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双迎远去,不免叹了一声,起身,直往城门而去。
行至城门外,两红甲兵士持长枪将凝寒拦住。
一兵士道:“哪里去。”
凝寒道:“进城。”
那兵士道:“文书。”
凝寒将都尉营令牌取出,示于面前,那两兵士忙闪开身。
凝寒道:“都尉营,何处方向。”
一兵士道:“行至东门可见。”
凝寒收了令牌,进至城内。
龙曲城,武兴大街贯通南北,自南城门直达宫门;又天贯大街连东西城门,东门外之所向,便是凤鸣城西城门。
天贯大街之南,设三十六坊,诸行业分居其内,各坊自有城墙,坊门,坊内设坊正主各项事务,又坊伍长主坊内安防;天贯大街以北,设十二坊,多朝中大臣所居。
凝寒行至东门,见都尉营现于眼前。都尉营之势,独占一坊之地。
凝寒行至营门前,数名兵士将凝寒拦住。
凝寒并未言语,只取出都尉营令牌,示于众人。众兵士各归旧处,让开道路。
凝寒道:“贾定惜贾将军可在。”
众兵士轻轻一笑,一兵士上前,道:“不知公子是贾统领家内何人。”
凝寒白了那兵士一眼,道:“既有令牌在此,何须多问。”
那兵士笑道:“公子自便,入营便是。”
凝寒瞪了那兵士一眼,道:“都尉营占地如此之广,我又何处寻他。通传一声,还能死了不成。”
那兵士笑道:“我等弟兄奉命守于营外,传话之事并非本职。通传嘛,并非不可,只上头怪罪下来,定要扣些银钱的……”
话间,那兵士于身侧摊开一手。
凝寒会意,取一锭银子放于那兵士手内。
那兵士颠了颠银子,道:“连坐之罪,总不能连累周遭弟兄。”
凝寒咬牙道:“贪得无厌。”
那兵士笑道:“银子钱,怎么算得贪呢。求人办事总得有求人的法子,此世上哪有人跟银子过不去的呢。”
一众兵士笑着随声附和。
凝寒怒道:“我看你是想死。”
那兵士笑道:“小兄弟体格纤细,口气倒是大得很。莫不成想跟小爷我过上几招。”
凝寒不等那兵士讲完,急调灵蛇剑,缠住那兵士脖颈,灵蛇剑随意翻转,将那兵士掀翻在地。凝寒收灵蛇剑于身侧,又急调而出,剑尖直抵在那兵士喉间。
众兵士见了,慌忙持枪欲战。
凝寒并不理会旁人,只盯着地上那兵士道:“废物。你是要死,还是要命。”
那兵士慌道:“大爷饶命……饶命……这便去……这便去……”
凝寒收灵蛇剑于腰间,怒道:“还不快去,死了不成。”
那兵士慌忙爬起身,跑入营内。
凝寒打眼瞟了众兵士一眼,一众兵士不免退了半步。凝寒立于原地,望向营内。
又一兵士上前,低声道:“公子,烦劳您旁边移步,一旁稍坐,您这站营门口正中,不太合适。”
凝寒依言,行至一侧,道:“取张椅子来。”
那兵士慌忙取了张长凳过来,放于地上,道:“委屈公子了。”
凝寒不理会,径直坐了。
那兵士退步欲返,凝寒忙将其唤住。
凝寒道:“你且过来,有话问你。”
那兵士忙上前两步,道:“公子请问。”
凝寒道:“贾统领人品如何。”
那兵士笑道:“贾统领人品不错,对下也是和善……”
凝寒冷冷道:“故此,你等概不将其瞧入眼中。”
那兵士陪笑道:“玩笑,玩笑,不过偶尔玩笑一番,以示亲和。”
凝寒蔑笑道:“玩笑,好一个玩笑。我看是打的轻了。”
那兵士道:“不敢,不敢,贾统领功夫厉害得很,哪有我等交手的份。”
凝寒不做言语,只略略摆了下头,那兵士施礼去了。
约两刻钟工夫,那兵士复又回来,道:“公子,贾统领亲自出来了。”
凝寒闻此,忙立起身,进至门内,见贾定惜一身常衣,不远处立着。
凝寒小跑上前,贾定惜道:“方才听闻冷师弟跟人动了手,可有伤了。”
凝寒道:“这等烂货,哪能动得了我。”
凝寒自觉言语有失,忙道:“师兄怎亲自出来了,派个人出来便是了。”
贾定惜道:“这不是说话的地,进内相谈。”
凝寒应了。
凝寒随贾定惜进至一所小院,院子虽不大,也分前后两院。
