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即便大败之后沈落依然保持着很好的风度。
单天雄亲自率领一万精锐步骑前来迎接,这让沈落心中真的涌起了几分感激。
他拜访云清寨的时候,确实是留下了些退路,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虞朝宗对自己竟然真的可以说得上真心实意。
云清寨如今还在与杨继聚激战,虞朝宗能分兵来救他,他就算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得不感动。
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换了一身干爽衣服,沈落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
已经进了十一月份,天气寒冷,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儒衫,外面披了一件貂绒大氅,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看起来确实潇洒。
他与单天雄并骑而行,一边走一边询问云清寨如今的状况。
“我们与那老贼激战了数月,虽然不能将其击溃,可总算没有误了阳山公的大事,不曾放他过东郡一步。”
“说来惭愧。”
沈落缓缓摇了摇头叹气道:“二十万大军围攻东都洛阳,最后竟然落得个如此境地。”
“人心不合,难成大事。”
“这次兵败,败就败在二十万人不能齐心协力,被官军钻了空子各个击破,今日之败让我明白一件事,厚利之下确能引人来投,可没有兄弟间的情分,终究是不能取胜的。”
“天下间,如虞大哥和单二哥这般重义者,少之又少。”
单天雄笑道:“阳山公这次虽然没能得胜,但已经扬了我绿林道的威风。自兴业六年始,天下各路义军并起,有哪一人能如阳山公这般壮阔?”
“围攻皇都,这非大气魄之人不能做到。这次失利,过全在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功却在阳山公。”
“此次虽然没能破了那狗皇帝的东都,但却让那狗皇帝知道咱们绿林道上的豪杰不容小觑。”
他感慨道:“更何况,阳山公这次小败,对我云清寨倒是大有好处啊。”
“哦?”
沈落不解道:“单二哥此话怎讲?”
单天雄笑道:“若没有此事,我云清如何能请得到阳山公?”
沈落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单二哥如此看重,我怎么敢不为云清寨效力?”
“单二哥放心,这次我回到云清便再也不走了,与虞大哥和单二哥同甘共苦。”
“还有未曾谋面的茂功兄弟,还有方见山,程知节,朝英登,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
“唉……”
单天雄叹了口气道:“阳山公有所不知啊…..”
他将徐一舟和程知节反出云清寨之事说了一遍,沈落顿时气得白了脸色。
“这天下间谁不知道绿林道中最忠厚仁义者便是虞大哥和单二哥,那徐一舟和程知节怎么如此薄凉!”
“当初虞大哥为了救他,一怒之下倾尽云清寨兵马东进,这是何等的义气,他怎么能做出这样对不起兄弟情分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
单天雄恨恨的骂道:“当日我一人血战杀出重围,程知节被燕宁寨的人马擒住,我辗转回到云清寨之后多次求大哥领兵去搭救。”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虞大哥和我率领人马再攻东平郡,程知节居然降了。说起来这件事就恼火,不提也罢。”
“不提就不提!”
沈落道:“去了害群之马,对咱们云清寨来说反倒是件好事。如今寨子里都是情投意合的好兄弟,更是自在快活才对!”
“阳山公说的好!”
单天雄赞道:“还是阳山公豁达仁义。”
“如今云清寨情形如何?”
沈落转开话题问道。
单天雄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喊道:“急报!急报!”
一个从云清寨赶来报信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说道:“二当家!我奉大当家的将令昼夜兼程赶来寻您。”
“”大当家请您赶紧率军回去,杨继聚老贼进攻甚急,我赶来之时,张老贼的兵马已经攻上了外寨,又被方当家率军赶回去了,只是齐郡兵马攻势正盛,咱们兵力不足……”
“你闭嘴!”
单天雄看了看沈落的脸色,然后怒斥那传信的士兵道:“你怎么敢如此胡说八道扰乱军心!说!你是不是杨继聚老贼派来的细作!”
“我率军离开之时寨子里还连打了几个胜仗,你如何敢编造如此谎言来诳我!
“小人确实奉了大当家号令而来啊!”
“来人!”
单天雄怒道:“将这个居心叵测的小人架到路边砍了!”
“喏!”
他手下几个亲兵下马就要拿人,沈落连忙催马上前道:“单二哥刀下留人!”
他看了那传信的士兵一眼道:“单二哥息怒。”
然后他催马到了单天雄身边压低声音道:“单二哥何必瞒我?”
“沈落将来是要长久在云清寨的,已经铁了心跟虞大哥和单二哥同甘共苦,既然山寨中出了麻烦,单二哥应该对我如实相告的才是。”
“我初回云清,正是要为寨子里做些事情的时候,刚才我还说过,兄弟齐心方能成就兴业,单二哥怎么如此外待着我?”
“呃……”
单天雄脸红了红,低声道:“阳山公见谅,我只是怕此人扰乱了军心。再者……再者我离开云清寨的时候,确实接连打了几个胜仗。”
“单二哥你分兵来救我,杨继聚那厮老奸巨猾,如何能不抓着这机会?”
