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花没有死,死人不会睁眼,更不会饿。
——糖醋排骨、松鼠桂鱼、小白菜汆丸子、凉拌萝卜皮,还有一大碗又香又滑的皮蛋瘦肉粥,这些都是沈爱花爱吃的。
他缓缓转过头,就看见饭桌旁已坐着一个人。
这人伏在桌子上,枕着手臂一动不动,好像已睡了。
沈爱花慢慢爬起来,吃力地朝餐桌走过去。
这时,那睡着的人蓦地坐直身子,转过头来,眼睛里满是惊喜之色。
沈爱花却故意装作根本看不见那个人似的,这次起来他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终于也有了吃饭的胃口。
餐桌边早已盛好了一碗粥,沈爱花向来最怕饭烫,这时粥已放凉了,温度正好。
几口将一碗粥吃了下去,又喝了半碗热汤,顿时觉得身体已恢复了一大半。
“飞雪山庄果然厉害,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想不到厨子就这么了解我的口味。”
沈爱花故意叹了口气,喃喃说道。
旁边那人的脸都气白了。
厨子当然不了解沈爱花的口味,只有她才了解。
沈爱花却还是不看她,把空碗向盛粥的大碗伸了过去,又故意晃了晃,“粥呢?粥为什么还不到碗里来?”
飞狐狸已忍了他很久,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碗,盛了一勺热粥,直接倒进他手心。
沈爱花惊叫一声,抽回右手,把热粥丢在桌子上,不停地冲着手心吹气。
飞狐狸还想板着脸,但见沈爱花如此狼狈,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沈爱花手心被烫得通红,瞥了飞狐狸一眼,忽又长长叹了口气。
飞狐狸道:“你干什么叹气?!凭什么叹气?!凭什么我没叹气,你却先叹气?!”
两人已很久不曾说话,这时刚一开口,这人一连串问题就连珠炮似的问出来,沈爱花又是一愣。
“哎……若以后有人这样给自己亲老公添饭,也不知要挨多少打。”
飞狐狸的脸红了,狠狠瞪了沈爱花一眼。
低声道:“你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次不要吃得太多。”
沈爱花不管她,自己又添了半碗热粥,“我已经睡了好几天吗?怪不得饿得要命。”
飞狐狸道:“你还要多谢人家大方!送来了十几根百年老山参,用乌鸡火腿一起吊成高汤,慢慢喂进你嘴里,不然就算没被毒死,你也早已饿死了!”
“哦?”
沈爱花微笑着侧过头,故意问:“那又是谁给我喂汤的?”
飞狐狸不答,狠狠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屋顶响起:“一个人若是不会盛饭,却很会喂汤,还用不用挨打?”
飞狐狸神色骤变色,抬头喜道:“瘦螳螂!是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偏偏偷偷摸摸听别人说话?”
“因为我高兴!”
沙哑的嗓音果然正是唐朗,“也因为我不想影响别人吃饭。”
“你到屋里来会影响沈爱花吃饭?”
“会!”
“为什么?”
“因为你在屋子里!看见你的脸我难免要呕吐,我若吐出来,他当然也没法子再吃饭!”
“你!”
飞狐狸知道唐朗来了,本来很高兴,但这一下,肚子都要气炸了。
“臭螳螂!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吐?!把你的心肝脾肺一起吐出来!”
“我不信!”
“好!有种你别跑!”话音未落,飞狐狸已从门口掠了出去。
可是她刚掠出去,一个人影就从后窗飘了进来。
窗子本来就是开着的,唐朗落进屋来,就抱着双臂稳稳坐在窗台上,动也不动了。
屋顶传来踩踏瓦片的声音,“臭螳螂,有种别跑啊!你给我滚出来!”
唐朗还是动也不动的坐着,好像根本听不见。
沈爱花苦笑道:“我若也是狐狸,宁可去惹老虎,也不会再惹螳螂了。”
唐朗还是不动,头上的破斗笠依旧低低压在脑门上,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飞狐狸跃下屋顶,气呼呼走回屋来,“哼!算他跑地快,最好别让我再看见……”
话未说完,她已看见了窗台上的唐朗。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朗不理她。
沈爱花微笑道:“你出去的时候他就进来了。”
飞狐狸瞪起眼睛:“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爱花端着碗笑道:“因为是你要找他,不是我。”
“哼!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飞狐狸重新坐到沈爱花对面,皱眉道:“本以为这只臭螳螂已死在陶鸿飞和魏越的手下,想不到居然还活着,居然又找到这里来了。”
“凭他们,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哦?”飞狐狸露出种狡黠的笑容。
“那要谁才能杀了你?”她又看看沈爱花,“难道非要用刀的才行?”
这话明显有挑拨自之意。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她,飞狐狸闹了个自讨没趣。
“臭螳螂,你是怎么从那几个人手里脱身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唐朗冷冷道。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当然是跟着你们。”
“跟着我们?难道你一直都跟在我们马车后面?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见我们?”
唐朗又不说话了。
飞狐狸微微冷笑:“是不是因为你想等等看沈爱花是否还活着?如果他身上的毒没法子解掉,你当然也不必再见一个死人。”
唐朗居然不否认。
这时沈爱花终于放下了粥碗,擦了擦嘴,“啊!终于吃饱啦!吃饱了就可以问问题了。”
飞狐狸拿起一小片萝卜皮,放进嘴里,“你想问什么?”
“四个问题。第一,这地方是不是辽东飞雪山庄?
第二,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第三,我来这里多久了?
第四,噬心丹好像没有解药,我又是怎么解的毒?”
飞狐狸用餐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道:“第一,这里就是飞雪山庄。
第二,是你那位新婚夫人驾着马车带你来的。
第三,你已经在这间屋子里睡了四天。
第四……”
“第四,噬心丹的确没有解药,但幸好世上还有冰蟾膏……”飞狐狸的话没说完,门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话音刚落,小珠就跑进屋来,她身后当然正是舒云。
舒云的仪态还是很端庄,微笑还是很大方,可是脸色有些憔悴,这几天过得想必也不太好。
她看见沈爱花,目中露出欢喜之色,可是这表情转瞬又隐藏起来,目光随即转向飞狐狸,最后才和窗台上的唐朗打招呼:“原来唐先生也来了,失敬。”
言罢,安静地坐到窗边一张椅子里。
沈爱花道:“冰馋糕?冰馋糕是什么?一种糕点么?”
小珠抬头道:“姐,是点心吗?我也想吃!”
舒云微微一笑,“不是点心,冰蟾膏是用长白山天池里生长三十年的冰蟾熬制的油膏,十分难得,可解世间百毒。”
小珠吐了吐舌头,“原来是用癞蛤蟆熬的油,肯定很恶心。”
沈爱花道:“这么说,这种冰蟾膏是一种很难得的宝物。”
飞狐狸接口道:“那当然了,所以这宝贝也只有飞雪山庄里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