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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交给我,这样就能……”
“啊!”
半夜,久香春被惊的起身,他重重喘着气,一摸背上,已经全是汗了。
左手隐隐传来刺痛感,蔓延而上的紫黑色气息,也不断吞噬着意识和理智。
——又是那个梦。
久香春脸色难看,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坐在破旧的床上发呆。
说是“床”,其实也不过是一堆被人遗弃的海绵的拼凑品罢了。另外检几张破报纸糊起来,叠上数层,便是被子。
身旁是浓郁的垃圾臭味,眼前,则可望见沙滩和使眼睛干涩的海风。这里,对久香春来说,也算是一个家了。
“……”
他怔在原地,抱膝坐着,有些沉默。其实,很多个像今天一样的夜晚醒来,都会让他黯然神伤。
自己的父母都死于“灾害”降临的那天。
而从那天起,自己其实就没有家了。
久香春并不记得那具体的一个时日,只是,“卡赞的诅咒”忽然降临到了世间,夺走一些人的命运、家庭、父母,然后不负责任地毁掉这些人的生活。
——久香春还记得,自己醒来时满手是血,提着刀,而父母陈尸于前的凄惨景象。
由于杀死了父母,又是拥有“鬼手”的怪物,久香春好像理所当然地被亲戚们和法律排斥了。他被赶出了家,被剥夺继承遗产的资格,却意外地没有被法律惩罚。
大概,是担心像我这样的人进去,会把监狱也搞臭吧?
这个夜晚,久香春盯着自己的左手,有些苦涩地想到。
该起床了。
他嗅着轻灵的海风,一点一点收拾好自己的“床铺”,终于将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卷包,背在他那幼小的背上,默默沿着海岸线前行。
自被赶出家门那天起,他就过上了流浪的生活,自此,当然与牛奶、蛋糕无缘,而因为那难堪的鬼手,甚至要被旁人施舍一个好眼色,都是一年难遇数次的妄想。
有几次,久香春也遇到过自己的“同辈”,那是在一个小巷里。
他惊讶于他们可以那样傲慢地对待“正常人”,却从未想过,孱弱的自己为何有力气背起这样大一个行囊。
也许是因为注意到他,准确地说是那只“鬼手”,正在殴打正常人的一个男人停了下来,一边盯着久香春,一边朝同伴耳语了几句。他们很快飞奔过来,久香春是花了全力才避开被他们抓住。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觉得,跟那些人走好像不太对。
这也算是流浪生活中,小小的一章吧。
久香春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踩着小小的脚丫,踩踏在青石板路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也不知自己是有什么资格而可以笑,但至少,这样可以让心情好一点。
为了掩盖那丑陋的左手,他用别人不要的木纸盒给自己套了数层,算是寻常不让人看见。
然后,就是用各种垃圾桶里找到的“宝物”……也许是一只旧掉的木头鸡,又或者别人不要的书,一次性用品和玩具,在街头兜售。
像他这样的人,经常都会受到赫顿玛尔维护治安的人的驱赶,但毕竟世风如此,虽嘴上严厉,像久香春一样的小贩也按时打卡,鉴定着治安官们的“职责”与“价值”。
在这个地方,久香春甚至结识了一些好朋友,他们都是出于不同原因,在这里兜售各种小玩意的小商贩,有着各自的苦恼,与需要赚钱的地方。
大家是在没有客人时的放肆闲聊中认识的,比如,久香春就知道在他左边的大婶叫阿蛮,是为了让家里的小儿子读书,而每天从村里挑菜来市区卖的。
虽然很辛苦,但一想到儿子的面庞,更是想到它那无限伟岸的未来,阿蛮大婶的脸上,就会露出笑容。
而至于那右边,前面的那人,以及更远处那个老头……
总之,大家都有自己的苦恼与无聊,为了各种原因,最后都出现在这里,经营这一份小小的营生。
久香春,也是因此而获得了温暖与温饱。在其乐融融、彼此畅聊的大环境中,有时,他看着大家交头接耳,甚至会忍不住落泪。
虽然在夜晚都会孤身一人,但至少在这里,在白天“大家”相聚一堂的这个地方,他会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就好像一个在白天属于他的家一样。
他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这样,就算只是这样的也好,对他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幸福终结于五年后的一个周末。
……
多年后,久香春还能记起来,那天下着依稀小雨。
青石板路上因此滑了不少,但也许是因为多年的行走吧,自己的脚底已经密布满了老茧,不再像小姐少爷那样光滑,所以走起来也不怎么费力。
久香春抑制不住笑容,蹦蹦跳跳地,就要向他们的“集市”走去。
说是“集市”,其实也只是像他这样的不法商贩们汇聚的地方啦。被治安官屡屡放过,他们的心也是肉长的,当然也不想让对方为难,就选择了城市边缘的一处棚屋来摆摊。
虽然客人会因此减少,但,却不再会遭到驱赶了……日久生长,也总能积累起一点客人。
今天朝棚屋走去的久香春,很开心。
因为,他在自己住的垃圾堆旁边剪到了一把刀,没有锈也没有钝,洗洗就能用了。
真是浪费!久香春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丢这么一把好刀,不过……嘿嘿,你浪费,可就要便宜我咯!
卖这样一把刀,至少可以吃一个月过期的面包了。
“喂,慢点儿,慢点!”
前方传来声音,久香春顺势看去,发现好像是更远处的一个小黑点,在叫自己的孩子。
可孩子疯跑的很快,一边说“来抓我呀!”,一边咯咯笑着朝前跑去。
真好啊……久香春有些感慨,却也有点眼红。
因为,自己是不会有这样的幸福了。
可就在这时——
“啊!”
在快要靠近自己时,好像是被一块石头绊倒,那个男孩子一个不稳,踉踉跄跄,猛地加起速,朝自己靠来。
“诶?”
“噗嗤。”
久香春向来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当时,他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很快,就意识到了怀中东西的颤抖,以及什么东西在自己衣服上浸开。
一低头,刚才还看到的那个男孩子,正哆嗦个不停。
自己的刀,不知怎么就直直插入了他的眼睛,一直贯连到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