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凝寒起身,下得床来。门外闻得响声,忙进门伺候。
楚枝纤手捧一套衣服进内,道:“冷帮主,楚帮主亲送来新衣一套。楚帮主有道,冷帮主那身衣服旧了,既回来一趟,也当换套新的。”
凝寒应了,众人上前,帮凝寒穿戴妥当。
但见凝寒,上穿一件银丝绣千珠涤苍穹纹样白色细绸对襟衣,下穿一条银线绣水纹舒青川纹样直筒裤,外套一件银线织就水雾漫垂野纹样蝉翼纱直袖直领袍,头戴一顶叠云悬青水琉璃双珠纯银双簪发冠,腰间系一条水玉嵌银束带,脚穿一双银丝千缕白布短靴。
诸事毕,楚枝纤端过一杯茶来,凝寒饮了,楚枝纤将空杯接过。
楚枝纤道:“冷帮主早上可有想吃的,小人好去预备。”
凝寒道:“随意便可。”楚枝纤应了,转身命两小子出去准备。
凝寒道:“楚帮主何时来的,我怎不知。”
楚枝纤道:“冷帮主尚在安睡,楚帮主只道不便搅扰,吩咐了几句便去了。”
凝寒道:“可知去了何处。”
楚枝纤道:“小人听楚帮主与楚将军商议,去演武场切磋一番。”
凝寒道:“去了多久。”
楚枝纤道:“方一刻钟。”
凝寒忙站起身,道:“前头引路,随我去看看。”
楚枝纤道:“冷帮主莫急,楚帮主与楚将军都是有些功夫的……”
凝寒疾步外走,道:“我怕会出祸事。”
凝寒前头疾走至外,御空直至西山演武场,楚枝纤同另五个小子后头急追。
凝寒落了地,楚怀浪,楚怀权已摆开架势,只见枪剑相交,两人皆被弹开。
二人再欲交手,凝寒急道:“快些停手。”
楚怀浪,楚怀权先是一惊,忙住了手,见是凝寒,齐齐向凝寒施了一礼。
凝寒疾走只二人身侧,道:“方才可伤了。”
二人皆道未曾。
楚怀权道:“只不知因何……”
凝寒忙打断道:“除习枪术,可有功法。”
楚怀权道:“有。”
凝寒道:“何种功法,讲于我听。”
楚怀权自怀内取出一卷帛书,递与凝寒。
凝寒接过,仔细看完,道:“青龙卷。”
楚怀浪,楚怀权先是一惊,再是一愣,二人对视一眼。
凝寒道:“你如今修为如何。”
楚怀权道:“不足挂齿,比不得……”
凝寒急道:“帮内弟兄,可有修习青龙卷。”
楚怀浪道:“凡入修行一道,皆习青龙卷。只小人不善此道,难做指点,修为尚低。”
凝寒道:“传令与帮内弟兄,凡习此卷者,万不可交手。”
楚怀浪道:“此倒为何。”
凝寒道:“天书三卷,非凡尘之物,青龙卷居为首卷,单此一卷也非寻常可比。习此卷者,出手相向,定两相皆伤。我虽不知详里为何,总不能误了自家兄弟。”
楚怀浪闻言,忙唤过一年轻小子,命其速速传话与众人。
凝寒道:“你二人暂且回房,仔细查验一番。”
二人领命,一道回房,凝寒同随。
行至半路,徒遇楚枝纤六人,几人见三人折返,喘着粗气暂缓两口,忙紧紧跟着。
三人回至楚怀浪房内,房内四个小厮忙忙施礼。
凝寒拉两人直入内间,命二人坐了。
凝寒出至外间,道:“暂去门外伺候。”
那四人领命,并楚枝纤六人同退至门外,掩了门。
凝寒回至内间,掩了门,道:“可有伤了。”
楚怀浪道:“无碍。”
话间,起身,于凝寒身前略示一番。
凝寒按住楚怀浪肩膀,将其按回座上。
凝寒道:“调息一番,若真伤了,可是大事。”
楚怀浪,楚怀权只得依命,起身,席地而坐。
半刻,二人起身,皆道无碍。
凝寒呼了口气,于一旁椅上坐了,道:“幸好你二人修为甚低,否则必出大事。”
楚怀浪道:“能有何事。”
凝寒道:“重则伤及根本。”
二人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可知究竟为何。”
凝寒垂头沉思片刻,轻摇两下头,又急摇两下,道:“我也不知,好生记下便是。”
楚怀浪应了。
凝寒道:“帮内可有医者,请来查看一番才好。”
楚怀浪道:“有是有的,本是没了生计投奔来的,也算本分,甚信得过。只,我二人这副身子,不便经医者之手。”
