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天色微亮,凝寒,贾定惜,楚怀权起身,出了院门,随何佑堂大门外等候。
何佑堂,贾定惜皆着暗红色官服,器宇与平日间大显不同。
不多时,三辆马车同至,无护卫,无随从,只赶车人而已。
一人自首车而下,何佑堂,贾定惜忙上前施礼,楚怀权于后随礼。
何佑堂道:“伏照大人亲至,末将惶恐。”
伏照还礼,道:“将军客气。某不过无职庸辈,比不得将军朝中展才。”
何佑堂道:“何某不过草莽,粗鄙之能,幸能佐君。”
何佑堂立直身子,道:“冷公子,何将军,贾将军,鄙奉长公主之命,亲迎三位入府。长公主现已入朝,左不得要等上些时辰,三位虽非朝臣,更需礼仪分寸。”
凝寒,何佑堂,贾定惜称是。
伏照又道:“楚将军,都尉营事杂,更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还望楚将军暂代一日事务。”
楚怀权施礼称是。
伏照道:“可另有叮嘱之事,一并办了才是。”
众人称是。
何佑堂回至大门旁,叮嘱家丁几句;贾定惜对楚怀权言语几句;凝寒行至楚怀权身侧,将藏剑阁令牌递与楚怀权,小声吩咐了几句。
事完,三人上前。
忽闻得一男子道:“众将军有礼,请问,此可是何将军府上。”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十七八岁年轻男子,剑眉凤目,穿一身银白色衣裤,头戴银冠,背负一银柄长剑,正施礼问安。
伏照转过身去,对那男子道:“尊上可有要事。”
那男子道:“不敢。鄙人利剑茔封绛胤,奉父命特来拜见何将军。”
伏照道:“利剑茔长公子,器宇实属不凡。”
封绛胤复施礼道:“前辈谬赞,晚生惭愧。”
伏照冲何佑堂略点下头,何佑堂上前,向封绛胤轻施一礼,道:“何佑堂转拜叔父尊安。兄弟远至,愚兄身有要事,暂不能作陪,还请兄弟于府上暂歇片刻。”
封绛胤道:“家父身安,谢兄长记挂。小弟身负父命,不过三两句话,不知可请驻足。”
伏照道:“无妨,片刻工夫而已。”
封绛胤施礼称谢。
封绛胤自怀内取出一都尉营令牌,双手呈予何佑堂,道:“家父有命,还请兄长收回此物。”
何佑堂却不伸手去接,道:“愚兄向来习利剑茔剑术,我虽非利剑茔弟子,然两家向来亲厚,叔父又从未视我为外人,此物又非贵重之物,不过方便两家走动而已。”
封绛胤道:“兄长好意,家父心领。你我两家亲厚之实,非世间俗物可得衡量。往年并无此物,两家走动,既不谈朝局,更不谈江湖,只述旧情。今我利剑茔若留得此物,我封氏一族倒不敢在与将军再有瓜葛。”
何佑堂疑道:“这是何意。”
封绛胤道:“利剑茔不理朝中事,不过隐于山野,以图自在。将军祖上,曾拜师于利剑茔,虽习得一身武艺,却添入朝之心。贵祖自请,拜别师门,于都中谋职。将军一族在朝,封氏一族在野,虽朝野有别,旧情难断。此数十年,贵府仕途之志未移,我门远遁之心未改,贵府礼敬之仪未失,我门同承之心未变,贵门敬我门昔日授业旧恩,我门仰贵门数代立业之向,此正长情所在。将军另赠此物,虽是好意,却有乱我门心志之祸,还请将军收回此物。”
何佑堂伸手,于半空停了半日,方将令牌接过。
何佑堂道:“是愚兄冒失,还请贤弟代向叔父请罪,来日必登门赔罪。”
封绛胤道:“兄长言重了,父亲从未有怪罪之意。你我两族数十年之情,可是此一二小事可生嫌隙的。”
何佑堂只能轻点下头,以作回应。
封绛胤道:“愿何封两族之情万代不变。小弟告辞。”
话毕,施礼,转身离去。
何佑堂远远望着封绛胤离去,长长叹了口气。
凝寒见此,打趣道:“平日见何大将军满是威严,现怎这般长吁短叹的。”
何佑堂转过身,长叹道:“数十年无间旧情,竟毁于我手。”
伏照道:“将军多心了。正如封公子所言,此情,可是这般微末可得断绝的。”
何佑堂转过头,呆呆望着封绛胤离去方向,痴痴望了半日。
伏照请众人上车,自个坐了首车,凝寒,贾定惜同坐次车,何佑堂独坐三车。
行约半个时辰,至于长公主府外。
下了车,见大门上悬鎏金牌匾,武威府。
大门紧闭,伏照领三人绕过大门,自侧门而入。
路上,凝寒小声道:“既是长公主府邸,因何悬武威府。”
伏照道:“君上登位,赐长公主封号武威,故长公主又唤作武威公主,又长公主领将军职,另称武威将军。”
