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B 杀手
六、
杀手没有名字。他和其他收手一样，从小在严苛的训练中度过，专门被培养成杀戮的机器。父母和家庭、学校和同学、朋友和玩耍，这些都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死亡威胁和杀人任务。
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悲伤？这些杀手都没有想过，也没人教过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体上的痛楚而已。
成年后，所有杀手都会得到新的身份，搬出去住以掩人耳目。除了执行任务和训练保持体能，其他时候杀手会看电影打发时间。电影里有爱情的生死相许、友情的两肋插刀、校园的青涩单纯，这些对杀手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他只是一个杀手，一个没有情绪的杀戮机器。
有天杀完人以后，喷溅到他手上的血迹突然消失了。杀手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是地铁上的记忆，列车轰隆隆地行驶着，身体的主人放松地站在车厢一侧，等待到达目的地。这是许久未曾感受到的，一种所谓放松的情绪。
而他回家打开笔记本，准备在死亡人员名单上再加一笔的时候，笔记本上突然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笔迹。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的日记，有日期、天气，和遇到的事件。日记的主人说，自己丢失了在地铁上的记忆，手上还多出了血迹。
第二天他又多出了一段记忆。桌椅整齐的课堂，讲台上老师讲授着数学题。窗外属于夏季的小虫嗡嗡叫着，傍晚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教室一隅有夕阳橙红色的光芒，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听课。记忆的主人百无聊赖地偷玩自己的手指头，不时看向黑板上面的时钟。这是一段数学课的记忆，是杀手从来没体会过的经历。
杀手吃完饭，突然变得很饿，好像刚刚吃下去的东西消失了一样。晚上笔记本里又多出了一段日记，日记的主人写下了几件奇怪的事。
【我怀疑我的脑子真的出问题了。今天上数学课，我感觉还没上课几分钟，就下课了。阿美和其他的同学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说数学老师把半张卷子都讲完了。但是我的记忆里，只有讲前两道题的记忆呀。那节课的记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怎么办，我不会得了什么病吧？！我才16岁，我可不想死啊！！】
【但是突然饱了是怎么回事呢？晚上买刨冰的时候，还没开吃呢，肚子一下子就饱了，好像吃了两碗米饭那种程度。】
【最最奇怪的是，我昨天写的日记居然离奇消失了，纸上一点痕迹也没有。难道我不仅会失忆，还会凭空捏造记忆？这太奇怪了，再这样下去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灵异因素了……哎看看今天的日记会怎么样吧，要是再出问题，那可就真不正常了。】
杀手察觉到某种异常的事情发生了。日记主人的记忆以及记忆中的情绪，会和他的身体经历发生交换，而他们的本子，似乎能传递信息。
于是他拿起惯用的红色水笔写上一行字：【你是谁】。笔迹和预料中一样消失了。
隔天上午笔记本传回了对方的回复：【我是小仙女】
杀手无语，写下了【呵呵】。
对方转而问他是谁，杀手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一个杀手，那么自己是什么好呢。杀手瞟了眼电视，有了灵感，于是回复说：【我是封印在日记本里的魔王。你是日记本的主人吗？】
那头的女生相信了杀手说的话，开始问东问西，问他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呵呵，庸俗的女人，名和利、美貌和赞誉、白马王子和爱情，无非就是这些。杀手觉得索然无味，写下自己的超能力：【取人性命的魔王】。这也算是实话，他确实是专门取人性命的。
女生对自己的失忆和其他奇怪现象很不解，杀手脑袋转得飞快，迅速想到了圆谎的说法。【是你遇到我的副作用】。可不是么，莫名其妙的交换和会传递信息的日记本，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
女生着了迷似的，持续“骚扰”着杀手，每天除了睡觉时间，几乎都会写字传递信息，还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把日记本里的“魔王”当成了心事树洞，各种事都叭叭地写上。什么最不喜欢物理课、讨厌继父、喜欢化学课、喜欢一个叫直树的男孩。谈起直树，女生简直每天都可以写上800字的作文。杀手腹诽，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闲的吗？他大概是太无聊了，才会回应这些废话。
他又多了一些记忆。喧嚣的游乐场，空气里弥漫着热气和棉花糖甜腻的香气，还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玩闹声，坐云霄飞车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和女生们的尖叫；肃静的考场，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语文试卷；放学回家路上，放松身心走路的轻盈……
不得不承认，这些从未体会过的正常人的生活和情绪，对他来说还蛮新鲜的。快乐的、惊喜的、郁闷的……原来普通人生活是这样的，这么平淡又充实。杀手对女生的絮叨越发习以为常，要是哪天没有收到信息，反而觉得不正常。
杀手变了，他开始想象作为正常人生活是什么样子，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和组织对抗的杀手无一善终。这样和女生聊着天，就已经很好了吧。他羡慕女生的生活，有家庭、朋友、学校、暗恋的对象……但女生的生活也并非毫无阴霾，她好像很讨厌自己的继父，不止一次表达过对继父的厌恶。
【我讨厌继父，他让我恶心。】
【他总是不怀好意地看我，真是恶心透了。】
杀手很佩服女生的被害妄想症，看几眼有什么不对劲的，又不是瞎子，这也太敏感了吧。【也许你想多了，可能只是父亲对孩子的关心】，杀手安慰道。写完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他开始会安慰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