凝寒起身道:“略候片刻,我独往药王谷一行。”
楚怀浪,楚怀权慌忙起身。
凝寒复泄气般坐了,叹道:“恐药王谷也是无法。
”凝寒复叹一声,起身道:“我出门一趟,顷刻便回。”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去往何处。”
凝寒并未答言,开门,径直出至房外。
凝寒施海市之术,身至万剑山庄之外。
门内两弟子连忙施礼,凝寒也不言语,径入大门,直入正厅。
凝寒步入正厅,但见文落独坐饮茶。
凝寒施了一礼,道:“不知师兄可在。”
文落将身侧一瓷瓶递与凝寒,道:“此有药丸两枚,可解眼下燃眉。”
凝寒接了,谢过,施礼辞过。
见凝寒离去,文落起身,进至内厅,道:“腐草攒丹,何必诓他。”
景虚道:“他不识药理,如何分辨得清。况不过两牵丝戏偶,安凝寒之心足矣。”
凝寒又施海市之术,回至楚阳帮,看着二人将丹药服了,这才悬心放下。
凝寒回房用罢早饭,方起身出门,楚怀浪,楚怀权自外而入。
二人行过礼,凝寒道:“我正有事寻你。”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尽管吩咐。”
凝寒道:“故去弟兄,当亲祭一番。”
楚怀浪道:“我昨日已派人准备,此时,正于后山摆祭。”
凝寒点了下头。
楚怀浪又道:“帮内弟兄闻二副帮主回来,都嚷着要见一见,还请二副帮主正堂受礼。受过礼,后山应已准备妥当。”
凝寒道:“往正堂受礼,可有些不太妥当。”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既为楚阳帮之人,也该与诸位弟兄见一见,也顺便看看,这些年,小人调教的后辈好不好。”
凝寒略思,应了。
楚怀浪,楚怀权前头引路,行至正堂外,见正堂之上,鎏金匾额,上书英烈堂三字。
楚怀浪请凝寒入内,径请凝寒正上高位正坐。
凝寒道:“此位本帮主可坐,我如何坐得。”
楚怀浪道:“全帮上下,唯冷帮主资历最老,修为最高,既已回来,当领此职,小人自当退居协佐之位。”
言毕,楚怀浪,楚怀权齐齐跪地下拜,以冷帮主呼之。
凝寒忙将二人搀起,道:“楚阳帮得复今日盛景,全靠你一人辛苦。昔日如何颓废,如何荒芜,我皆记得。也不知这些年,你历尽多少磨难,多少艰辛,费劲多少心思,多少血汗,才有现今模样。我不过得一虚名,于楚阳帮无半分功劳,于诸位弟兄也无半分养诲,如何可妄登高位。楚阳帮由你再盛,由你掌管,我尽可宽心,故去弟兄皆应放心,现今弟兄皆是安心,你就权当为了我,为了弟兄们,好生坐此帮主之位。”
楚怀浪点头应了。
楚怀浪于正位坐了,凝寒于下左一位置坐了,楚怀权却于下左二位置坐了。
楚阳帮各管事领诸多兄弟上前施礼,又拜过凝寒,楚怀权,又议事皆毕,众人方散去。
楚怀浪引凝寒往至后山,多年已过,虽苍松尽起,那千余坟头,仍刺得眼睛生疼。
复行往前,祭礼,香烛,灵幡皆已齐备,三人焚香,跪拜叩首。
祭拜事毕,楚怀浪领凝寒行至高出,尽瞰楚阳帮新貌,但见是,白壁苍石井字开,金瓦红栏琢光彩。
凝寒不免含了眼泪,抓起楚怀权一手,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楚怀浪略一笑,道:“算不得辛苦,也就初始几年辛苦些,那些个幼童,着实受了饥寒,夭折了不少。好在,现如今,昔日田产,产业尽已收回,也算得,也算得未曾辜负了诸位弟兄。”
凝寒道:“只我,却未能帮得上分毫。”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莫如此说,我只愿二副帮主回来之时,能好生受享受享,就足够了。”
