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晚风，吹得校园绿植的叶片哗哗响，好像是一群来自大自然的精灵在举办交响乐会。“芷溪，你等一等！”蒋宇翔带有磁性的声音，忽然闯入柳芷溪的耳廓。她捋了捋耳旁的碎发，讶异地回眸，正好撞见他带有温度却不过分热情的眼神。“芷溪，我听说你也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我认识一个外教朋友，他人很热心，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会会他？”
柳芷溪的心，瞬间从尘埃里，探出了一丝翠绿的希望，就像埋在地下沉寂一冬的种子，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一睹春天的芳容。“好的。”柳芷溪莞尔一笑，她是那样渴望在演讲比赛上一鸣惊人，希望自己可以收获更多关注和青睐。尽管她的心里，明明白白，自己的一切努力，并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誉和赞许，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离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虽然他不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但是她憧憬着，可以和他分担寒潮、风雷、闪电，共享雾霭、流岚、霓虹。
“那我们周六早上，在西湖公园南门口见。”蒋宇翔微微一笑，柳芷溪看见自己倒映在他黑色瞳孔里的影子，有一瞬间失真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冷眼观看人世间爱恨情仇、冷暖悲欢。她低下头，用鞋尖轻轻踩了踩草地上冒出的嫩芽，顽强的生命，总是可以熬过漫漫寒冬，迎来新生的希望和力量。柳芷溪忽然对这弱小的生灵，产生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但是，这或许是一种错觉，因为她并不拥有站在高处俯瞰世界的资格。
周六的早晨，天灰蒙蒙的，似乎预示着一场大雨的降临，柳芷溪坐在公交早班车上，望着窗外，细小的雨点调皮地跃上车窗玻璃，轻盈而欢快。柳芷溪的心，也被雨水洗涤干净，焕然一新，舒适而欢畅。“芷溪，我们在这里！”一下车，她便听见了蒋宇翔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他穿着白色的耐克T恤，脚上的新款耐克空军鞋很好看，而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是他。”柳芷溪的心狂跳着，她轻轻咳嗽，捂住嘴，仿佛心脏会激动得从嘴里跳出。是的，是苏浩哲，此刻他笑意吟吟，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可是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娉婷的身影，那张姣好的面孔，和许多包含苏浩哲的往事，在往后的很多年里，在柳芷溪的梦境中反复上演。是林素锦，她也来了，穿着米奇新款的牛仔背带裙，新烫的栗色卷发，乖巧地散在肩上。
“浩哲，那个清辅音，我总是发音不到位，等会儿你可以教教我吗？”林素锦小鸟依人般，站在苏浩哲的身边，音色清脆而动听，不禁让柳芷溪联想起森林里的百灵鸟。柳芷溪为自己瞬间的想法感到悲哀，如果林素锦是百灵鸟，那自己就是王尔德笔下的夜莺吧。纵使拼尽生命泣血而歌，也等不来第二天冉冉升起的旭日。
外教David是个健谈的外国朋友，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加拿大生活，他们每年圣诞节的时候团聚。David不会说中文，好在有蒋宇翔在一旁不时充当翻译，他们才相谈甚欢，甚至忘记了时间。在谈论自己最喜欢的外国小说时，柳芷溪说自己的挚爱是《呼啸山庄》，她并不觉得希斯克利夫十恶不赦，相反的，她是那样理解同情他，在阅读小说时一度泪目。
恋恋不舍地道别时，已经是下午，苏浩哲家的司机来接他，顺道把林素锦载回去。蒋宇翔和柳芷溪两人同路，漫步在金色的夕阳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人都似乎心不在焉。“丫头。”蒋宇翔忽然回过头，冲她神秘地一笑，“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柳芷溪被他的突然发问弄得有些懵懵懂懂，却又因为他的一语道破天机，而羞涩不已。蒋宇翔哈哈大笑，一副洞察秋毫的表情，她的脸像红透了的柿子，娇艳欲滴，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淌出汁液。
寂寥的深夜，柳芷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寥落的星光，轻盈落在满是尘埃的窗台上。她静静望着月光下的浮尘，它们在空气里升腾，像是雾气一般弥漫开来。她伸出手轻轻挥舞，视线逐渐模糊。她记得，黄昏时苏浩哲与林素锦并肩而行的背影，一个翩翩有礼，一个窈窕动人，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的心里泛着酸涩，思忖着自己的心事，甚至态度上冷落了蒋宇翔。
分别之前，David煞有其事地对她说：“简爱和欧也妮葛朗台，也是值得被爱的。不是人人都是凯瑟琳，但是爱就像夜空的月亮，公平而公正。”柳芷溪的心中，正满是苏浩哲的颀长背影和林素锦的顾盼生辉，敷衍地应了几声，便没了下文。David也没有气恼，依旧友好地望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女孩，洞若观火。
柳芷溪窸窸窣窣地起床，扭开台灯，柔和的光线立刻充盈小小的卧室，她从书架上拿出Wuthering Heights原著，磕磕绊绊地读着。纵使通过读中文版，所有的情节她都已经熟记于心，可是读原著时，她仍然增添了很多新的体悟和感动。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个男孩，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甚至为了她，与全世界为敌。只是当时的信誓旦旦，不知道多年过后，还是否作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