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朔漠孤僧
落日的余晖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上附上了一层血色，就连漂浮在空中的青烟都因染上了一抹残霞而显得更为妖艳。墨灵蝶任凭带着细小砂砾的北风刮过自己的脸庞，双眼时刻留意着每一缕青烟飘散的方向。
她那对疲倦的双眸眨动的频率变得愈来愈慢，似乎生怕错过前方的每一丝细小变化。
“应该差不多了。”莫无忧感受着稀薄的天地灵气流动，她早已发觉它们流动的速度变得愈发和缓，但还是犹豫了许久后才开口说道。
因为这是自墨惜玙开始破境以来她与墨灵蝶之间的第一次交流。
经过这半天的等待，莫无忧才算是真正了解到，对于墨灵蝶来说，墨惜玙究竟在其心中占有何等地位。她发现自己似乎发自内心地开始认同这名神秘的少女。
墨灵蝶只是点了点头，即便知道墨惜玙的觉醒已经成功，但她的眼神中依然找不到半分松懈。
数道紫色的雷霆伴随着阵阵狂风撕开所剩无几青烟拍打在黄沙上，犁出焦黑色的浅沟。紧接着传来 的是一声嘹亮的虎啸，顺着风在于朔漠之上向远方传去。
墨惜玙慢慢自中央起身，少女眼中的紫光慢慢淡去，眼角露出的赫然是一朵拥有一片半多花瓣的红莲。比起突破前，现在的墨惜玙可以说是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虽然体型外貌上没有发生什么明显改变，但整个人的气息已经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少女的身上再找不到任何柔弱之感，反而多了几分同齐天弈一样的凶戾。而那一头黄发则几乎是要触到地面了，像是野兽的毛发一样盖在少女身上。
适应了接受命灵所带来的奇异感觉后，墨惜玙第一眼就看到了立于不远处的墨灵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欣喜的光，身上的气息随之散去。没有半分的迟疑，少女一个飞扑保住了她的姐姐，激动得许久说不上一句话。
“恭喜了，惜玙。”墨灵蝶替墨惜玙理了理身后的长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
墨惜玙仰起头看着墨灵蝶认真道：“惜玙今后不会再拖姐姐的后腿，惜玙今后一定能保护姐姐。”
“那可还得加油认真修炼才行啊。”墨灵蝶被墨惜玙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才会显得无比自然。而这样的笑远比那些足以拨动无数人心弦的假笑要来的吸引人眼球。
但就算是齐天弈此时在场，他也很难从自己三年的记忆中寻得一幅相符的画面。
月洒清辉，朔漠如瀚海，在北风的吹拂下卷起阵阵白浪。
墨灵蝶看向不远处的莫无忧，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今夜便在此停留罢，如今已不着急赶路。”
莫无忧颔首以应，伸出右手，五指微张，凤凰琴随之悬浮于其身前。
七个悠长而单调的音穿透了这寂寥的夜空，一个淡绿色的若隐若现的半圆形屏障以墨灵蝶和墨惜玙所立之处为中心向四周缓缓展开。
屏障内外，已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明早没人会来叫醒你，觉醒命灵后睡上个一两天，对于刚刚迈入修行之路的人来说也是必要的。再来，或许你的固境也会在这场大梦中完成。”
墨灵蝶走到一旁的沙丘前席地而坐，在墨惜玙靠着她坐下后，她主动让其枕着她的大腿入睡。
墨惜玙也没有再问什么，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仅仅过了半刻钟，九黎少女的呼吸就已变得极为舒缓。
“仅凭一具凡体在大漠上行走一个多月，还完成了命灵的觉醒。若非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我是真不敢相信像她这样的一个普通少女能撑到现在。”莫无忧收回了凤凰琴，坐到了墨灵蝶的另一侧。
墨灵蝶点了点头，看向莫无忧说道：“惜玙怕是要睡上许久了……你不累吗？毕竟这里可没有什么天地灵气，这一路过来，想必你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莫无忧也很疲惫，毕竟这里是一片朔漠，连月来消耗的天地灵气始终得不到完全的补充，这会极大地影响身为凤凰琴拥有者的她的精神状态。
但在像墨惜玙一样倒头大梦一场之前，她还有许多想问墨灵蝶的事情。
“若是有事，便直接问吧，你也应该明白，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外人的打算。”墨灵蝶自然是知晓身旁之人心中有事，淡淡一笑道。
莫无忧并没有立刻说出心中的诸多疑问，而是再一次说到墨惜玙：“在觉醒命灵后能直接入离尘上境者，世上可不多见。看得出来，你恐怕是她如今在这世间唯一在乎的人。”
“我不想她为我去上刀山或是下火海，甚至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觉醒这个命灵。但若一直在我们身旁，她必然是需要有自保的能力。”
“你想希望她成为一个普通人。”
“我希望我们都是普通人。”
墨灵蝶轻抿嘴唇，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个苦笑。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因此，她也只能让墨惜玙自己去选择。
“我确实是看不透你，”莫无忧仰头看向闪烁的繁星，沉默了许久才接着说道，“但我选择相信你。”
换作别人在这里，一定会指出莫无忧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她和墨灵蝶已进行同生契约。但墨灵蝶明白，这一句看似没有什么分量的话，却足以让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
“谢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夜很长，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在沉默中相互了解对方。
“我记得先前说过，你会令那个人永远的成为历史。”
墨灵蝶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反问道：“你是觉得我做不到？”
莫无忧摇了摇头，将粘在脸上的发丝捋至耳后：“我没有理由觉得你做不到，我只是在想，杀了他之后，你必然会顺理成章地被推到他的位置上，到那时，你何以决策天下？又何以，结束四国与九黎积蓄多年的恩怨与纷争？”
“我不知道，”墨灵蝶并没有要隐瞒内心想法的意思，“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这条路，我必须要走到底，哪怕，它遍布荆棘。”
停了片刻后，墨灵蝶接着道：“但你我必须都清楚，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会由不知数量的亡魂来铺路，至少在我现在看来，兵不血刃的变革终究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我本以为，你能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在找到你之前，我连保全自身生存都成问题……我不是圣人，我只能尽可能的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于是我便找到了你。说不定有那么一天，我们真的会在某种意义上拥有，决策天下的底气。”
“所以你今后还会去寻找更多个‘我’。”
“是。”墨灵蝶回答的很平静，但也异常的坚定。
莫无忧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的身后究竟站着谁？”
“毕竟混沌珠一旦现世，只凭借我们三人的力量，将其成功收入囊中的可能几乎为零，对吗？”墨灵蝶接过莫无忧的话，道出了对方心中所想，“况且，在钟离逖向我要你的一缕发丝之时我便知道，你已无法现身于外人面前，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能有怎样神奇的手段再去创造一个‘你’。”
“照理说，我不该怀疑你，但……”
你真的能有这样的一张底牌吗？莫无忧用余光瞥了一眼墨灵蝶，她依旧无法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任何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