贾定惜直领凝寒进至内厅,反手掩了门。
贾定惜抓起凝寒两手道:“知是冷师弟你过来,我欢喜的紧。”
凝寒将贾定惜两手甩开,独自寻了个椅子坐了,道:“嘴上说的欢喜,一路上,板着个脸,半句话也没有。”
贾定惜蹲身至凝寒身前,道:“你是知道我的,见了你,哪顾得许多。倘说起话来,哪还有半点分寸,一概外人见了,岂不笑话。”
凝寒道:“笑话,你还知道笑话。这做了官,自个迎出去,就不怕别人笑话。”
贾定惜道:“知是你来了,那管这个些,我自个就跑出去了。”
凝寒道:“我看这官,不做也罢。”
贾定惜道:“你可是气我了。”
凝寒道:“不敢,贾大将军,我一平头百姓,哪敢生贾大将军的气。”
贾定惜道:“那你这是怎的了,一脸的不情愿,满嘴的火气。”
凝寒道:“见了那帮子没个眉眼的东西就来气。”
贾定惜道:“随他们去好了,不去理会便是了。”
凝寒道:“那就该好生教训那帮子家伙一顿,眼里头没个人。”
贾定惜道:“这倒使不得,总要宽泛些,才是好些。”
凝寒道:“你下不去手,我替你出气。反正我一外人,那帮子家伙也不敢把我如何。”
贾定惜道:“这断使不得,虽说论武,少有人比得过你我,倘来日给我安插个苛待兵卒的罪名,可是不好。”
凝寒道:“依我看,这官不做也罢,往后还不知受多少委屈,遭多大罪,还不如如从前一般逍遥自在的好。”
贾定惜道:“既来了,总要闯个名堂出来,断不能让小人看我的笑话。”
凝寒道:“这有何苦,一帮子人记挂。”
贾定惜道:“你放宽心,我会照看自个。”
凝寒轻抚贾定惜脸颊,道:“这些年,不知道你又受了多少白眼。”
贾定惜道:“我这不都好好的嘛,你放宽心。”
凝寒道:“你先起来,老大不小了,也没个样子。”
贾定惜笑了一下,起身,随手扯了张椅子,于凝寒对面坐了。
凝寒道:“不说我是否宽心,家内两位师姐可一直记挂,放心不下。”
贾定惜道:“家内可好。”
凝寒道:“一切都好,定素师姐日日念叨你,定从师姐已度雷劫,好在有惊无险。”
贾定惜叹了一声,道:“长姐劳心劳神,修为虽高我不少,这些年也多有荒废,二妹妹又……我又难有帮衬……是我无用……”
凝寒忙道:“莫说这番话,你好好的,也不枉师姐苦心。”
贾定惜点头,应了一声。
凝寒道:“我倒有一事不明。”
贾定惜道:“何事。”
凝寒道:“我又未曾报的名姓,你怎知是我。”
贾定惜笑道:“除了你,长姐断不能将此令牌转手他人。传话道是一年少公子,不必猜想,便知是你了。”
凝寒道:“保不齐是你其他相好来寻你呢。”
贾定惜急道:“这我可是断不敢的,若有假话,穿心而死。”
凝寒忙将贾定惜嘴堵上,道:“说甚死不死的,没句好话。”
贾定惜道:“好。今生今世,我心内只你一个,这副身子也只交予你一人,如何。”
凝寒道:“这些年未见,倒学了些混账话。”
贾定惜道:“好话也好,混账话也罢,能见你笑一笑,我便高兴。”
凝寒一时红了脸,不知说何话。
贾定惜道:“我有一事,尚未曾问你。”
凝寒道:“何事。”
贾定惜道:“你今日讲话怎冲了不少,还动了手,寻常,你断不会如此。”
凝寒沉默半日,道:“没事,不过稍有些烦心事,乱了心神罢了。”
忽闻得一阵叩门响声,将二人吓了一跳。
贾定惜忙起身,随手将椅子甩回原位,归正位端坐。凝寒也忙起身,于客首位坐了。
贾定惜道:“进来。”
门开,一副将送茶进来,随手掩了门。
那副将一抬眼,正与凝寒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后是一惊。
凝寒颤颤起身,那副将手内茶盘松落于地。
那副将猛的跪地叩首,泣道:“楚怀权拜见二副帮主。”
凝寒也已忍不住眼泪,跑步上前,将楚怀权搀起。
凝寒轻抚楚怀权面颊,道:“果真是你,还是往日模样。”
