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在这里,在刘亚波身边停留了很长时间,然而,姚雪梅却明显地感觉到刘亚波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首先,刘亚波把锁换了,而且换了锁之后没有把新钥匙给她。这件事情的开始源自一场争执,其次是她提到了婚姻之事,她问刘亚波有没有想过结婚之事,刘亚波笑了笑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过。”她走了过去,她从刘亚波的声音中明显地感觉到了距离之远,开始恋爱时的那种感觉消失了。距离是可怕的,首先是她发现了姚苹果的降临,可她跟踪了很长时间,竟然也没有发现姚苹果和刘亚波别的什么,他们除了很正常的交往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惟一发现的是外套,那天晚上她就一直跟踪在刘亚波和姚苹果的身后,当刘亚波带着姚苹果往城郊走去时,她的心——那颗焦虑不安而嫉妒的心相互撞击着,几乎使她不小心与一辆大车相撞。
当刘亚波脱下外套披在姚苹果身上时,她仿佛又重新同到了与刘亚波第一次相遇地点,是一场骤雨使她认识了刘亚波。让她宽慰的是刘亚波开始送姚苹果回家了。刘亚波把姚苹果送到了住宅楼下就离开了,她远远地盯着刘亚波的影子,她无法揭示眼前的真想,因为在她眼里,姚苹果还是一个16岁的女孩子,刘亚波是不可能去爱上一个16岁的女孩子的,尽管姚苹果穿着刘亚波的外套上楼去了。
不过,嫉妒依然燃烧着,使她把手放在了姚苹果的门上敲开门,继母就站在她身后盯着她。她忽视了继母的眼神,那幽灵似的眼神,直到有一天,她去刘亚波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根项链,那根纤细的白金项链太熟悉了,与一个女人有关系,而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她的继母。
开始是锁换了,当她用以往的旧钥匙试图打开门时,才知道锁已经换了,刘亚波暗示过她,因为那把锁太老了,经常把钥匙卡住,就像一个人的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不舒服时,它就会影响到一个人全身的不舒服。然而,她没有想到,刘亚波换锁换得太快了,很显然,按响门铃也无济于事,根本就不在家。第二天一早她按响了门铃,刘亚波很慵懒地穿着睡衣前来开门,态度显得很漠然。刘亚波到工作室去了,姚雪梅移动着脚步,很显然,她被冷漠了。她试图想寻找到被冷漠的原因,她来回地转着圈,后来到卧室门口,她感觉到了卧室很乱,却离她很近,她本能地走了进去,这是她和刘亚波的身体结合之地。
她想整理一下房间,因为卧室确实太乱了,刘亚波对整理卧室似乎并没有丝毫的兴趣,每一次降临,她都不得不走进卧室中去,为刘亚波整理卧室,当然,每一次整理卧室,她都仿佛陷在床单、被子的花纹之间去,她和刘亚波所为之结合一体的气味之中去,因而,她很幸福地一次又一次地整理着卧室,从不烦恼。
当一根纤细的铂金项链突然从枕头下面闪现时,她的头晕眩了一下,她并没有也从来没有佩戴过一根这样的铂金项链啊,她仔细地用手指尖拎起那根铂金项链看了又看,又把那根项链摊在手掌中心想了又想,突然,她想起了一个人的脖颈,那白皙、纤长的脖颈,它就是细母的脖颈。就在继母的脖颈上佩带着这样一根铂金项链,不错,已经有许多年了,无论春夏秋冬,继母始终如一地佩带着这样的一根铂金项链。
她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根项链,一种计谋从她的眼里开始上升,又回旋到她内心深处,直至藏入她肉体的纹露之中去,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整理着卧室,而她的心纠结着一团黑蜘蛛,一团正在吐露着杂乱无章的蜘蛛网,把她的身心密不透风地网住了。从这一刻开始,她知道枕头下面的铂金项链已经证明了刘亚波背叛过她,刘亚波一定将其他的女人带进这卧室,这铂金项链,它不可能从天上飞来,不可能从浑浊的流水中顺河床漂来,也不可能从杂乱无章的蜘蛛网中砰然间落下来,它说明了一个女人走进了卧室。
她太清楚这种关系了:当一个女人把脖颈上的项链解下来放在枕头下面时,意味着什么呢?而这个背景是刘亚波的卧室,这个背景跟一个人的项链维系在一团乱麻麻之上,因为它就是证据,一个男人背叛一个女人的有力证据,此刻已经掌握在她手上了。
她站在工作室门口看了看正在专心致志工作的刘亚波:男人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即使他已经背叛过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刚刚偷过情。他依然可以从容不迫地从事他的工作,从他的举止姿态中看不出这个男人羞辱的心在跳动。这就是男人,活生生的男人。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掌握了一种活生生的经验。这一刻,她已经溜出了房间,她要马上去见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她的继母。
她从来没去过继母所工作的幼儿园,之前,继母干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系。现在,沿着干燥的马路,她飞快走着,尽管炎喉干燥难耐,她却来不及停留下来,她只想尽快地见到继母,她只想尽快地确认一件事:继母的脖颈上有没有戴着那根铂金项链?