凝寒笑道:“依我看,我就是那最无用之人。”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莫如此说。二副帮主来此,便是享清福的,旧日如此,今日如此,来日更是如此;小人本就是伺候近身二副帮主的,旧日如此,今日如此,来日更是如此。”
凝寒笑道:“你啊,就知贫嘴。”
三人说笑了一阵,寻了个地方坐了,楚怀浪道:“楚阳帮得有今日,非我一人之力可为,幸有长公主帮衬,才复今日盛况。”
凝寒,楚怀权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凝寒道:“你可曾见过长公主。”
楚怀浪道:“未曾见过,一概皆是长公主身旁谋事伏照代行。粮米,银钱,砖瓦,木石,皆为伏照领长公主之命采办,亲运至此,帮内匾额更是长公主题名,令君上执笔,宫内篆刻,伏照送来,就连工匠,皆是长公主自宫内调派。”
凝寒,楚怀权闻此,更是大惊。
楚怀浪道:“否则,此般规制,君上如何可容。”
凝寒道:“你可问过因由。”
楚怀浪道:“我曾问过伏照,伏照只道,此为长公主之命,君上无权过问。自伏照初踏此地,如今已有七八年,每逢年节,伏照更有金银亲送至帮内,只道奉长公主之命行事,余者一概不言。”
凝寒道:“奇哉,怪哉。”
楚怀浪道:“虽言事怪,然长公主本一奇女子,有此做派倒不觉怪异。”
凝寒道:“此话何意。”
楚怀浪道:“容我略略讲来,二副帮主便知。”
楚怀浪略缓,道:“十年前,长公主不过十四五岁,君位尚且空悬,勤詹二王依制进宫祭拜,长公主命人于一日之内,毒杀先丞相,内卫统领,禁军统领,一并毒杀二王于太庙。当日,长公主亲掌禁军,又同都尉营将军何佑堂同迎新君登位。”
凝寒,楚怀权皆是大惊。
凝寒道:“只不知何人相佐。”
楚怀浪摇头,道:“此倒未知。”
楚怀权道:“此本朝内秘事,我于军中两年,为曾闻此片言,你如何得知。”
楚怀浪道:“伏照曾私告于我,帮内再无人知此事。”
凝寒疑道:“伏照如此行事,不知有何用意。按理,伏照本长公主心腹,万不该将此等秘事讲于外人;况长公主不过一宫内弱女,虽有公主名号,然无权无势无将无兵,除非其身侧有一通天彻地之人,暗行此诸多事,又不得予任一外人知晓;何佑堂不过都尉营将官,官阶不过寻常,兵力不过寥寥,如何可入长公主眼内,择一高位将官岂不更易行事;更有,何佑堂本禁军制内一将官,论年岁,论老成,长公主如何可比,何人有此口齿可说服此人,行此不知结果之事,若求富贵,此七八年仍驻领都尉营,此事不通啊。”
楚怀权道:“既不入朝堂,何须关心此事,权当笑谈便是了。”
凝寒道:“你身处军中,离朝堂岂不更近。”
楚怀权道:“如今,此倒是一桩利事,楚阳帮,都城,倒可相互照应。”
凝寒道:“眼下倒是好事,只不知来日如何。”
楚怀浪忙道:“都怪我,不该提及此事。忽想起一事,倒要请二副帮主前去看看。”
凝寒忙问何事。楚怀浪道:“昔日楚阳帮尽毁,唯一处仍是完好,还请二副帮主前去瞧看一番。”
凝寒道:“何处。”
楚怀浪道:“禁地。”
三人起身,楚怀浪领凝寒至于那山洞前。
楚怀浪道:“此山洞设有禁制,我等皆进不得,依二副帮主如今修为,想必可行。”
凝寒略一点头,迈步入内,虽禁制仍如往日,却不觉有阻。
行至洞内,凝寒燃起洞内火把,但见洞内依旧,无半分灰尘。
凝寒知洞内尚有机关,更不知机关所在,不敢随意触碰,只寻了张椅子坐了,环视四下,不禁忆其往事,免不得独自垂泪。
约半个时辰,凝寒方出得洞来。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怎去了这么久,可有异事。”
凝寒道:“洞内如旧,那帮贼人未得入内。论理,陆清汶修为颇高,亦难过此等禁制,只不知此为何人所立。”
楚怀浪摇头道:“此倒不知,只闻得,楚阳帮初立之时便有此禁制,距今数千年,禁制未损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