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梅总结出一种个人哲学,也可以是对付一个类似吴涛这样,曾经富有却变得一贫如洗的男人的哲学;要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要耐着性子把他一次次从酩酊大醉中扶起来,然而,仅把这个男人从地上,从暗影之中扶起来还不够,还要给予这个男人以恢复自尊的空间,在姚雪梅看来,这个男人的自尊心从破产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丧失了,所以,他可以割腕自 杀,也可以把自己变成酒鬼。
在姚雪梅看来,一旦这个女人无法自控的时候就要安排好这个男人的生活方式。为此,姚雪梅不仅仅用身体紧贴着这个男人的裸体,她甚至帮助这个男人沐浴,因为她感觉到了:沐浴间同样是危险的,她从近来的晚报中看见过一个男人在失意之后钻进沐浴间自缢的结果,从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吴涛出入任何一个地方,她都应该出入。
比如沐浴,自从看见那张晚报之后,她就像幽灵般跟随吴涛进了沐浴室,为了不致于显得无所事事,她就操起毛巾为吴涛沐浴,当时,吴涛躺在浴缸中,宛如躺在一片波浪起伏的水浪中,吴涛喜欢微微闭上双眼沐浴,起初,她似乎打扰了他,然而,吴涛似乎并不反对她的降临,然而,吴涛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为了不让他陷入危险的,不能自拨的境地中去,因为吴涛在沐浴室呆的时间很长,还好,吴涛沐浴的时间却是在晚上,而在晚上,她都似乎在陪着他。
除此之外,她还安排吴涛和自己过性 生 活。在经历了破产到割腕的一系列颓废生活后,吴涛的性 器 官仿佛像她第一次看到的那只黑色的大鸟失去飞翔的力量,无力地垂在地上,虚弱地不能飞翔起来。此刻,对这个男人的怜悯使她开始用身心抚慰他,在她的安慰之下,吴涛又恢复了性 器官的活力。当她的身体被吴涛压在下面时,她仿佛不是在过一种性 生 活,而在和一个男越过障碍重重的困境,到达一个没有雾的地方去。为此,在她看来,完成一次次性 生 活之后,吴涛重新出生了一次。
尽管如此,吴涛好像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对金钱的那种漠然使吴涛从不过问她公司的事情,也从不与她谈论金钱问题。在她看来,吴涛似乎对女人也失去了兴趣,有一次,姚雪梅为了让吴涛恢复他从前的热情,把他拉进了一场富有个性的模特大赛中去观摩,让她费解的是吴涛的眼里根本不看任何色彩,而且他竟然在打盹,仿佛在T型台上行走的不是美女而是一群丑陋不堪的人群。对此,她感觉到费解:她把手放在他膝头,她想伸进他颓废的血液河床中去,她想依然叫醒他,他结束了一个打盹,迷惑地看了她一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姚雪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地拥有过一个男人,他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她上班时,他就坐在露台上去,喝着她为他沏好的一壶浓咖啡,她想让浓咖啡将这个男人慢慢地变得清醒起来,当然,她依然在雾中前行,因为她还未能看完这个男人清醒起来之后的前景是什么。
当她的肉身与他结束了一场性 生 活时,仿佛她已经把一个颓废的男人拉进了一场风暴之中去。而当她站在楼上的花园中仰起头来往上看时,她看见吴涛正在喝着壶里的浓咖啡,整个上午吴涛总是那样,靠一壶浓咖啡来打发时间,她有一种感觉,自己正在为吴涛编织一只笼子,她想竭尽全力地把吴涛封锁在笼子里,对姚雪梅来说,从前夫刘亚波那里丧失的尊严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冉冉上升,因为,竟然有这样一个男人被她拯救出来了,他的不死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原因。
