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峰卓然玉立,就像一个降落凡尘的仙女凝定身姿默默注视不远处的天绝崖。
高可摩云的天绝崖,四面陡峭如削,对仙女峰的深情始终漠不关心。
天绝崖其名取义天无绝人之路,但任何人从下望上都不禁战战兢兢地感到天在绝人生路。
高崖东面笔直垂下一根粗如儿臂的铁链,便是登崖下崖的唯一方法,任何人都需用自己的本事以此铁链攀援登顶,每次乔松二长老上下崖也都这般行之。
武功未及上乘,单是仰首望顶已不免犯晕,若要尝试攀援,随便一阵风稍稍催动铁链也可能将其吓得魂飞魄散。
圣主一只手拎着皇帝,抬脚就走上崖壁,竟连铁链也不借助。
圣主奇伟身形趁着蓬勃日光在崖壁不急不缓的上行,稳如平地,一点晃动也没有。
仙女峰与天绝崖夹峙的山谷中,早已集满太师派来的军队与追随圣主的武林人。
圣主训练出的数百面具人,竟也能如他四平八稳的直接在崖壁行走。
这景象着实蔚为壮观,又非常诡异,下面的人群莫不看得胆战心惊又心向往之。
那些武林人甚至已在为这景象欢呼。
他们坚信,只要圣主及他的门人登顶,天绝崖受武林膜拜的神圣印记便要彻底磨灭,十二长老的神话也必将彻底终结。
单是看圣主及他的门人这根本不借助外物上崖的功夫,已足够取代十二长老根深蒂固于武林人心间的神话。
皇帝却早就吓晕了。
军营前,太师与将军时刻为皇帝的安危心急如焚,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圣主这样的魔头会履行任何诺言。
圣主只应该是傲绝天下,不可一世,而承诺这种东西在他眼中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儿戏。
他们并没有看错圣主,圣主却不会让皇帝有丝毫损伤,因为他夺取武林至高权威后,终究需要朝廷辅佐他走向更辉煌的前途。
历来武林小于朝廷,虽不直接受管,毕竟是国中草民。
但他要让这种关系反过来,从此朝廷小于武林,皇帝便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高兴就可随意改朝,弹指一挥间灭泱泱大国,风云际变在他掌中也成定数。
他和他的门人已到高崖半腰,已入厚重云雾,寒风猛烈,呼啸不止,却仍是无法动摇他们脚步分毫。
山谷里抬头仰望的人们再也看不到他们一丝影迹,恍惚觉得他们真上了天界,已成遥不可及的神话。
人们不禁纷纷失落惋惜,只叹自己没本事跟上去一睹千古罕有的动魄场面。
圣主越往上,越满意,从他此刻的姿态正视崖顶与苍穹,真是无比壮阔而瑰丽。
呼啸的风声灌满双耳,激荡如战鼓。
他这辈子未曾心软过,但在这战鼓般的风声中,心底隐约泛起一丝感动。
他终于凭自己的本事回家了。
XXX
燕归来全力出刀,又是集七七四十九刀精粹于一刀,不知不觉无声无息的劈在阿山胸膛。
孟无情全力出刀,他的黑闪电一出,对面的黑暗更凝重深邃,骤然形成漩涡,但阿山仍是稳如泰山,再猛烈的漩涡也动弹不得他丝毫。
他胸膛没有伤痕。
尽管众人都知道燕归来孟无情刀下所留的伤痕比发丝还细,却可百分百的判定两人全力出刀确实并未令他胸膛损伤。
“你们虽全力出刀,却存有某种顾忌,刀锋落到我皮肉时已气势锐减。”
阿山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声音变得压抑冷酷:“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绝对不许再有任何顾忌,事关击败圣主,我若不伤,击败圣主的关键也将永不出世。”
