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
众神之殿离阳城有五里多地,俗称大殿。背依林木郁郁葱葱的山峦。远眺犹如玉带般的汾水。传说轩辕大帝在逐鹿击败有苗大君蚩尤,众神采首山之铜集天下巧匠铸造了一把黄铜宝剑献给大帝,此剑亦称首山之剑。大帝返回汾水后在此地建了一座殿堂供奉首山之剑。此后几百年间风云变幻,首山之剑不知去向,但殿堂几经扩建,成为中土大君的宫殿,阳城也成为天下的中心。
大殿白玉基座,殿阁古朴典雅。殿前广场是方形青石地面,两边各有十几间木制的厢房,是大殿赤衣护卫和殿臣值日和歇脚的地方。大殿后面是两进的院落,是大君和家人休息的地方。在后面是一道山墙,山墙后面就是文库,开有侧门。
离宫殿有近一里路的一侧是供奉历代大君的大庙,也是祭祀的场所。这里古木参天,环境优雅。宫殿的另一侧则是驿馆和司空府。
初夏的阳城多雨,淅淅沥沥已下了多日。大殿祭司笠汾坐在宽大的几案前,望着门外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出神,他的大弟子衣柏之站在门边。祭司笠汾身材高大,面容和善,两颊垂着长髯。大君虞舜南巡之后,他便退出大殿,关闭了殿门,搬到旁边的厢房处理公务。
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赤衣护卫踏着雨水匆匆向大殿走去,衣柏之看了一眼笠汾,“他可能还不知道先生已经搬到厢房……”笠汾忽然想到赤衣护卫没有急务不会冒雨赶路,遂道:“喊他一声。”
那人闻声急步向厢房走来,进门后摘去斗笠放在一边,顾不上脱去蓑衣就向笠汾微微一躬,“大人,典史西伯大人口信……”笠汾识的来人,他只是点点头。
“大君崩于苍梧……”
笠汾惊的腾地站起身来,“这是何时的事,怎会如此……”来人却不啃声,笠汾瞪起眼睛在问,那人却道,“西伯大人说,祭司大人知道礼仪规制,”笠汾愣了一下,随即醒悟,他对来使道:“幸苦了,你还不能去换衣歇息,先去一旁坐下……”又对衣柏之道:“去热些米酒。”
大殿礼仪规制,如果大君因故崩于阳城之外的任何地方,为防止有人借各类缘由生事,确保储君顺利登殿称君,首报只是口信,只报崩亡不言其它,三日后才会送来正式丧书。
笠汾刚刚坐下却又突然站了起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储君夏禹还远在洛水……。如果召回夏禹,那么在夏禹赶到阳城前,他就必须封锁消息……。
门外又走进一人,笠汾抬眼一看是养子越鸿子,心里又一咯噔……。越鸿子一年来大殿都没几次,这雨天突然来不知又是何事。越鸿子摘下斗笠,问道:“这里没啥事吧?”笠汾不知越鸿子为何如此问,反问道:“鸿子,你有何事?”
越鸿子道:“昨日黄昏从君山回来,路上看见尚均和他叔叔打着丧幡,身后跟着有两三百人。见没有人骑马,以为丧家就在附近便没有多想……”
笠汾越听越感到惊恐,“你没有看错?”问完又觉着多余。
越鸿子见笠汾长须都在抖动,知有大事,“今天早上起来,突然想起尚均的伯父、伯母很早就不在了,尚均身着麻布孝衣是在给谁戴孝……”
衣柏之端着米酒进来见笠汾脸色铁青也下了一跳,他将米酒放在坐榻前,微微向越鸿子点了下头。笠汾走过去将门关上,沉着脸道:“所有消息都不得外泄……”他这会冷静下来,他需要马上做出决断……
尚均十多天前来向他辞行,说要回封地待几天。他还嘱咐尚均在封地多住些日子,看来尚均并没有对他说实话。笠汾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刚刚才接到大君崩于苍梧的消息,有人居然就已经上路了,是嫌命长啊……。他抬头看着衣柏之道:“去把伯候大人喊来”
护卫长藤荥就在对面的厢房,很快就来了。他见屋子里的人都面色沉重,也表情肃穆的看着笠汾,“祭司大人,有何吩咐。”
“马上去找两个精干的护卫在宫门外候我……”笠汾阴沉着脸,“还有,关闭宫门,三日内我不见任何人,快去。”大殿赤衣护卫不得过问政务,藤荥转身去了。笠汾又看着越鸿子道:“你去准备一下,黄昏时在来见我。你今日就得连夜赶路,详情等我从大庙回来在说。”一会儿藤荥站在门口向笠汾点了下头,笠汾连斗笠都没戴就急急出了门。
两名赤衣护卫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牵着马已在雨中等候。笠汾上前细细交待了几句,两人翻身上马疾驶而去。
