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码头,暮霭沉沉。
漓豆和薛豹站在远处树荫里,看码头客船上下乘客。
“喏,那个就是楚亭君,旁边的是他同窗好友,姓刘。后面那个就是昨天到户籍所查档案的。”
漓豆鼻孔哼了哼,她认得,后面那个是楚亭君的贴身侍卫。
又有几个人脚步轻盈跃上船头。
“应该是楚亭君的暗卫。”薛豹解释说。
客船缓缓开动,慢慢驶向河心,再向上游开去。
薛豹又说:“船在下午经过昭平,我在昭平码头有熟人,到时船老大会报个讯,我熟人再传讯息回来。”
漓豆说:“谢了!”
“只要过了昭平,基本可以确定北上无疑了。”
薛豹话题一转:“我听说,楚亭君上次已经决定回北方,到码头临时改为上云林、下笊篱。”
漓豆挑挑眉:“他去了笊篱县?”
“是的。四日前才从笊篱回到乌木。”
真是阴魂不散!
薛豹看见“小豆芽”脸上隐约有不平气,就征询说:“我想亲自去笊篱城一趟,打探楚亭君去哪里做什么。”
漓豆摆摆手:“不不,太麻烦了!”
“不麻烦。”薛豹很恳切地说,“刚好我有件公事要到云林去办,顺便走一趟笊篱县。韩先生对我姐姐一家恩重如山,你更是成就了我和内人的夙愿,能为你们做点小事情,是我的荣幸!”
漓豆就不再拦阻。
客船逆流而上,越去越远,最后看不到了。
树荫下的二人就分头回去,薛豹自回去整理行装,立即出发云林郡,不提。
第二日一早,好事又来。魏大爷和地沙村唐氏族长亲自到土地庙来,说是魏宅印星台已经建好,请大师前去指正。
族长则感谢韩大师拯救了全村人性命,乡亲们一直感激在心,因这几天忙于重建村子,没有前来鸣谢,今天举行新村落成宴会,请韩大师无论如何前去赏光。
韩半仙谦让了几下,族长再三表达诚意,魏大爷又从旁劝说,韩半仙终于答应。
师徒三人走向里长带来的马车时,彭旭祥刚好架着鸟笼来到,见状大惊失色:“哎哎,你们去哪里?我也去!”
魏大爷跳下车,非常热情地说:“彭公子,请!”
彭旭祥正想冲上车,又看看手中的鸟笼。
总不能提笼架鸟去作客吧?
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庙祝,立刻将鸟笼塞到他手里:“麻烦替我挂到厢房屋檐下!”
三下两下爬上马车,却见里面坐了一人。
豆师父!
彭旭祥掀了掀门帘,想跳下去。
漓豆抱着手看他:“这么怕我?”
彭旭祥嘿嘿干笑两声:“不是怕你,是怕你撵我。”
说着坐近来。
漓豆连忙坐到旁边一些。
彭旭祥有点难过,豆师父这么讨厌自己,避我如蛇蝎的样子。
心口就闷闷的。
其实漓豆是条件反射而已。此时偷偷瞄一眼,见他眉间点染忧郁,也有点于心不忍。
但是统观他这一个月来的表现,虚泛浮夸,实在难以信任。
“豆师父,你们很快就要离开乌木?”彭旭祥小心翼翼地问。
漓豆点点头:“等师兄考了明经初试就乘船北上。”
“去哪里?回你们家吗?”
漓豆苦笑:“我没有家。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师祖的家又在哪里?”
“师父也近十年没有回家了。如果他仍然不肯回去,我们就找个地方定居下来,看看有什么生计可做。”
彭旭祥欲言又止。
耳听车轮碌碌,漓豆掀起门帘,想看看到哪里了。
车夫是个慈祥的大叔,见她伸出头,就笑着说:“小师父,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大田村呢!”
“多谢!”
漓豆坐回原位,半闭着眼睛养神。
彭旭祥偷偷看他一眼。
又偷偷看一眼。
从近一个月的观察来看,师祖、师叔、豆师父三个人当中,豆师父才是拿主意的那个。
由此他认定,是豆师父点拨师祖,师祖才算出那个溶洞,将他救了出来。
只是师叔含糊其辞,豆师父也肯定不会承认。
那其它“大单”,比如魏宅,比如地沙村地陷,也是豆师父预测的?
豆师父年纪小小,却这么神秘、神奇。
也很可怜:没有家,四处漂泊,吃不好、穿不好。
尊称他豆师父,是想孝敬他,报恩于他。
但似乎错了,豆师父据此认为他毛毛躁躁,更想驱离他了。
想到要和这三个人分别,彭旭祥就说不出的难过。
漓豆半闭着眼睛,见彭旭祥神情伤感,忍不住张开眼问他:“你在想什么,这么难过?”
彭旭祥很恳切地看着她:“我、我想跟你们走。”
“不行。”漓豆摇摇头,“我们不肯,你父母也不会同意。”
“如果我说服父母呢?你们要不要我?”
“也不行。我们是三教九流,你不能入流。”
“我可以考明经。师叔不是在备考吗?我和他一起考。如果通过初试,我就可以和师叔一起北上复试了。”
漓豆抿了抿嘴,露出淡淡笑意:“你成天来土地庙,都没有温习功课,能考上吗?”
“可以的。我都学了十二年,往年是不屑于考,现今我想考了。”
“呵,怎么忽然想通了?”
彭旭祥盯着门帘上的祥云花纹,轻声陈述:“我以为必死无疑,万幸被你们救出来,觉得之前十七年都是白活,想做点什么,又不知做什么好。”
哟,竟然有这么深沉的思虑!漓豆不由侧头看看这个“徒弟”。
“你们境遇不好,却不断向上走......”
漓豆反对:“我们境遇好啊,天天吃香喝辣的!”
彭旭祥仍然盯着祥云“你们吃的,和很多人家比起来,还算很差的。听师叔说以前更差,一个月倒有一半时间吃不饱。”
漓豆附和:“他们是吃了很多苦。”
“我就想,我做不了什么,帮不了更多的人,帮帮救命恩人也好。我又不知怎样帮,只能跟着你们后面跑。”
漓豆很恳切地说:“你的心意,我们都能感受到。你也报恩了,以后不必再放在心上。”
彭旭祥转过头,眼里竟泛起了泪光:“你还是要撵我走?我可以继续和师叔一起复习备考啊!”
漓豆默然。
又系(是)噢,自从他辅导师兄之后,师兄学业可是突飞猛进!
人不能太自私,太冷酷无情。
人家辛辛苦苦教授一个月,没有得到一句感激,还被过河拆桥。
再说,成天说他会连累人,他哪儿带累人了?
想想以后四人行少了一个,好似,也少了很多欢乐。
起码人家买的鹩哥就比你买的强!
于是漓豆开了“金口”:“如果你通过明经初试,你父母又同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