这番话让燕归来孟无情云里雾里,但听出他语声太过严峻,心中的某种顾忌彻底抹除。
经过刚才的两刀,他们也知道他身怀功力之深厚已远非他们可比,要在他胸膛留下痕迹的确不是易事。
他们除去顾忌,又暗生疑惑,却不多停顿,倾尽全力的两刀同时劈出。
众人只惊异的发现一条刀痕闪耀夺目,一条刀痕比阿山身后黑暗更黑暗,同时钻入阿山胸膛左右。
的确是钻入,不是劈入。
是自带强大生命力的钻入,两条刀痕一头虽连接刀锋,却凌空翻转飞舞如夭矫之龙,势不可挡的钻入阿山血肉之躯。
刀痕如星光与夜色在黎明陨殁,带来了旭日与生机。
阿山身后虽仍是黑暗,但不再死气沉沉,不再充满压迫。
他恢复了一开始的轻盈,黑暗也恢复了一开始的空灵。
他退了两步。
他胸膛仍是光滑的,干净的,众人却已百分百断定燕归来孟无情在上面留下了他此生消除不去的伤痕。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痛苦与狂喜,扭头大呼:“长老,他们赢了,果然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厚望。”
隐隐约约中,黑暗里出现了一条虚实难辨的人形,伸手扶了一下阿山的后背。
阿山张嘴吐出两滩血,面色苍白。
那人形以一种比黑暗更空灵比阿山气质更轻盈的语声道:“他们的成绩远超我的期望,所以不免把他们低估了,若非有我在这里给你灌注足量的真气,你今天恐要毙命当场。”
阿山心悦诚服,不仅是对那人形,也是对燕归来孟无情。
那人形慢慢脱出黑暗,众人看去,就像久经寒冷黑夜的人骤见旭日般激动。
众人不论是谁都不由自主的五体投地拜下去。
罗遥含泪颤声道:“几十年了,长老终于可以安心的走到外面。”
那长老漫步走过众人,走到桌前坐下,众人只觉一种暖融融的力量把自己温柔扶起,完全不能抗拒,就像凡人不能抗拒阳光。
那长老坐在那里不仅像阳光,更像时光。
众人不由自主的过去陪坐,心中敬畏又亲切。
乔长老突然意识到什么,和罗遥刚才那样含泪颤声道:“您老人家莫非便是……失踪的前任天长老?”
老人含笑默认,招呼道:“饿了先吃,吃完再说。”
众人其实都已含泪,内心被某种神秘气流冲荡得难以平静,举筷夹菜时浑身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已根本感知不了时间,老人放下筷子,他们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落筷。
他们吃得不多,却是这辈子最舒服的一顿。
天长老环顾众人,目光像是对孩子的慈爱又像是对挚友的随性,笑道:“几十年了,我终于等来这一天。”
他目光最后停驻在燕归来孟无情脸上:“现在你们有资格听到真相。”
XXX
上一届的天长老有两人,是双胞胎。
两人穿一黑一白长袍来区分,崖上其他人便习惯称呼他们是黑天长老与白天长老。
黑白天长老无论智慧、品格、武功都是一模一样,绝无高低。
但在思维上,对世事某些方面的观念,却偶有不同。
黑天长老坚持认为,始终守在崖上会与崖下武林日久隔阂,甚至盲目。
所以他隔三差五会乔装改扮下崖周游。
一次,他在一座繁华集市中的茶楼里歇脚,听到一番关乎天绝崖的喧杂笑谈,顿觉情势严重,赶紧回到崖顶,找来白天长老商量。
黑天长老激动道:“我想法从来都是对的,我们不该始终守在崖上,天高崖远,日久天长,崖下武林后起一辈,大多不肯相信我们真实存在。”
白天长老依然沉着,缓缓柔声道:“我们虽不轻易下崖,但每隔几年便会在崖下举办英雄大会,安排乔松二长老前往坐镇,这也可维持我们的权威。”
黑天长老道:“你错了,大错特错!”
