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天刚亮，几个乌鸦飞过枝头，带着几声嘶叫。
刺耳又瘆人的声音穿破耳膜，惊醒了壹号公馆内床上正在熟睡的人。
周明礼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看着窗外，有几丝光亮透过厚重的窗帘，散落进来，天亮了。
伸手摸摸身旁的位置，凉凉的！他猛地转头一看，旁边的枕头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剩下的一床被子还整整齐齐的放在它一直安居的地方，整个大大的床面整整齐齐，只有自己躺下的这一处略有凹陷。
他的心凉了半截。
他闭着眼睛，躺在整张大床的中间，沉默良久，一个激灵，起床，准备洗漱。在这之前，他把自己的那一床被子仔细叠好，放到了自己的枕头上。
洗手间里，他看着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倒是老了许多……
直到这么多年后，周明礼仍然怀恋自己与妻子的初见……
那是一个冬天，90年的除夕……
从图书馆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点点雪花，他记得这是那年江城的第一场雪……
虽说今天马上是除夕之夜，漫步在校园里的周明礼十分感怀，再入学自己就要毕业了，家里的工作忙着需要自己打理，来学校的时间也就少了。
姐姐周韵刚刚嫁入江家，从小被姐姐带大的周明礼十分懂事，谦恭温逊，姐姐打电话让他去江家过年，他拒绝了。
“明礼，来吧，每年过年都是咱一家人过，怎么能不来呢……你姐夫也希望你过来……”
周明礼知道姐姐的好意，但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我知道，上午他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宋老师不能没人陪，好不容易找个人家把你收了，我不得抽个空，陪宋老师过个年……”
周韵娇羞地笑笑，并未感受到弟弟的情绪，“说什么呢！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回来陪我过，哪有除夕不在家的道理！”
周明礼无奈，这次他想听自己的意见，只能撒娇，“我的好姐姐，你就答应弟弟吧！”
周韵拗不过周明礼，只好答应了，再说就一个弟弟，说是去陪他老师了，也好，由他去吧！
周明礼哪里是不想去，是怕怕打扰姐姐。从小姐姐把他带大，受了不少苦，现在终于嫁入江家了，又遇到那么会心疼她的姐夫，算是很幸福了。而且，姐姐都已经嫁入江家了，自己作为弟弟不好再去打扰她。用姐夫的话来说就是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是的，也是因为见识过江家的财大气粗和目中无人的傲慢之后，他不想去了。
周家虽然门楣不低，但是这几年渐有江河日下之势。周明礼的个性如此，不是会向强者卑躬屈膝的人，虽然他可以，但他不想，作为男儿，应该做出一番事业，保护自己爱的人。
他站在校外的停车牌前，沉思良久，末了，拍了拍大衣上的雪花，起身去了宋先生家里。
他当时是宋先生的研究生，就要研究生毕业了，顺便去他家里拜年，宋先生和他妻子一直没有生育，两人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他也一直很羡慕二老的状态。自己作为晚辈，除夕之夜，去拜访恩师也是不为过的。
“哈哈哈！”
刚到达宋先生住的壹号公馆，刚进大院就听见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看来今天来的人不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倒是一阵欢快的银铃声，不知是怎样的女子，今夜除夕夜也在宋老师家里？
“这位是？”来开门的是一位女子，“是你？”
除夕之夜，昏黄的灯光下，对方清澈的眼眸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内心，让周明礼无所适从起来，“是你？”这不是赵子娇吗？
显然对方也很震惊，“明礼，你怎么会来？”
“我是宋先生的研究生，今天除夕，来拜访宋先生。”
“哦！原来是姑父的学生，快进来！”
姑父？原来她是宋西部先生的侄女！
周明礼进屋才看，原来一众学生都在，好多熟面孔，大多都是考上宋老师和赵老师的富家子弟，但也有生疏的，应该是别的系的，周明礼不认识。
“小娇啊！什么人来了？”听到有新客来，宋老先生问了一声。
“是您的学生！”
周明礼跟人打了招呼，来到老师跟前，“宋老师，是我，明礼！”
“哎！哈哈哈！明礼来了！”
“来陪您过年了！”
“害！我没事，孩子们都来了！你好好陪陪你姐吧！”宋老先生也去了江周两家得婚礼，自然也知道周韵嫁进了江家。
周明礼笑笑，“她有我姐夫陪着呢！”
赵子娇招待他坐下，“坐下吧，今年人多，可是热闹了！”
