜道:“别说一日,纵是一年工夫,也无人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如同,无人可知伏照如何取得此二书一般道理。”
凝寒道:“那你往后当心了,别再被这帮子人辱了,受了气也别独自受着。”
贾定惜道:“我知道。你也别为难了何将军,他不同你我,不过寻常习武之人。”
凝寒道:“我就看他不惯,非好生治治他。”
贾定惜忙道:“你可别。何将军非你想的那般。”
凝寒道:“无妨,边料理着,便看着,为人如何,我自看得明白。”
入夜,楚怀权自外回来,将营内之事尽数报与贾定惜,又将藏剑阁令牌还于凝寒。
凝寒道:“可办妥了。”
楚怀权只摇了摇头。
凝寒道:“可是镖局不收。”
楚怀权道:“我还是将诸事讲于二副帮主和贾将军听罢,我也觉得是件异事。”
凝寒与贾定惜对视一眼,凝寒道:“你且讲来。”
楚怀权道:“今晨,因时候尚早,我略等了一会,便领了几个家丁,赶着马车,遵二副帮主吩咐,打算把银子还回去。行至半路,却被伏照拦下。伏照道,此银不必还回去,即便送回,藏剑阁也定不敢收的。伏照还道,区区银子钱,不必放心上,若那两人问起,你便按我讲的回他二人,此银已入长公主府,长公主念贾将军武艺超群,特赠此银,往后,凡外银入府,皆以此话回人。伏照还吩咐,若那两人问起,一字一句回明便是。见讲了这些,只得又运了回来。”
凝寒转头盯着贾定惜道:“即便是脏的臭的,你也是送不回去了。”
贾定惜道:“罢了,罢了,长公主出面,也只得收了。”
凝寒道:“过两日,也该准备着置办了。”
贾定惜道:“我只觉得此事蹊跷,你且仔细想想。”
凝寒沉思半日,对楚怀权道:“你何时遇着伏照。”
楚怀权道:“若算时候,大概是,二副帮主和贾将军离去后半个时辰。”
凝寒惊道:“好快的脚程。”
凝寒又道:“你可有问他,这桩事,他怎知晓的如此清楚。”
楚怀权道:“我曾想起问的,可伏照却是不见了。”
凝寒道:“隔了多久,才察觉伏照没影了的。”
楚怀权道:“不过两个转身的工夫。”
凝寒道:“你可是眼花了。”
楚怀权摇头道:“我修为虽浅的很,也听得清脚步声。况街上除随行家丁,并无旁人,我并未听见离去脚步声。”
楚怀权又忙急道:“还有,伏照现身事,也似这般,未闻有脚步声,凭空现于跟前。”
凝寒道:“伏照藏得好深呐。”
贾定惜道:“伏照修为竟如此之高,这等身法,恐二妹妹也是不能的。”
楚怀权又道:“还有更奇的。回来路上,那帮家丁还问我,怎突然停了,又突然折返。我也没敢据实答的,怕吓着他们,随便寻了个话敷衍了。”
凝寒道:“如此,今日之事,虽不能全然讲得通,也能解释得一二分了。”
楚怀权道:“今日发生何事。”
凝寒便将奏书之事细细讲了。
楚怀权沉思片刻,道:“查,恐是查不明的了。除伏照外,恐无人能讲得明白。”
二日,宫内内侍主管亲传君谕,何佑堂前厅跪接。
凝寒非府中人,未有现身;贾定惜,楚怀权忙于公事,不在府内。
内侍去后,凝寒寻至侧厅,只见何佑堂独自坐着,厅内再无旁人。
凝寒道:“何将军倒也自在,躲这安静地方。”
见何佑堂未有回应,又唤了一声。
何佑堂回过神来,忙请凝寒坐了。
凝寒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了。
凝寒道:“今既逢这般喜事,昨日那事,何大将军也不必查了。”
何佑堂只弱弱应了一声。
凝寒道:“何大将军怎这般愁容。”
何佑堂忙正了正身子,整了整面色,道:“如此显眼吗?”