他激动得已忍不住捏起拳头:“乔松二长老武功低微,崖下武林能打败他们的大有人在,他们普普通通,毫无气质,那些后起之辈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甚至有人正是因他们没有特异之处而怀疑天绝崖存在的真伪。”
白天长老神色不变,平淡道:“你可是至尊天长老之一,稍安勿躁。”
黑天长老摇头道:“我们的权威剧损,你还沉得住气?”
白天长老道:“你那么注重权威?没有权威,我反倒觉得更好。”
黑天长老道:“你一点不为天绝崖着想?天绝崖的存亡,事关整个武林的存亡。”
白天长老道:“每过几百年,天下终将兴亡更替,换了一个又一个朝廷,但老百姓仍是老百姓,天下仍是天下。你以为天绝崖不可缺少,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黑天长老冷声道:“你说出这话,根本不配再做天长老。我对你实在是失望透顶,本来我已胸有计划,但你如此惫懒,我先把你赶走。”
白天长老笑道:“你不必赶,我自会走,我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我也无能阻止,所以我的确不配再做天长老。”
那次密谈后,天长老只剩下一个,穿在身上的长袍也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红艳艳的刺眼。
其他十一个长老过了很多天才发觉少了一个天长老。
但剩下的那个天长老极具威慑力,迫使他们情不由主的对那事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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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长老愣愣道:“您就是那白天长老?”
白天长老仍是温柔含笑的默认。
月牙先生忍不住问:“黑天长老所说的计划究竟是……是什么?”
白天长老沉吟良久,笑容收敛,微微叹道:“天绝崖上有一座正义楼,专门囚禁在武林作乱过的魔头,黑天长老的计划便着落在其中之一魔头身上。”
众人震骇,月牙先生变了脸色道:“莫非便是圣主?便是……泣血天子?”
白天长老摇头:“泣血天子与圣主并不是那魔头,而是那魔头的儿子。”
月牙先生讷讷道:“白天长老说了与字,难道还表示这两人并不是一个人?”
白天长老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最大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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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楼里关着几十个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武林罪人,他们只被允许每天上午与下午出来在外面广阔庭院里带着沉重镣铐晒太阳。
天绝崖上,极少下雨,一年中大半时间都有雪花飘飞,雪花总与鼎盛的阳光一起降临,看来迷幻如梦。
黑白天长老走在雪花阳光中,走向正义楼。
黑天长老下定决心,拿准主意,要利用一个连晒太阳的权利也没有的魔头来反击崖下武林对天绝崖的健忘或轻蔑。
白天长老并不严加异议,他只是露出满脸孩子般的好奇。
但他直到跟随黑天长老走进正义楼深处那间暗无天日的密室,才微微动容的知道原来黑天长老要利用的是那个魔头。
那个魔头是正义楼里最可怕的,尽管当时已一百二十岁,却仍神采奕奕,身姿傲岸,思维也颇具条理,别人看他不过四五十岁。
几十年不见阳光的监禁没有丝毫改变他傲骨突兀气象万千的强大,他眼神一点也不空洞,每一条肌肉也都不干枯萎缩。
他仍充满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他被黑白天长老击败,心悦诚服。
他收敛自己的戾气,最近甚至开始隐约产生忏悔的迹象。
他逍遥自在,这里可以关住他躯壳,无法囚禁他精神,他几乎天天都有很多时间在心游物外。
他自信长生,别人看着他耄耋之年仍精力充沛,也同意他的自信。
他和别人早已遗忘他最初的姓名,别人都叫他逍遥长生。
黑白天长老联袂来到他的牢房,白天长老虽已暗暗惊骇,面上却一如既往的保持真诚而恬宁的神情。
他静看黑天长老会如何利用逍遥长生,深知再打什么主意,黑天长老也不敢把这魔头直接放出去,那是犯了天绝崖大忌,自己也要被囚入正义楼。
黑天长老语声中竟隐含负疚之意:“我们几十年来对逍遥兄太严酷了。”
白天长老不懂他何以说这话。
逍遥长生却似立刻懂了:“长老莫非想宽恩于我?”