继母出现了,她那光洁的脖颈在扭动着:这是一个属于继母的世界,它是欢快的。继母已经快四十多岁了,然而,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根本就看不出继母的真实年龄。因为继母显得如此地年轻;因为继母在率领着幼儿园的孩子们站在明媚的阳光下跳舞。她那光洁纤细的脖颈扭动着,她那保持着舞者的身材从背后看上去就像年轻的少女。倘
若别的男人看到继母,一定会被她所吸引的,如果继母与刘亚波约会,上床,则意味着什么呢?此刻,姚雪梅寻找到了那根铂金项链,因为惟有那根铂金项链才能说明继母有没有上了刘亚波的床。
猛然间,姚雪梅被一种更深的厌恨所湮没着,因为即使继母已经很近了,仍然没有看见继母脖颈上那根铂金项链。此刻,姚雪梅希望因为教孩子们跳舞之前,继母已经解下了铂金项链,惟愿如此,所以,姚雪梅离开了,还有两个多小时,继母就会下班、回家,惟愿如此,姚雪梅决定回家去等继母,她带着一种期翼:希望回到家后能看见继母带着根铂金项链,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会放弃对继母的厌恨;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她就会省略以下的窥视。
两个小时以后,继母仍然没有回家。姚雪梅往常就很少回家,所以她难以把握继母的工作生活时间,不过,依照常规继母到了幼儿园下班时应该是回家的。此刻,她拉开了门,有一种汹涌的激 情上升了,她突然想起了刘亚波:如果继母发现已经把铂金项链忘记了,落在了一个男人的床上时,她是会着急的,任何女人在这样的时刻都会忙着去寻找自己脖颈上那根铂金项链。像继母这样的人更会如此,因为继母一定知道自己是在跟一个男人偷 情把项链落下了。
然而,她却站在一丝显得异常幽暗的光线中否定道:不可能,继母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铂金项链落在自己男友的枕头下面啊。在姚雪梅的记忆屏幕上,继母几乎是淫荡的。然而,淫荡是继母自身身体的权利。此刻,姚雪梅的身体仿佛在一丝幽暗中获得了快 感,她断然否定了继母与男友的偷 情,同时也否定了那根铂金项链是继母落下了。她的全身心都在强烈地否定,她宁愿虚拟出别的女人,也不愿意把这一切归咎于继母的铂金项链。
继母在天黑之前回来了。姚雪梅走到客厅,她期翼着继母能够戴着那条项链,坦然地面对她,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证明了她的推断是合情合理的:继母在幼儿园同孩子们跳舞时摘下了那根项链,跳舞完毕后又戴上了那根铂金项链。她迎着继母的目光而去,然而,她迎接的不是目光,而是去探究继母的脖颈。此刻,意想之中的奇迹出现在眼前:在继母白皙光滑、像少女般纤细的脖颈上,呈露出了环形的。像月牙儿一样纯白的铂金项链。就在这一刻,姚雪格感到自己的灵魂、那颗厌恶的灵魂松驰地被释放出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她恰好避开了继母在那个傍晚迷惑的目光,而她并不知道。她即刻出了门,在她认为对继母的调查生活已经结束了,因为她已经弄清楚了那条在刘亚波床上的项链不是从继母的脖颈上滑落下来的。她好像一直听见那种滑落之声,从她在男友刘亚波的卧室中发现那条项链时,滑落之声就已经开始了。
如今,铂金项链就在她包里,这是有力的证据,她不会轻易地暴露出她已经从枕头下发现了项链,她不是别的女人,她从8岁那年就开始承担了用个人的内心和目光承担生活中的问题,因此,她的窥生活开始了。
此刻,她决不罢休,她放过了继母,就像放过了溺水者的身体一样松弛,因为,她毕意不愿意继母去与自己的男友偷 情。然而,问题并没有全部解决,一个问题呈现出水面,反映出了波浪的的性质,小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凝视着任何没有波浪的地方,小学校的池塘边缘经常有她的影子在晃荡,其目的只是为了凝视池塘水面上的泛起的一阵漪涟。因为她幼小的心灵就像那水面上轻柔地升起的一阵漪涟。
漪涟并没有在她心灵中消失殆尽,相反,随同阅历和身体的迅速成长,一道道剧烈的的漪涟经常往返于她的小世界。此刻,她的仇恨似乎从继母身上转移了,她告诉自己:怀疑继母是与男友偷 情的女人,真是荒谬啊!她笑了一声,只有自己知道她并没有真正地笑,这是比笑更难以忍受的笑,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存在,继母之外的另一个女人戴着铂金项链的女人依然在她心灵漪涟上游动着,让她沉闷窒息,让她感觉到生活中隐藏着看不清的背叛。
此刻,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地弄清楚那个让铂金项链从身体上滑落的女人,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赶到了刘亚波住宅的四周,这是她解决疑问的入口之处,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进入人生旅途的隧道,是的,她去探测莫测无底的隧道,并且想深入到里面去,寻找到人生的答案在何处?她站在男友的住宅楼下往上看去,在高处,她发现了灯光,然而,灯光不是从男友的家里散发出来的,灯光是来自别的房间,男友的家里一片漆黑,犹如她此刻内心世界一片漆黑,像她前往的隧道看不见底。
守候,是她一贯的风格,因为盲目地流窜是徒劳的,也是令人疲惫不安的。她选择了守候,就像她年仅8岁时透过一道缝隙窥视到了继母越来越隆起的腹部像山峦,剥离开了她和继母的原初感情。此刻,她守候着,这是她的人生风格,她守候在住宅楼下面的一团漆黑处,在这里,别人看不见她,而她可以看见别人,这也正是她探测生活问题的迷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