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不鸣背着包袱行走在黑夜中,脚步流露着张狂和自信,走出这条阴森街道,等着自己的应是曙光未来,原本漆黑的前路在他眼中都清晰明亮了起来。
不知是否因为风冷夜寒,他将一条棉锦缠在脖上,同时遮住口鼻。
倏然间,他感到身后有人。
匡不鸣停了下来,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加剧。
封老大的人绝不会从后面靠近自己。
“留下包袱,人,可以走。”
匡不鸣转过头来,面前两人黑衣束装,蒙着面巾,粗粝怪异的语调从面巾内传出,显然是刻意而为。
“你们是从青云酒楼一直跟过来的?”
两人并未答话,只是慢慢走向自己。
匡不鸣意识到这并非偶然遭遇,而是已经谋划好的行动,那代表来者对自己的身份,背景都是一清二楚,就算他有心搬出西苍马家这个靠山,也于事无补。
道路两旁的瓦房民居残破已久,死寂无人,晚风吹过倾颓断壁,发出毫无生气的响动。
汗水从匡不鸣额头滑下,可几乎同一时间,左右高处传来了瓦片磕碰之声。
匡不鸣原本僵硬的嘴角浮现了笑容。
三道人影从黑暗中的房顶落下,匡不鸣心里清楚,这三人是封老大派来保护自己的。
两男一女,并未做任何蒙面乔装的打扮。
一杆枪,一把仪刀,一柄剑,如同三座关卡,站在匡不鸣身前。
“就三个人?”身材略高的蒙面男子似乎有些失望,而他失望的点,更让匡不鸣等人愤怒。
“我有九成把握,这个匡大爷不会武功。哎,那这三人,可不好分配,你对付两个,我打发一个?”高个男子转头跟身边的同伴说道。
这两人自然是在青云酒楼外蹲伏已久的纪伯虚和原云踪二人了。
纪伯虚习惯了原云踪的话痨调侃,当下并未用言语回答,而是用拳脚做了最好的回复。
他一揽衣摆,仆步穿掌,当先而上。三人之中,使枪的佣兵挺身接手,他前手如管 后手似钳,枪花舞动之下,中线直挑,光从破风之声就可听出这杆铁枪重量匪轻。
一个错落间,纪伯虚竟已踏着枪杆,翻过枪者。
可他还未落地,刀光已至,随着刀身上挑,威赫气压拔地而起,使刀佣兵拖刀而上,其力磅礴难挡。
纪伯虚凌空间,拧腰抽刀,紧接着,他将佩刀横沉坠下,兵刃交锋一瞬,纪伯虚借力一跃,蛟龙绞柱般起落,又翻过了这名刀客。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占便宜。”原云踪无奈道。
老捕快一虚一实的两招,就将两名佣兵甩在身后,自然是要原云踪从后接管顶上。
原云踪抱怨一句后,飘然出手,虚腿塌胯的同时,腰间佩刀出鞘,发出刺耳长鸣。
刀身上的龙形雕花纹路在寒光映照下,夺目亮眼。
“好刀!”刀客忍不住夸赞一句。
枪客和刀客二人均已看出纪伯虚的打算,他意图直奔匡不鸣,并未想与自己缠斗,可这起伏转落的功夫倒是让人始料未及。
随着最后一名剑客和纪伯虚交上手的瞬间,原云踪已抢过方位,挡住另外两名佣兵。
刀影、剑光、枪花舞动,身形、衣袍、步伐转圜,一时间五人战局划分两盘。
一边是原云踪拦枪架刀,一边是纪伯虚独斗剑客。
最远处的匡不鸣退出数步,心中胆寒,封老大的三名手下个个武功高强,但来者亦是不凡。如果自己贸然离开,不知前路是否还有埋伏接应。
就在匡不鸣犹疑不定时,战局又将发生变化。
那使剑佣兵奋力崩拦架挡之际,已知面前这人对战经验丰富,看他身法脚步并非身强力壮的年轻高手,反而更像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
刀功娴熟又难以摸清门路,出手不快却叫人不知不觉落入他的节奏之中。
几招过去,剑客的剑招逐渐被拆解得散乱零碎,而纪伯虚顾盼协调,更加游刃有余。
“先走!”剑客提醒匡不鸣道。
从这一声高呼之中,刀客和枪客已然明白同伴对敌不支,可眼前这名年轻人刀法飘忽不定,更兼凶狠逼迫,短时间也抽不开手。虽是以二敌一之势,但却更像两人被原云踪分攻纠缠,摆脱不得。
按说这铁枪势大力沉,仪刀也是宽身厚刃,可无论枪客如何拧裹钻翻,刀客如何纵横劈砍,原云踪偏偏能已巧破力,穿锋踏刃。
相反,这两名佣兵强攻猛打,所用兵器又难以配合,互相掣肘,所谓力难用到一处,心又想不到一块。
“让开!”使枪汉子看出些端倪,连忙喊道。
他已看出原云踪借助步伐位置,尽力将自己和同伴隔在同侧,而非前后,是以两人束手束脚。
虽然都有身经百战的阅历,心里通透,但无奈原云踪轻功巧劲都在二人之上,与其相互影响,不如拨开战局。
那刀客当即了然同伴的意思,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让出空间。
“盘龙点头!”