尚均站在水神庙的门口望着雨雾朦胧的汾水河岸一脸焦虑,夜里队伍里唯一的伯候悄悄带着人溜了,刚出来时的两百多人到了渡口只剩下五十多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神龛边的叔叔,有些不知所措……
他所以要回封地,是要躲避祭司笠汾。自从君父南巡走后,祭司笠汾隔上几日就会来他的府邸坐一会,有时还会差大弟子衣柏之来转一圈,就是来看他是不是在饮酒作乐,弄得他不胜其烦……。
他离开阳城不及一日,他的叔叔追上了他,邀他去宅邸住上几日。他的叔叔虽然和君父没有来往,但和他常有走动。自从夏禹被推为储君后,他就没在和叔叔见过面,想了想就答应了。他叔叔的家在离阳城四十多里的君山脚下。
虞舜以孝德名扬天下,被封爵后悄悄在君山脚下为其兄弟购置了良田,新建了宅邸。帝尧知道后也襄助了些钱粮,虞舜在阳城锦衣玉食,如果其兄弟还住在茅草屋,岂不有损孝德美名。尚均的叔叔时日一久便和贵胄有了来往,尚均有时也会带着贵胄子弟到叔叔家玩几天。一些阳城贵族见虞舜久不推立储君,又对夏禹抱有戒心,不让夏禹在阳城久待。于是猜度君意,常聚在一起商议举荐尚均。封地领主和尚均的叔叔后来也参与其中。但尚均整日与舞姬、纨绔子弟厮混。饮酒起舞,乐声浪笑声达四邻。其后坊间更是说尚均游手好闲、恣意享乐,有败亡之像。虞舜被舆情所迫只得召集诸侯廷议储君。之后阳城贵族就假装没有推立尚均这回事,只有尚均的叔叔和封地的几个领主还不死心,依旧在暗中走动观察局势。
虞舜南巡,夏禹又不在阳城,这让尚均的叔叔又起了念头。他在阳城也有眼线,得知尚均要回封地,便快马追上尚均,他认为尚均不该远离阳城。
尚均对有人欲推他为储君也只是耳闻,他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叔叔到是提起过这事,还被他笑话过。他叔叔既不识字,也不知礼仪,怎么可能参与大礼议这种事。尚均这次离开阳城没有带舞姬或是女子,身边只有几名侍卫,他是怕在惹祭司笠汾生气。
尚均的叔叔知道侄儿的最大兴趣不是美酒和女子,而是乐曲。他很早就购置了一套玉磬和编钟放在家中,尚均也击打过几次。
四日前的一个黄昏,尚均在房中击打玉磬,他叔叔坐在边上看着,突然一个蒙面人闯入房中,把叔侄俩吓了一跳。那人一开口在看身形,尚均知道来人是君父身边的贴身侍卫。尚均闻之君父亡于苍梧,立时嚎啕大哭,他叔叔也是手足无措,劝了半响。
蒙面人说,他离开苍梧日后必会被缉拿,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过,否则会给叔侄俩惹上祸事。蒙面人还说,尚均应该速赴苍梧为君父尽孝,才不枉他舍命报信。尚均叔叔听了连连点头,蒙面人从后门出去跃墙走了。尚均的叔叔消失了两天,回来后告诉尚均,一些领主和贵胄子弟愿意随他前往苍梧,都已做好准备。储君夏禹还在洛水,他还得返回阳城,只要赶在夏禹之前抵达苍梧,天下人就会有话说……。尚均听的懵懵懂懂,他叔叔还说,此事不能让祭司笠汾知道,只能走小路绕过阳城。汾水下游有个老渡口,但只有小木船。已嘱咐大伙多带些铜钱和金子,过了大河在购置马匹和大车……。
众人冒雨赶到渡口,船工说雨天不开船。河岸不远有个水神庙,边上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马棚,一众人狼狈万分的在雨中熬了一夜。天亮后雨还在下,人也跑了大半。尚均也知道,有些人中途就溜了……。
晌午过后,雨终于住了。商均让人去喊船夫,过了一会那人脸色惊恐地返了回来,“公子,赤衣护卫来了。”一众人闻言都面面相觑。商均知道夏禹尚在洛水,来者不可能是大君使臣,他整了整衣袍,平静如常地朝外走去。
两名赤衣护卫骑着马就在渡口不远处候着,商均见赤衣护卫果然没有手持长戟,他也就没有行礼,也没有唱名。只是微微额首道:“我是均山候,祭司大人有何吩咐。”
赤衣护卫也没有下马,一人高声道:“大殿祭司笠汾大人谕令:凡胆敢渡汾水者,夺封、头悬于市。”说完打马就走了。
商均方才大梦初醒,他呆傻地站着哪里不知所措。一位船夫手拿着几枚铜板走到近前,“大人,这酬金我们不能收……”见商均目光呆滞,遂将铜板丢在商均脚下,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