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朝宗拉着沈落的手难掩激动,沈落却正色道:“虞大哥,是不是寨外的官军有什么异动?我进寨子之前仔细看了看官军那边的动向,看样子杨继聚是要撤走?”
虞朝宗见沈落初来就对云清寨如此上心,心中也是颇为感动。
他拉着沈落的手走到城墙边,借着城垛挡住外面飞来的羽箭说道:“刚才伯仁还说起,看样子杨继聚是支持不下去了。”
“他军中粮草不济,已经打了几个月,只怕也没几天的粮食可吃。只是杨继聚老贼太过狡猾,我担心这是他的诱敌之计。”
“就算是诱敌之计,大哥你怕他什么?”
沈落看着外面的战场说道:“你看,齐郡官军士气低迷,士兵战力不如全盛时一半,就算他用的是诱敌之计,大哥也无需太过小心。”
“他军中无粮,又不想无功而返,说来说去也只有引得咱们云清寨的人马出寨去与他决战这一条路可走。”
沈落笑了笑道:“可是,杨继聚也太高估了自己,他兵不过一万左右,而且士兵疲惫,诱惑咱们出去他便真的能一战而胜?”
“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大哥你且仔细想来,杨继聚相比之于咱们云清寨,他实力要弱,为何却如此自大?”
“还不是因为之前他有些虚名罢了,他想一口吃了咱们云清寨,那咱们就噎死他!”
“阳山公有何妙计?”
虞朝宗连忙问道。
沈落微笑道:“咱们只需将计就计,他不是想引咱们出去吗,那咱们便出去,杨继聚必然欣喜得意。”
“他得意,便会露出破绽。大哥只需遣一员良将将他引住,我已经安排单二哥在三十里外等着,只带咱们这边打起来,他便立刻率军来抄杨继聚的后路。”
“出城的人马,只需坚持一个时辰,到时候两面夹击,杨继聚必败无疑!”
“可行?”
虞朝宗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他看着沈落问道。
“可行不可行,全在大哥一念之间!”
沈落笃定道。
方见山见沈落虽然初来,但想法却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对其也是颇为钦佩。
人都说阳山公沈落乃是当世第一等风流人物,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他才刚到,不如何了解战局,却已经能看的如此透彻,确实非一般人可比。
只是方见山却怎么知道,沈落虽然初来乍到,可早就跟那送信的士兵将云清寨如今的局面打探的一清二楚,再加上他要在云清寨立足。
自然急着立些功劳,所以倒也是用了些功夫来思量此战。
而且,沈落深知杨继聚此人的脾性,刚烈有余而灵动不足,正面交锋可以说罕逢敌手,但说到用计,此人并不如何擅长。
齐郡官军越是急着决战,就说明其本身的问题越大。
以沈落对大周官场的了解,又怎么会猜不到杨继聚迟迟不肯退兵的缘由?
所以沈落虽然刚到此地,但却并不是胡乱出主意。
若是正面与杨继聚交战,他自然不会如此轻松自信。
现在齐郡官军士气低迷,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杨继聚身边也没有秦勇和景慎之那两员虎将,就算杨继聚依然性烈如虎,却也不过是一只少了爪牙的残虎罢了。
杨继聚急,沈落利用的就是他急,况且沈落心中自有另一番打算。
他力主出战,此战若是胜了,他将一举在云清寨奠定根基站稳骄脚跟,若是败了,大不了一走了之。
反正损失的是云清寨的人马,也不是他沈落的。东都城外二十万大军飞灰湮灭他都不曾心疼过,又怎么会心疼云清寨这两三万人。
虽然云清寨的人马是他见过的绿林道中最为精锐的,可此时,他还没有真的铁了心留在此地。
他不过是在赌而已,赌注还不用他来下,他自然不怕什么,说起逃跑的本事这世间他也是第一等的风流。
“我看可行!”
方见山想了想说道:“阳山公说的极在理,如今杨继聚的强势都是他装出来的,或者说是不得不做出来的样子,单二哥又已经回来了,咱们的兵力多他一倍有余,怕他作甚?”
“那好!”
虞朝宗咬了咬牙说道:“那就一战而毕全功!”
“报!”
一个斥候骑着马快速的返回了齐郡官军大营,找到在营门口的杨继聚大声报告道:“将军!云清寨贼人大约万余人,从东西两门杀出,奔我大营两翼杀来!”
“看旗号,虞朝宗便在从西门杀出的贼人队伍中。”
“来得好!”
杨继聚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精神一震,他哈哈大笑道:“等的便是他耐不住,既然虞朝宗敢杀出来,那就别再回去了。”
“传我的将令,耿三和张元率领本部人马抵住东门杀出的贼人,我自带人马去杀虞朝宗。”
“告诉他们二人,只需坚持一个时辰,我杀了虞朝宗便去与他们两个汇合!”
“喏!”
斥候应了一声,快速的起身离开又去寻耿三和张元。
此时他们二人也已经看到了云清寨中杀出来的人马,两个人正打算分兵去迎击,杨继聚派来的斥候就到了。
他们二人得了杨继聚的命令不敢耽搁,立刻整点人马去阻拦从东门杀出来的云清寨叛军。
“弟兄们!”
耿三大喝一声道:“胜败只在今日一战,你们是想活着回到家乡去,还是死在这里,埋骨荒野?!”
“要回家!”
“要回家!”
“要回家!”
四千余郡兵齐声高呼道。
“那好!”
耿三大声喊道:“贼人已经出城,咱们若是想活着返回家乡,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先把云清寨平了,踏着反贼的尸体昂着头回齐郡去!”
“杀!”