黑天长老道:“逍遥兄是我此生最敬畏的对手,对手惺惺相惜,心有灵犀,一猜就中了我的来意。”
逍遥长生笑道:“你想怎么宽恩?带我出去晒太阳?”
黑天长老郑重道:“我知道逍遥兄自己已无需我们宽恩,就算把你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你也会感到逍遥痛快。”
逍遥长生也郑重道:“很好,你对我的了解不逊于我对你的了解。”
黑天长老道:“我了解你一生中只有一件事放不下。”
逍遥长生皱眉凝注他:“我早就说过,我的罪恶不该让后代承担。”
黑天长老道:“的确不该。”
逍遥长生道:“但你们从不愿意放他们下崖。”
黑天长老道:“我们是怕有其父必有其子,更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逍遥长生冷笑:“他们的确有很多地方已胜过我,但……但他们又不是必定会因此而为恶。”
白天长老听到这里,表情与心情再也无法平静:“我们养他们到大,发现他们身上天生有严重的戾气,不管我们如何努力也帮他们消除不了。”
逍遥长生咬牙沉默。
黑天长老道:“正是他们的戾气,才可挽回天绝崖的权威。”
白天长老道:“你想放他们下去?”
黑天长老道:“现在还不行,还需逍遥兄助力。”
逍遥长生振奋得眼中竟已含泪:“只要你们开恩,放他们自由,叫我现在死了也甘愿。”
黑天长老道:“死是大可不必,到了天绝崖,就别谈生生死死。我所需的,是逍遥兄传授他们内力。”
白天长老闻言变色:“不行!”
黑天长老怒道:“原来你还是想阻止我?”
白天长老道:“你这是在给武林制造浩劫。”
黑天长老冷冷道:“你快些恢复你的涵养,一切都已成定数。”
他突然对身后招呼道:“请进。”
一个人大步走入,身着长袍,也是名长老。
白天长老震悚:“地长老,你……”
地长老虽历来名列天长老之下,但各方面的权威却与天长老共享第一。
地长老叹道:“黑天长老的计划,我同意了,事关天绝崖权威,只有行此险着。”
白天长老厉声道:“你知道这计划会害死多少无辜?”
地长老道:“我知道如果天绝崖权威彻底毁掉,武林必乱,到时死人将更多。”
他无比用力的说出三个字:“望三思。”
白天长老沉默半晌,恢复一惯的平淡:“好,你们的计划,我不阻拦,但我的计划,你们也别阻拦。”
黑天长老愕然:“你有什么计划?”
白天长老道:“我今天就下崖。”
黑天长老道:“下崖非同小可,也希望你三思。”
白天长老道:“你说过,我已不配做天长老,我现在就自愿放弃天长老之位,难道你不放我走,要把我当罪人囚禁起来?”
黑天长老道:“我无权……”
地长老惨然:“不用做绝吧。”
白天长老道:“你们既是想打乱秩序,我便全心全力奉陪,看到最后能否重建一个更好的秩序。”
黑天长老道:“有期限么?”
白天长老道:“少则二十年,多则五十年,这是天大的事,变数难测。”
黑天长老道:“你算是与我打赌么?”