枪者将枪杆架在肩上,双臂勾拿,弓步下腰,旋转身姿,大枪怦然一击,迎头劈下。
原云踪侧身闪过,地面被枪头攒得石土迸溅,留下一道骇人大坑。
一枪方落,一枪又起,原云踪竖刀牵引巨力,半挡半让,宝刀铁枪交击,顿时尘土飞扬,街面上已经留下数道深坑。
另一边,匡不鸣听得剑客呼喊,顾不得前路不明,连忙逃离。
纪伯虚低哼一声,刀势缠绕,引得剑客剑路偏离,随后纪伯虚翻背转步,单掌从腋下穿出,击中剑客左胸。
一击之下,剑客仰天倒下,长剑脱手。
那剑却未落地,只在纪伯虚刀尖上翻转了几个来回,他舒臂贯气,那剑直直飞了出去,如同离弦之箭,直奔匡不鸣后心。
“啊~!”的一声惊叫。
匡不鸣正面摔倒在地,碰得个头破血流。
他伏地翻身看去,竟然是那名刀客接住了这柄夺命飞剑。
原来那名刀客让出战圈,让枪客尽情施展,自己则跃上瓦房之上,绕过原云踪,前来相助。
而原云踪本想纵身拦架,却被枪客解开束缚的雄浑枪法死死拖住,他一边避让抵挡,一边沿着街面追来,正好赶上了匡不鸣。
刀客虽然挡住飞剑,但因角度偏差,自身又发力不足,荡开剑刃之后,身子又撞上了埋头逃命的匡不鸣,这才把他撞飞出去。
虽然狼狈,也好过长剑穿胸的下场。
这时,纪伯虚也已赶到,身后的枪客双脚都被原云踪所伤,他招式虽然生猛但终究被原云踪抢进落空,招式收发之际,腿上各挨了一刀。
“停手!停手!”剑客喊道。
他失了兵刃,又中了一掌,踉跄赶来。
那刀客死死护住匡不鸣,长刀横在眼前。
原云踪没好气说:“怎么?打过后,想改主意?”
“两位武功高强,我们三人恐怕不是对手,不如商量一下。”剑客说话停战间分别给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
“你们什么意思?”趴在地上的匡不鸣感觉不妙,声音颤抖。
“我们是佣兵,并非死士。匡老爷,这赏银再多,也要有命花不是。”剑客捂着胸口,脸色难看。
“你们有屁快放。”原云踪抢话说道。
“匡老爷,还请你将这包东西留下,交给这两位好汉。”剑客又道。
“你们...你们...”匡不鸣开口时,鼻血已然流入嘴里,他没想到封老大手下的人如此贪生怕死,到这紧要关头,自己又确实无力阻拦。
原云踪摇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我把你们都杀了,这包金子也还是我们的,这个主意十成利于你们,太不划算了。”
“哼,我们三人也非泛泛之辈,如果拼起命来,生死难料。”刀客插话道。
原云踪看了一眼纪伯虚,闭目思索片刻,开口道:“拼命的话,我有七成把握。”
“话是不错,可你们看。”剑客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
放眼望去,街头尽处,已有零星火把。
“到时候官兵赶来,恐怕我们都麻烦缠身。不如将这包金子分了,各自跑路。”剑客摊了摊手。
纪伯虚眉头一皱,知道时间拖久了,对二人不利,当即开口道:“怎么分?”
“既然这位仁兄说了他有七成把握能胜,就干脆七三分账吧。”剑客看向同伴,另外两人沉默稍许,纷纷点头。
刀客回身看向满脸愤恨的匡不鸣,将兵刃一挑,匡不鸣背上的包袱落在一旁。
他一脚踩在包上,叹了口气,道:“匡老爷,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应该是懂这个道理的吧。”
“我,我要......”匡不鸣本想喊出封老大的名字,可他忽然明白,这五人在他面前做了这笔交易,自己的小命哪里还留得下来。
登时,他如同泄了气的圆鼓,瘫倒在地。
刀客将这包金子踢了过去,沉重的包袱在地面上滑过,里面发出的响动不免让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纪伯虚蹲了下来,接过包袱,利索打开,一口黑箱呈现眼前。
打开箱后,里面塞满了金锭、金箔、金叶,黑夜之中,生出无限光彩,夺人眼目。
“得罪了。”刀客举起刀来,架在匡不鸣脖子上。
匡不鸣早已失魂落魄,闭目待死,嘴里呜呜咋咋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随着刀光一闪,鲜血混合着碎布破锦飞溅而出。匡不鸣两脚一蹬,没了动静。
不多时,远处火光渐渐临近,五人快速分拨好金子后,便各自消失在长街之上,只留下一具还冒着血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