张元暴喝一声,率先杀了出去。
与此同时,杨继聚将大营中所余全部人马都已经集结起来,他那一身也不知道染过多少人鲜血的铠甲在寒风中反射出一种异样的色彩。
他握着铁枪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着,难掩心中的激动。
在他面前,是六千多已经列阵完毕的齐郡子弟兵,是跟着他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铁血男儿,看着麾下这些铁铮铮的汉子,杨继聚的表情肃穆而冷冽。
“我只问一句!”
杨继聚大声喊道:“你们能不能杀光了那些反贼,然后带着骄傲回到齐郡的家乡父老面前!”
“能!”
知道今日就是决战之时,齐郡子弟们也都变得亢奋起来。
已经看到了回家的希望,谁不想一战而胜然后快些回家去与家人团聚?
但是要团聚,他们知道就必须先战胜敌人,杀光敌人,因为回家的路,只有铺上敌人的尸体才能通过。
“都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杨继聚临战前会说出这样三个字。
而不是大周官军进攻的口号,向前!
“都活着。”
士兵们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吼:“杀回家乡去!”
“齐郡儿郎!”
杨继聚纵身上马,将铁枪往前一指大吼道:“灭云清,回家乡!”
六千齐郡子弟,高昂起他们的下颌,抽出他们腰畔的横刀,冷冽的眸子里都是杀意。
虽然他们与迎面而来的云清寨反贼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却不得不尽最大努力的将对方杀死。
在初冬北风下,大周烈红色的战旗再一次飘扬起来。
那大旗上的周字残缺不全,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稍微偏西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大战的气息,悄悄的躲在云层后面不愿去看。
天空白云下,掩着一抹残红。
“杀!”
杨继聚一枪将迎面而来的云清寨骑兵挑飞,沉重的铁枪挥舞出去,狠狠的砸在下一个敌人的肩膀上。
咔嚓一声,巨大的力度下,那云清寨士兵的半边肩膀直接被砸的坍塌下去,胳膊被砸的向后折断,碎肉中夹杂着不少白色的碎骨。
这云清寨士兵哀嚎一声跌落马下,他身后的袍泽已经踏着他的尸体递补上来。
这是个悍勇的武士,用一柄沉重的陌刀。
他跃马而来,一刀斩向杨继聚的头顶。
杨继聚见此人身材雄健,也不敢大意。双手举铁枪向上一磕,当的一声,陌刀和铁枪狠狠的撞在一起。
那云清寨的士兵显然是个有一身蛮力的,这一刀竟然震得杨继聚虎口隐隐作痛。
只是此人虽然力气很大,但动作笨拙缓慢。
杨继聚看准了机会,铁枪向上一推将陌刀荡了出去,他催马向前,借着与那使陌刀的士兵擦肩而过的机会,铁枪横扫狠狠的砸在那士兵的脖子上。
咔的一声脆响,那士兵硕大的头颅往旁边一歪,脖子被这一枪直接砸断。
耷拉着脑袋的尸体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杨继聚一枪又刺在他的后心上,然后杨继聚奋力一挑,竟然将那沉重的尸体挑了起来向前掷了出去。
那尸体狠狠的撞在一匹高速而来的战马上,战马发出一声哀鸣扑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兵啊的叫了一声跌了下来,杨继聚催马向前,一枪将其戳死。
五十多岁的老将,连杀四五人依然脸不红气不喘。
他抬起头看了看远处飘扬着的虞字大旗,以铁枪一指道:“随我诛杀虞朝宗!”
他身后百余名骑兵立刻应了一声,紧跟在杨继聚身后杀了过去。
齐郡的步兵在后面奋力的往前冲杀,云清寨的人马被冲的不停后退。
虞朝宗骑在战马上也看到了杨继聚杀来,他怒吼一声道:“老贼,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他催动战马,带着数百亲兵直直的迎着杨继聚杀了过去。
虞朝宗武艺不俗,拳脚功夫更是精通,只是两军厮杀的打法却不擅长,他又不善使槊,所以用了一柄朴刀。
这刀柄却比普通的朴刀要长上一半,堪堪与马槊长度相当。
他手中这这朴刀足有三十斤沉重,迎着杨继聚,虞朝宗一声大喝一刀就斩了下去。杨继聚竟然是不躲不闪,挺枪刺向虞朝宗心口。
虞朝宗被杨继聚这样以命换命的打法吓了一跳,朴刀横扫架开杨继聚的铁枪,两个人双马交错冲了过去,分别与后面的士兵厮杀。
两支骑兵一冲而过,杨继聚这边损失了十余人,云清寨这边倒是有二十几人落马。
“虞朝宗!若你受死,我不究你部下之罪!”
“放你娘的屁!”
虞朝宗骂了一句,挥刀再次杀了过来。
杨继聚冷哼一声,一枪刺向虞朝宗面门。
虞朝宗偏头闪过,刀锋横扫杨继聚的咽喉。杨继聚向后一个铁板桥贴在马背上躲了过去,起身后一枪刺向虞朝宗的后背。
虞朝宗向前伏倒,第二个回合双方依然不分胜负。
“我今日誓杀你这老贼!”
虞朝宗怒喝一声,挥刀再战。
“你有资格说我是贼?”
杨继聚冷笑,架开虞朝宗的朴刀,顺势一枪刺向虞朝宗的心口,虞朝宗侧山闪过,挥刀砍向杨继聚肩头。
杨继聚猛的催马往前一跳,竟然直直的撞向虞朝宗的战马!
这一下出乎预料,虞朝宗惊的立刻拨马躲闪。
只是两马相对而冲速度奇快,他虽然带马闪开了一些,但杨继聚坐下那匹久经沙场的战马早就与主人心意相通。
领会到了杨继聚的意思,战马猛的转身,两条后退突然踢出,狠狠的蹬在虞朝宗战马的肚子上!
“虞朝宗,受死!”
杨继聚暴喝一声,一枪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