白天长老不答,转身离去。
逍遥长生突然向黑天长老跪下,重重磕头:“你恩重如山,我五体投地,以后一切唯你是从。”
黑天长老凝神许久,微笑道:“你传给他们一半内力已足够。若超过一半,我必知道,便要另择对象。”
逍遥长生含泪保证,又磕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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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先生听到这里,不禁深觉感慨:“想不到昔年纵横武林杀人无算的冷血魔头逍遥长生,不仅自己被囚于天绝崖,几个儿子也在天绝崖。虎毒不食子,血脉亲情,那魔头竟是有的。”
白天长老面容虽仍恬宁和顺,但眉目间却凄然隐现一丝悲悯之色:“除了崖上十二长老,谁也猜不到那魔头其实是雌雄同体,那魔头被我与黑天长老合力击倒,束缚上崖时,早有身孕。可惜那魔头身具异象,生出的几个儿子也不正常。”
众人惊骇迷惑的凝注着他,莫名觉得今天来自他口中的所有秘密都能嗜血夺命。
可他们又觉得只有听了这些秘密,此生才可抵御与纠正这嗜血夺命的命运。
白天长老将关于泣血天子及圣主的终极秘密告诉了他们,并言辞决绝的强调:“这秘密是击倒圣主的唯一可能,你们上崖直面他之前,切不可随意泄露。”
众人肃容应允,连向来顽皮的封依也深知非同小可,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白天长老默然半晌,深沉和蔼的目光又落到燕归来孟无情身上:“你们是我在武林苦寻得来的奇才,悟力极强,天赋异禀,所以我才暗中引导你们悟透两种绝世刀法的真髓。天将降大任,必先让人吃尽苦头。而我选中你们的根本原因,也正是因为你们命中注定必须要在人生路上吃尽苦头。那些苦头磨练了你们意志,铸造了你们品格。你们终究没令我失望。”
燕归来孟无情内心震荡,一直以来的谜团豁然解开,不由得感激涕零,无言的跪下磕头。
白天长老道:“被我选中,绝非幸事,你们不必对我如此感激。我也不确定你们的刀法能战胜圣主,拯救天下苍生。黑闪电,七七四十九刀,都是我下崖后临时钻研得出。你们此后要受的苦更大。”
燕归来孟无情一起抬头,坚定道:“对敌圣主,我们会倾尽全力,不计成败。”
白天长老欣慰道:“两位这般决定,其利断金,有我所述的秘密必将扰乱圣主心神,到时你们倾力合击,胜算便大得多。”
燕归来孟无情一起更坚定的点头。
白天长老微笑道:“两位不要跪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更不是爱吃香烛的泥胎神,向我跪地,实在……不值得。”
他亲手扶起他们,不仅显得谦和亲近,甚至有些恭敬。
他尊重任何人,不论辈分与名声。
阿山这时已处理好伤口走来,他看着自己身边的空位,突然失笑:“罗庄主也为我这孩儿准备了位置么?可惜我这孩子体型笨大,根本坐不下,无法与我们同桌。”
罗遥诚惶诚恐道:“长老恕罪,鄙人考虑不周。”
白天长老摇手道:“阿山陪我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受罪几十年,我亏待他最多,你为我的安危而精心设计这片迷宫,我也欠你不少。我怎能因此小事就随意对你问罪,我有什么权力?”
他旋即淡然:“我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普通老头,希望平定圣主之乱后,我可达成所愿。”
他问罗遥:“现在应该是瓜果成熟的季节吧?”
罗遥道:“正是,我那些果林都已果实丰盛。”
白天长老笑道:“甚好,我这孩儿就喜欢吃各类瓜果,你请他吃一顿苹果梨子,他会比吃一顿山珍海味高兴多了。”
罗遥喜道:“那我现在叫人摘来。”
白天长老道:“我该说的秘密都说了,生怕大家压抑,干脆一起出去采摘,透透气,当做玩耍。再难的题目,且扔它在明日解决。”
他起身离座,迈步开走,别人也欣然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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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走了还没十步,白天长老又停步笑道:“人到了。”
众人都不懂这三个字什么意思,但转头之间,目睹一种场景便瞬间恍然。
的确是人到了。
一个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人。
他两步一跌撞三步一踉跄,像疯狗般冲到他们面前,蓬头散发,面目难辨。
孟无情瞧着他,却很快认出,惊呼:“萧如雷。”
萧如雷浑身血迹,气喘吁吁,冷汗淋漓,嘶嘎道:“原来你们都已勾结在一起,联手坑害我?”