楚怀权道:“二副帮主近年可还好。”
凝寒道:“一切都好。”
楚怀权道:“二位少副帮主可有同来。”
凝寒不免转过脸去,擒住眼泪,半日,道:“他兄弟二人,没了。”
楚怀权不禁哽咽,又道:“二副帮主可见了仇副帮主。”
凝寒早已失声,只点了下头。
楚怀权道:“仇副帮主可还好。”
凝寒眼泪早已止不住,半日方道:“也没了。”
楚怀权闻此,已是忍不住,跌多在地,嚎啕大哭,道:“巍巍楚阳帮,不曾想,竟……如今只你我主仆二人了。”
凝寒蹲下身,伸手,替楚怀权抹去眼泪,道:“你我还活着,更要替故去弟兄们好生活着。不光要自个活着,更要为众人活着。”
楚怀权狠命点了下头。
凝寒将楚怀权搀起,道:“暂且坐下。”
楚怀权站起身,道:“小人立着便是。”
贾定惜道:“既是冷师弟故人,便非外人,但坐无妨。”
楚怀权依命,坐了。
楚怀权平复心情,抹去眼泪,道:“不曾想,此生还能再见二副帮主。”
凝寒道:“讲哪里话,你我旧识,怎就不得见了。”
楚怀权狠命点了下头。
凝寒道:“昔年旧事,你可愿再讲于我听。”
楚怀权道:“战事惨烈,小人本不愿回想。二副帮主若想知详细,我便略略讲于二副帮主一听。”
楚怀权略缓,道:“那夜,我等随仇副帮主山前应敌。论理,单万灵寨一方倒是不怕的,谁知,另有南海水族参战,又有杜姓贼人使用邪术,楚帮主舍得性命方将来敌击退。此战之后,楚阳帮所剩已不足十人。因恐贼人再进,仇副帮主领我等自后山逃命,谁知遇了埋伏,众兄弟一个个尽数战死,小人亦被击落水中,空留仇副帮主一人。”
凝寒道:“之后如何。你如何逃脱的。”
楚怀权摇头道:“此我倒不知。后山之下,那水湍急的很,得以留得性命,已是万幸。我醒来之时,也不知是何地方,但见一人立于一旁。待我养好身子,那人又授我枪术。”
凝寒道:“可记得那人相貌。”
楚怀权道:“记不得了,自别过之后,回想其相貌,只是一团雾气。只记得那人身穿黑甲,使一杆黄金枪。”
凝寒道:“又是如此。”
凝寒又道:“之后呢。”
楚怀权道:“我本欲拜他为师,那人却是不肯,只授枪术,不称师徒。我本欲早早离去,往药王谷去寻仇副帮主,却是出不得院门的。前些年,他道我枪术已成,命我来至龙曲,入至军中。”
凝寒道:“你如何至此。”
楚怀权摇摇头,道:“此我更是糊涂。记得那夜我已睡下,待我醒来,便已身躺城外客栈床上。”
凝寒道:“入得军中,也算好事。何况如今更有贾师兄在此。”
楚怀权道:“言及贾统领,倒不知是气运好些,或是有人刻意。”
凝寒道:“此话怎讲。”
楚怀权道:“我入军中约一两年,长公主身侧谋事伏照亲至营中,命我为副将。”
贾定惜道:“此倒是实情。那日我初登此位,伏照便领怀权亲至。”
凝寒道:“入都城这些年,可有回楚阳帮看过。”
楚怀权道:“曾远远望过,只被外人占了,仍打着楚阳帮的旗号。我孤身一人,又入军中,不好近前的,恐惹是非。另有一事,倒是喜事,万灵寨尽数被灭。”
凝寒道:“万灵寨之事,我尽知晓。”
楚怀权道:“莫不是二副帮主……”
凝寒点下头,道:“另有他弟兄二人。”
楚怀权叹道:“终是不得见了。”
凝寒道:“楚阳帮旧地也非外人侵占,正是楚怀浪重整楚阳帮。”
楚怀权惊道:“不可能。那夜,我明明见他,一剑穿心,怎得能活。”
凝寒道:“确实是他。具体如何,倒是长话。明日,我同你一道前去,可好。”
楚怀权不知如何作答,转头看向贾定惜,贾定惜道:“近两日也无甚事,你闲散几日便是了。”
楚怀权谢过。
贾定惜道:“你本楚阳帮之人,因何从未听你提起。”
楚怀权道:“旧恨谁愿提及,我与统领又是新识,如何得敢。”
凝寒道:“如今便是不怕了。定惜师兄,乃交心之人。”
楚怀权狠命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