凝寒道:“凡有双眼睛都看得见。不知是何等忧心事,讲出来,本尊开心开心。”
何佑堂面色僵硬,道:“仙师莫打趣我了,我正……”
何佑堂长叹一声,道:“我正没了主意……”
凝寒道:“何等事,能将何大将军这如此能干之人愁成这般没个人样。”
何佑堂叹道:“仙师若问,我便讲于仙师听听罢了。”
何佑堂道:“何某今三十有五,舍妹年方十七,先父母老来得女,自是全家人得宝贝。父母去时,舍妹年岁尚小,我已入得军中。军中这些年,见多了明暗争斗,想着再过一两年,给舍妹寻个平凡人家,远远离了这官场。谁曾想,如今出了这桩事。”
凝寒道:“入宫为妃,岂非好事一件。”
何佑堂叹道:“暂不提我已有了人选,单提这如此宫内……宫墙深深,不见天日,往后只有战战兢兢,哪能再开怀一日。既入了宫,哪能随随便便再见我这外臣,我虽有些职位,也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得内宫。除去年间,可远远叙上两句,可隐隐瞧上几眼,再也不能见了。”
说话间,何佑堂已抹了数次眼泪。
何佑堂又道:“此事小妹尚不知晓,我正不知该如何告知于她。”
话未完,何佑堂早已转过脸去。
忽见一人急匆匆冲进厅内,慌道:“将军,小姐之事可是当真。”
何佑堂急忙忙抹干眼泪,点了点头。
那人已跪倒在地,叩首道:“还请将军想个法子,这皇宫,去不得啊。”
何佑堂起身,将那人搀了起来。
何佑堂对凝寒道:“仙师莫要见怪,这本何某弟兄,甘奉念,没大没小惯了,如今,连兄长都不叫了。”
甘奉念道:“兄长可有甚法子。”
何佑堂道:“君谕已下,已成死局。”
甘奉念道:“小姐,那可是兄长亲妹子啊,如能忍得小姐这般掉进火坑里去呢。兄长想个法子,救小姐出来,哪怕是我死了也是心甘。”
何佑堂摇了摇头,道:“我又如何愿意,你有这份心,为兄也算没看错人。”
何佑堂扶着甘奉念坐了,自己也于对面坐了。
何佑堂道:“你打小养在府里,与小妹一起长至如今,你二人心事我如何不知。你二人恪守理法,未曾越礼一步,我也尽知。本想着,再过个一两年,把你二人婚事办了,谁曾想,出这档子事。离入宫还有些日子,你好生陪陪小姐。”
甘奉念起身,跪地叩首,道:“小弟有一事,还请将军成全。”
何佑堂道:“起来说话,你我本兄弟相称,如何动不动便行此大礼。”
话间,起身去拉甘奉念起来。
甘奉念道:“还请兄长听小弟讲完,再起身不迟。”
何佑堂道:“要讲何话,起来再讲。”
甘奉念道:“兄长暂坐,小弟讲完,自会起来。”
何佑堂只得坐了。
甘奉念道:“小姐入宫,身旁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小姐虽有计谋,也没个信得过的人商量;虽有些武艺,也不能随意动武,失了身份。小弟虽是脑子愚笨,虽是武艺粗陋,也愿……”
何佑堂忙打断道:“这使不得。”
甘奉念道:“既不能予小姐一生安稳,便身作内侍保小姐一世周全,如何不可。”
何佑堂道:“莫忘了你的身世。你父亲生前虽是小吏,却陷诸王争斗,全家丧命。这些年,你长于府内,更名换姓,隐藏行踪,方得存活至今。你若入得宫门,哪是查不出来的,到时候你又如何得活。纵使无人查问,即便入了宫,任于何职,岂是你能说了算的。即便有那万一机会,得以服侍小姐跟前,小姐天天见了,心内又何等滋味。听兄长一句劝,好生陪小姐几日,来日,娶妻,生子,好好过活,小姐宫内知你过得安稳,心内也是高兴的。”
甘奉念道:“我心内只容得下小姐一人,岂能再心念旁人而了玷污我对小姐这份情谊,这副身子此生只能侍奉小姐,岂能再沾染旁人而辱了小姐对我这份情愫,这又岂是将军眼中寻常俗世岂能轻易变易的心肠。无论小姐身处何地,身居何位,我予小姐之心此生不变,无论我此身是否完全,侍奉小姐之心此生不变。生也好,死也罢,得以侍奉小姐便已足够。将军若能怜惜我这份心意,还请将军成全。”
何佑堂道:“你本是堂堂男儿,怎能因一份私情,毁了这一生。”
甘奉念道:“将军眼中,我是自毁前途,于我心中,却是不移之选。将军既不帮我,我自想法子。”
话未完,便起身一溜烟窜了出去。
何佑堂忙起身去追,却被门槛绊了一下,再寻甘奉念,已是没了身影。
凝寒帮着四下找寻,也未寻得。
问及家内下人,有道,见甘奉念跑出府门,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