他抬手就向罗遥抓去,罗遥仓促间难以躲闪,被他揪住衣襟。
他虽重伤,力气却仍很大,一下就把罗遥高高拎起,瞪大一双血红的眼,厉叱道:“你这张鬼图差点害死我!”
他另一只手上是空的,因为他早已气急败坏的撕掉地图。
罗遥虽难免胆战心惊,但仗着这么多武林顶尖高手围峙在旁,很快也若无其事,悠然笑道:“你自己不安安心心做你堂堂正正的雄风局主,偏要狼子野心来这里想把我拉入你恶毒奸猾的计划中,我罗某人当年天真盲目,与恶徒为伍,今日已彻底洗心革面,立志维护忠良。给你的那张图并非虚假,只是需要用水浸一浸用火烤一烤,再翻转特定的角度才能按照正确图示规避迷宫里的一切机关设置。”
萧如雷此刻怒火烧昏了头脑,无比狂躁,根本不顾虑别人,咬牙恨声道:“圣主现在一往无前,无往不利,必成霸业,你活到老竟糊涂了,不识时务,我立刻就代师父清理门户。”
他举手要发出风雷掌,陡然一种空灵悠远的声音仿佛九天徐徐降下,温柔和煦的笼住他疯狂混乱的身心:“萧局主,切莫再铸下大错,晚节不保。”
这声音空灵的落在身上非常踏实,悠远的落在心上非常宁静,他的戾气与怒火瞬间被扫空熄灭。
他不由自主的呆呆放下罗遥,痴痴看着众人,最终目光落在白天长老脸上,惶惑中也自惭形秽道:“是你……”
罗遥沉声道:“大胆恶徒,见了天长老还不伏诛。”
萧如雷不由自主的跪地,眼中竟莫名含泪:“天……天长老……”
白天长老笑道:“萧局主不必自谦,行此大礼,我已没资格做天长老,现在是普普通通的老头子,受不起你这样的大人物一拜。”
萧如雷急忙磕头道:“罪人萧如雷,有眼无珠,在天长老面前放肆,真是死不足惜。”
白天长老缓缓柔声道:“萧局主本性刚正,只因一时迷惑,误入歧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今后多做好事,切莫再为虎作伥。”
萧如雷道:“谨遵长老之命。”
白天长老像之前扶起燕归来孟无情那样亲切的扶起他:“你的事,我已都知道,你斩首沈东寻,意在引发丐帮与将军阁的冲突,这种事你要竭尽所能去挽回。”
萧如雷郑重道:“我会……会亲自去安徽将军阁总阁,说明一切,甘心领罪。”
白天长老点头赞许:“你知错能改,为了挽回自己造成的恶果,能毫不畏死,看来你当初名满天下,绝非幸致。”
罗遥急道:“长老不可轻信他,此贼最是虚伪狠毒,他对您老如此恭顺,不过是想保命,从这里全身而退。”
萧如雷也急道:“你是小人之心……”
罗遥冷哼:“我小人,你算什么?”
白天长老叹道:“两位请息怒,罗庄主,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弟子遍及天下,将军阁后起之秀,势力也不容小觑,甚至还牵涉朝廷中人。丐帮与将军阁若混战,整个天下都要大乱,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萧局主亲往领罪,方可平息祸端。希望罗庄主放下成见,协助萧局主。”
罗遥惊道:“长老要我协助此贼……”
突听很久未再说话的王空自告奋勇道:“长老,不如由我留在此地,与罗庄主一起协助萧局主。”
白天长老凝注他,和蔼笑道:“你便是新任松长老?气色不错,后生可畏,那便辛苦你留在此地。”
王空恭声道:“事态严重,我必竭力为之。”
他转向孟无情,露出惯常的俏皮神色:“孟老弟,咱俩可有旧约,你忘了么?”
孟无情笑道:“南丐烤的叫花鸡,北祖烧的羊肉,外加几坛东山府的陈年好酒,我应该没记错。”
王空与他对视半晌,默默中情深意切,心如暖阳,突地朗声大笑,与众人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