周明礼坐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赵子娇笑笑，没有想到这法学院的周大帅哥原来是姑父的研究生。
“你们认识啊？”宋西部和赵敏都很惊讶，倒是赵敏笑了笑，“倒是老有举办合作项目的，认识也不是没可能！”
赵子娇抢先回答，“对对对！我们就是去年的合作项目认识的！法学院周大帅哥啊！当时喜欢他的人可多了！我们一个项目，我老被那些女生叫过去给他送小纸条，塞礼物啊……可忙了！”
周明礼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到她一直记得这个，“最后还不是都给你吃了！”
赵子娇不好意思吐吐舌头，“大帅哥不喜欢吃，小女子喜欢嘛！”
周明礼被他逗笑了，是的，这两年因为认识了她，他才没有觉得大学是如此的无聊，青春也可以是彩色的。太重的生活的家庭的压力，他早已经忘了青春的乐趣是什么东西了！
晚宴结束之后，周明礼跟那些富家子弟又客气几句，得了空才跟赵子娇说上话。
赵子娇最善于坎热颜色，虽然周明礼在人群中一直谈笑风生，但其实能看出来他的疲惫，“明礼，最近很累吗？”
“还好，我哪有你累，听说最近除了做项目，还在拼命学钢琴？”周明礼自然知道傻丫头想要关心他，但是他这么可能让她担心呢！
提起这事，赵子娇突然脸红了，四下观望，周围没人之后，才神秘兮兮地跟他说，“我最近在追一个人，可能马上就要得手了！”
周明礼闻言脸色变了变，但马上恢复正常，“哦？你有喜欢的人了？”
“对！但是我怕他不喜欢我……”
“所以你在学钢琴，讨他欢心？”他皱皱眉头。
“对！”
他心塞了，他听说她在学钢琴，是准备送她一架钢琴给她惊喜的。现在不光知道她是有家世的，还知道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学的，他竟然有种被欺骗之后伤心的感觉。
“你是宋老先生的侄女，还用得着这么做？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是宋老先生和赵老师的侄女！”
赵子娇哑然，“明礼你怎么这么说？喜欢一个人肯定要跟他灵魂相契合呀！我只靠家世……算什么呢？”脑海里闪过明铮那张矜贵又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再说他好像比我们都有钱！”
“这人时谁啊？”
“你认识的，就是明铮！”
他们周家不缺钱，只是父母早逝，周氏经营不善，别人难免会低看他们姐弟一眼，这也是周明礼一直争气的原因，他太想要证明自己的年少有为了。本以为自己的优秀与真诚在日渐的相处中可以打动赵子娇，但是她却一直关注的是他身旁的朋友，明铮，那个看似明朗，其实很神秘的人。说实在，明铮算得上是一个好朋友，他曾在明铮刚来到江城时伸出过援助之手，但明铮也很讲义气，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助他。
之后，周明礼以为自己放下了，放下了那段没有结果的暗恋，也曾告诉姐姐把那架钢琴退了，或者找个角落搁置起来。
可谁又想到，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在你不想结束时结束，又在你惊恐时到来。
周明礼在听到赵子娇怀孕要和明铮结婚之后的消息彻底坐不住了，他不能忍受自己喜欢过的女孩跟别人结婚，这将意味着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自己了！
最终的最终，他们还是因为这个女人撕红了眼。
姐姐周韵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赵子娇的，不光是因为她怀过别人的孩子，还因为自己弟弟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
周韵最后还是把弟弟买的钢琴开了封，置放在江家别墅的客厅里。逢人问起，她只是会看着弟媳笑笑，不作声也自然不会有人敢追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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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知道自己走到头了，自从督察组张典来了之后，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周明礼没有睡好过一个好觉。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精力了，多年的爱恨痴嗔，终究成了他一个人的笑话。
冬日夜长，天还没亮，此时他就从公馆里离开了。
上车之前，他拢了拢大衣，像多年前的除夕夜等待去宋老先生家里的车子时一样，又下雪了。他又看了一眼这个没有爱，没有温暖的房子，他也不想多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