凝寒点头应了一声。
行至仪门,伏照住了脚,转过身,对众人道:“还请三位在此稍候。”
何佑堂,贾定惜施礼领命,伏照进仪门,去了。
又一个时辰,伏照复出门来,施礼道:“长公主正厅上坐,请三位入内。”
三人应了。
进至正厅,炎沛着大红色藩王公服上坐。
伏照轻施一礼,立于炎沛一侧。
何佑堂,贾定惜上前跪拜行礼,凝寒立于两人之后,只微微垂首。
炎沛面色并无变化,只微微看着凝寒。
伏照悄声于炎沛耳侧,道:“冷公子乃世外之人,实无须行凡俗之礼。”
炎沛只微微点下头,道:“免礼,赐座。”
何佑堂,贾定惜再拜称谢,起身,各自半靠坐了,凝寒亦道谢,坐了。
内侍献上茶来,三人谢过。
炎沛道:“耳闻贾将军曾入修行一道,武力超群,实我朝之幸。”
贾定惜起身施礼,道:“将军谬赞,微臣惭愧。”
炎沛示意贾定惜落座,贾定惜施礼谢过,复坐了。
炎沛道:“都尉营护都中安防,望将军忠职,勿负君上,勿负本宫,勿负百姓,勿负仕途。”
贾定惜施礼称是。
炎沛又道:“将军来日必有威震朝野之日。”
贾定惜复施礼道是。
炎沛又对何佑堂道:“何将军,此些年,君位不稳,本宫暂领此职,将军本于君上大功,却屈身数年,实本宫之过。”
何佑堂忙跪拜道:“微臣不敢。微臣本分,不敢另生别心。”
炎沛道:“将军请坐。”
何佑堂叩首起身,坐了。
炎沛道:“将军忠心,君上尽知。如今,本宫隐退,君上亲政,还望将军以君上之命为忠,以臣民之福为诚。”
何佑堂施礼称是。
炎沛道:“另有一事,讲于何将军。”
何佑堂道:“还请将军施令。”
炎沛道:“君上虽已亲政,然后位暂且空悬。往年,后宫之事,皆太后料理,如今,太后上了年岁,心力难支,后宫正缺一主事之人。本宫知何将军有一胞妹,学名何昭璧,已近待嫁之年,擅理诸事,君上有意,迎入后宫,入主妃位,料理后宫事。”
何佑堂先是一惊,忙跪拜谢恩。
炎沛道:“八月初二日,本宫亲接令妹入宫。恩谕晚些时候便可传至府上。”
何佑堂再谢。
炎沛道:“将军免礼。此为君上之谕,将军明日上书谢恩便可。”
何佑堂称是,起身,坐了。
炎沛道:“本宫今请二位将军,一为共商军中事,二为交接禁军事。”
何佑堂,贾定惜一并道是。
伏照行至凝寒身侧,道:“冷公子非军中之人,请随在下别院暂歇。”
凝寒应了,辞过炎沛,随伏照出了厅门。
出正厅,伏照引凝寒东行,至一院内。
伏照道:“此院本炎沛赏某暂居之地,委屈公子厅上暂歇。”
凝寒略应一声。
入得院门,未见下人,却是干净整齐。
凝寒道:“你也算亲信,此院倒冷清的很。”
伏照笑道:“某另有宅院,此不过暂借之地。我本好静,不喜旁人搅扰,一概下人皆是不用。”
凝寒随口应了一声,随伏照入至厅上。
凝寒坐了,伏照仍站立一旁。
伏照道:“公子既来龙曲,某有一事,还请公子赐教。”
凝寒道:“你且讲来。”
伏照道:“为臣者,当为社稷江山黎民君上。其有一等,言为社稷,上蒙主君,下瞒众臣,奉再造繁华之策,终落得贬谪出都,可称良臣?又有一等,言为江山,上违主令,下殃卒命,御强敌国土之外,终落得血亲两立,可称良臣?再有一等,言为黎民,上弃主君,下造叛言,造国民远迁之艰,终落得客死异乡,可称良臣?还有一等,言为君上,上奉降言,下阻言路,远万民征战之苦,终落得身首两分,可称良臣?”
凝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伏照道:“且看来日,公子是助是逐。”
话间,伏照已取出两本奏书,奉于凝寒。
凝寒道:“我非朝臣,翻看恐是不妥。”
伏照道:“无妨,公子尽可详览。”
凝寒只得接过,将两奏书从头细看,其内所奏,皆为贾定惜私下揽银之事,尚未朱批。
凝寒惊道:“此何处得来。”
伏照道:“奉长公主之命,今晨自宫内一众奏书中取来。”
凝寒道:“何人所奏。”
伏照道:“安唯信,安唯平。”
凝寒怒道:“他二人是想死。”
伏照道:“公子息怒,此微末事,倒不必动了怒气,长公主自有安排。”
凝寒道:“是你安排,还是长公主安排。”
伏照道:“公子说是谁便是谁。”
语毕,伏照离去烹茶,凝寒偷摸将两奏书揣了。
凝寒枯坐两个时辰,伏照出至院外,复又折返,道:“公子,诸事已完,某亲送公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