除此之外,她还在公司招聘人员的会试中看见了继母,尽管继母染过了发,她还是认出了继母,这意味着继母已经回来了,那么刘亚波呢?当继母消失的时刻,也正是刘亚波获得自由从她的生活中辗转而出的时刻,从她的心底涌动一幅图像:继母跟着刘亚波私奔了,当然,这幅图像并不经常涌现,因为不久之后,她就遇见了另外一个男人,陌生的男人降临,很容易就会让她遗忘掉历史中的那些镜头而且上面的一切都是猜测而已。
继母回来了,依然是那个继母,在她的记忆中,继母的身体是如此的淫 荡,那幅原始图像又浮现而出,似乎在这次淫 荡而来中还挟裹着铁轨两侧的胶泥味、枝叶味以及汗淋淋的情欲之味,为什么那样的一幅图像会潜入她记忆深处剥离她的感情。此刻,她看着继母棕褐色的头发,继母依然在摩登地生活着;然而,为什么,她对继母的那种厌恨中充满了一种怜悯,因为她知道,继母需要一个职业,所以,她签了字,就这样,继母成为了她公司的档案管理员。
除此之外,为什么姚苹果会站在门外按响她的门铃呢?她盯着吴涛的背影,那是个上午她刚刚煮好了浓咖啡,门铃响了吴涛去开门,走进屋来的却是姚苹果。她知道,姚苹果是来见吴涛的,不错,姚苹果就是来见吴涛的,然而,吴涛拒绝了她,用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让姚苹果离开了。
对此,她站在露台上目送着姚苹果的离开,从公寓楼往下看去,她看见姚苹果不断地回头,难道姚苹果依然企图寻找到过去的吴涛吗?为什么那个好色、多情的男人吴涛消失了呢?她回想着这种变异,觉得一阵满足,她知道,吴涛不可能再回到姚苹果身边去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姚苹果在吴涛变成一只倒地的黑色大鸟时,逃之夭夭而去;当然,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姚苹果不可能从地上架起倒地的吴涛,因为姚苹果看见吴涛的时候,吴涛像一只飞翔的雄鹰,而姚雪梅曾经领略过第一次看见那只倒地的大鸟挣扎的时局,正是那一幕,让姚雪梅知道男人既会垂死挣扎也会飞翔于高空。
无论如何,她留住了吴涛。然而,她还是想弄清楚姚苹果到底与吴涛谈了什么。所以,她又奔向姚苹果的工作室。在这个秋天,姚苹果穿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当姚苹果直言不讳地宣布她已经怀上吴涛的孩子时,姚雪梅低声说道:“可能吗?难道你真的怀了吴涛的孩子……”姚苹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冷笑:“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吗?”姚雪梅盯着那件外套,她怀过孕,她知道外套具有什么力量,它可以掩饰住怀孕的身体,她低声问姚苹果想怎么样处理这个孩子,姚苹果再次冷笑道:“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把这个孩子交给吴涛……你害怕了吧。”“如果你想见吴涛,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不过,现在的吴涛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吴涛了,他可能帮不了你……”
就这样,姚雪梅正像她所说的那样在她上斑去的上午安排了吴涛跟姚苹果见面。当她后来问吴涛见面的结果时,吴涛冷漠地说道:“我让她到医院去把那个孩子做掉。”姚雪梅没有出声,这正是她所想象之中的结局。在她看来,姚苹果只有堕胎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然而,过了很长时间,姚苹果依然穿着那件宽大的外套,再过一段时间,姚苹果关闭了工作室,她再也没有见到姚苹果了。
她想,也许姚苹果堕胎了,这是女人的历史,许多女人并不愿意堕胎,然而,却无奈地选择了堕胎,因为,面对日渐隆起的腹部任何女人都会感受到幸福的同时也滋生了畏惧。堕胎术是人类历史上消灭证据的原始凭证,也是让一个女人身体凭借疼痛和自由的方式。为此,她知道,一个未婚的女人,寻找堕胎术正像寻找雾中的女祭司一样不得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