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勾动一下脚丫,问道:“你有心事?”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追问道:“说吧,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脚面,依旧不言不语,她强行收回了双腿,跪坐了起来,凑上前去,歪过头来,想要看着他的眼睛。
“亲爱的,我们说好的,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一起扛的,你快点儿告诉我呀。”
他终是轻叹道:“可微,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到了我父亲。你知道吗?十二年前,我父亲来吴市,我带他去军总医院检查,结果就查出了喉癌,那一年是龙年,今年又是龙年,我母亲也来看病了,而且是最头疼的血液问题,我这心里一直发慌,我是真怕呀!”
她轻移到他的身旁坐下,揽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带,盘坐的他便如泥塑一般轰然倒下,却是砸在了软绵的腿上,安然无恙且安逸舒缓。
“你呀,为什么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不管该不该背负的,你都要扛起来,表面上,你好像无所顾忌,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其实呢,你就是心思太细腻了,你曾经教过我,一切由心,为自己而活,可你自己呢?却恰恰相反,你总怕为难了他人。”
他轻捋那垂在眼前的秀发,却发现了一根扎眼的异色,他急急地梳理了几下,想要把那不和谐掩藏,语气依旧保持着淡然:“你扯远了,我就是单纯的担心而已,放心吧,我很好。”
“我没扯远,我还不知道你吗?”
听着她娇憨的抗议,他的眼中满是宠溺:“好,咱家可微没扯远,是我想多了。先不说这个了,我来帮你梳梳头吧,经常梳头可以促进头部血液循环,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
“我哪有头屑啊?你别打岔,给我老实待着。”她按住了他的欲起之势,抚摸着他的短发,柔声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许想,你的背后,我永远在。”
他闭上了眼睛,许是享受这入心的温情,许是不忍再看那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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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信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天,所幸,儿子的饮食起居有田冰照顾,无须他额外分心了。
季春临末,太阳懒回山,夜幕低垂时分,中信接到了母亲等人,可微开车在前引路,横穿了大半个市区,在一家星级酒店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中信迅速下车跑到夏放的车前,打开了车门,却见整个后排座被棉被围成了软软的沙发,可久坐,可半躺。
月英已经勉强着坐了起来,她的肤色是灰暗的,皮肤是蔫皱的,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出,中信赶忙接住。
“妈~”
中信鼻子一酸,话到嘴边却哽咽了,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出了车子,换身另一侧护住了那缠着石膏绷带的手臂,又佝偻起身子揽住母亲,想要给她最多的力量支撑。
夏放锁好了车子,正欲上前搀扶,却被知昔挽住了手臂。
夏放的疑惑很快就释然了,那位窈窕女子冲两人浅笑一下,便快步上前,与中信一起搀扶着月英缓步向前走去……
几人乘电梯到了三楼的中餐厅,月英居中坐了下来,此时的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搀扶自己的不是女儿知昔,而是一位漂亮的丫头,她疑惑的看着中信。
“妈,她是可微,是己为的干妈。”中信又一次急智了。
可微颇为无语地撇了中信一眼,笑着说道:“顾妈妈,您来了,中信也能安心一些了,等您身体好了,我俩一起陪您出去好好转转。”
不待月英发问,中信又赶忙介绍了起来:“可微,这两位是我姐姐、姐夫。”
“姐姐、姐夫好。”
可微的一声问候,让夏放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以尴尬的憨笑算作回应,知昔却是亲热地上前,拉着可微坐到了一块儿,仿若多年未见的姐妹。
菜肴陆续上桌,知昔的阻止没能得到中信的响应,因为可微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这里是微品精工的定点接待酒店。
晚宴着实丰盛,酒是好酒,中信浅酌相陪,毕竟几百公里的缓行,对于性子偏急的夏放绝对是煎熬了,理解与感激之间,亲情与支持之间,谁又能真正做到心安理得呢?
用餐结束,可微签单的时候,酒店工作人员递上了房卡,她转手递给了知昔:“姐,你们一路辛苦了,早点儿休息吧,医院那边都联系好了,有中信和我就可以了。”
中信补充道:“是啊,姐,你就放心吧,明天上午我再来接你们。”
“那行,有你们在,我肯定放心。”
懵懂或明悟,单就结果来看,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顺从本心也就顺畅了;规则或礼仪,只以行为来论,皆为自我的束缚罢了,谁人又能视若不见呢?
倘能跳出三界外便是人生大幸,是对自己的大善!而尘世间行走的俗人,往往都是该糊涂的时候却清醒了,该敷衍的时候却原则了,该恪守的时候却强调自我了!
月英的难得糊涂与知昔的慧心明悟,让中信颇为伤神的场面和顺了,让可微略显尴尬的身份坦然了。
当所有的手续办好,夜间急诊的基本检查结束,月英住进了单人病房,暂时算是安顿了下来,更为细致地检查要等到白天才能进行。
在中信的多次催促下,可微才不舍地离去,月英的精神头很差,却是毫无睡意,中信便陪坐在床边与她说着话。
月英好像突然来了精神,思维却是异常得清晰:“儿子啊,妈是老了,也糊涂了,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呀?田冰怎么一直没来呢?”
中信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的手被母亲抓着呢,看着那一根根凸出的青色血管,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他小心地抹平着,似要追溯那逝去的平滑与温软。
“妈,你一点儿也不老,你清楚着呢。你放心,田冰还是你的儿媳妇,没人能代替她,她在家忙着帮你带孙子呢,我明天就让她来看你,让她给你煲汤。”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家是信主的,你可不能胡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