“说不得单二哥离开之后,寨子里确实有几次小败,这士兵纵马数百里来报信也是忠勇之辈,单二哥还是留下他性命吧。”
“那好,就依着阳山公!”
他转过头看向那报信的士兵说道:“看在阳山公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饶你不死,记住,下次切不可胡言乱语!”
“多谢二当家,多谢阳山公!”
那士兵叩首拜谢,看向沈落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沈落这一手收买人心玩的漂亮,单天雄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意思。
沈落招了招手将那士兵叫到跟前,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且如实说来,战局现在如何?”
那士兵感激沈落为他求情,连忙将云清寨这段日子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当得知大当家虞朝宗已经率军退守寨子,被杨继聚逼得不敢出城迎战之后,单天雄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倒是沈落看起来依然云淡风轻。
他听那士兵将详细说了一遍后点了点头道:“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我与二当家商议一下破敌之策。”
“阳山公……看来咱们得加紧行程了。”
单天雄低声道。
沈落沉思了一会儿摆手道:“云清寨坚固,杨继聚那厮兵力不足不能四面围攻,所以单二哥你倒也也不必太过心急。”
“而且杨继聚的齐郡兵马已经出来数月,粮草必然不济,他若想取胜,无非是诱咱们云清寨兵马出城决战,依我看,倒不如这样……”
他贴在单天雄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单天雄顿时眼前一亮。
“阳山公妙计!”
沈落微笑道:“既然单二哥认为此计可行,那我便先行一步赶回云清寨面见虞大哥,单二哥却不必急着回到寨子里去,只需等我和虞大哥发出的讯号,再按咱们约好的行事!”
“就听阳山公的!”
单天雄抱拳道。
杨继聚派耿三率领两千人马攻打云清寨的南寨门,只是因为缺少攻城器械,攻势虽猛,但却并没有对云清寨构成太严重的威胁。
虽然连夜打造了几十架云梯,可却没能攻上城墙,眼看着损失了二三百名郡兵也没有什么战绩,耿三便带着人马退了下来。
耿三下来之后,张元带着人马递补上去继续进攻。
虽然攻势进度不大,可齐郡郡兵这种连绵不绝的轮番攻势让云清寨的守军很头疼。
方见山今日守南门,一直在城墙上坚守,也被齐郡兵马这种牛皮糖似的的进攻弄的很烦躁。
人马不能撤下去,士兵们越来越疲乏,杀敌不多,羽箭倒是浪费了不少。
只是打着打着,方见山却发现了一件事,他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吩咐手下副寨主指挥守城,他转身下了城墙急匆匆去见虞朝宗。
虞朝宗正在聚义大厅里来回踱步,也极烦恼。看见方见山来了,立刻迎上去问道:“杨继聚那厮退兵了?”
“没有!”
方见山气喘吁吁的回答了两个字。
“那你怎么不在城墙上守着!”
虞朝宗有些不悦的说道。
方见山一把拉了虞朝宗的衣袖道:“大哥,你跟我上城墙看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虞朝宗被他拉着,问他什么事方见山也不说,只说是到了城墙上就明白了,虞朝宗无奈只好跟着他爬上城墙。
方见山指着外面攻城的齐郡人马,语气略带兴奋的说道:“大哥你看,齐郡的兵马估摸着也是厌烦了!只是不知是真的疲乏,还是故布疑阵。”
虞朝宗顺着方见山的指点看过去,果真见后队的齐郡兵马懒散的坐在地上,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怕是杨继聚那厮的疑兵之计吧,引咱们出城去,他再带人马杀过来!”
虞朝宗被杨继聚打的有些胆小了,第一件想到的便是这会不会是杨继聚设下的圈套。
方见山却指向更远处道:“大哥你看,齐郡郡兵的大营中似乎有些不妥!”
虞朝宗举目望去,隐约能看到齐郡人马大营中来来回回不少人走动,似乎是在搬运什么东西,他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惊讶道:“莫不是……杨继聚要走?”
方见山点头道:“杨继聚缺粮,依我看,很大可能他是坚持不下去了。”
“如今朝廷的人马在东都已经取胜,刘武也已经离开雁门关返回江都,他没必要再和咱们缠斗下去。”
“他麾下齐郡兵马损失也颇大,再者,若是他久久不回,齐郡那边说不得也有什么变故。”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杨继聚又在使诈?”
“要不……”
方见山想了想说道:“我带人从东门绕出去,试探一下?”
“还是不要了吧。”
虞朝宗叹道:“如今寨子里兵力不足,若是万一中了杨继聚的埋伏,他再顺势攻进寨子里,那后悔可就晚了。咱们只需等着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方见山想了想也对,于是也不再提。
正看着,忽然有个亲兵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墙来,抱拳对虞朝宗说道:“大当家,阳山公到了!”
“阳山公在哪里?”
虞朝宗急切问道。
“虞大哥!我在这里!”
沈落从西门直接进了寨子,先去了聚义大厅,得知虞朝宗在南门城墙后立刻又赶了过来,他快步登上城墙,一边走一边说道:“虞大哥,久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