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踏阳便带着几十个亲兵离开了浑额部的营地,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和李婉蓉说一句话,这让李婉蓉心中充满了恐惧。
昨夜被沈宁羞辱,清晨踏阳离开的时候她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可怕的事。
苏合格根已经死了,如果……如果踏阳再不要她,她是不是就变得真如一条在草原上流浪的动物一般,再也没了可以依靠的主人?
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就不可抑制的蔓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里都变得如坠冰窟般冰冷。
她猛的从床榻上爬起来冲出大帐,却没有看到踏阳离开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如果再不抓住什么的话她将孤苦无依。
一瞬间,二十多年前她从江南逃出来时候的那种恐惧慌张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冒着火的南楚皇宫和挥舞着横刀杀人的大周士兵。
“你是其格的娘亲。”
她情绪恍惚不安,却在恐慌中想起了昨夜踏阳离开前的这句话,这让她眼前一亮,就好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
她忍不住惊喜的低声呼喊出来:“我是其格的娘亲,单于不会不要我。”
李婉蓉感觉自己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她无力的靠在大帐门口看着丈夫离去的方向。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间很想很想亲手给踏阳做一顿饭。
踏阳带着几十个护卫离开营地,他没带着莫思达,虽然这是现在他最信任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将莫思达留在部族中。
部族中已经不能再出现什么乱子了,浑额部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所以他必须小心翼翼的去应对,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浑额部能在废墟身上崛起,成为统治整个黑野部族的霸主。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或许用不了多久部族就会被黑野其他部族的怒火烧的一干二净。
他要去白玉湖,昨夜他已经派了自己的亲兵去联络黑野其他部族留守的首领,约定在白玉湖会面。
他不知道狼厥人已经攻破了自己部族的事是不是已经传了出去,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黑刀可汗的承诺。
沈宁告诉他,在进攻浑额部的那天,方圆五十里之内的草原牧民都已经被屠尽,所以不必担心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但踏阳如何能不担心?
草原太大了些,大到封锁不住任何消息。忐忑不安,这就是踏阳此时心情的全部。
一路疾驰赶到了白玉湖,踏阳住进了湖边那座他为女儿乌溪其格建造的二层小木楼。
接下来,他要做的只能是等待,等待着其他部族的首领到来,或者根本就不会有人到来。
踏阳离开部族营地的时候草原上的天气已经变得冷了起来,十一月份,这个季节草原最深处室韦人的草场已经开始飘雪了。
北风卷带着草秦狂暴肆虐,美丽的草原也因为寒冷的到来而变得充满了肃杀之意。
与此同时,大周东都洛阳外的战争已经到了结尾时。
起初率领二十万绿林人马的阳山公沈落打的顺风顺水,接连击败了从几个郡赶来的朝廷援兵。
东郡云清寨的人马还将他最忌讳的对手齐郡通守杨继聚的郡兵队伍挡住,这样他可以专心致志的进攻大周的东都。
只是东都洛阳的城墙确实太坚固高大了些,他亲自指挥大军围攻了几个月,依然没能将这座雄城攻破。
所以看起来总是风度翩翩的沈落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不断的催促手下的那些寨主们加紧攻城,只是这几个月来猛烈进攻后,每一支绿林人马都损失惨重。
在最初围攻大周东都的那种刺激和豪情渐渐冷却之后,领军的绿林豪杰们都开始心疼于队伍的大量减员。
他们都是被沈落蛊惑着来寻一个光明前程的,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沈落的许诺。
如今的军中,有的是大将军,将军,总管,甚至沈落还封了几个郡公。
可是当手下的人马已经越来越少,这些大将军大总管们都不得不变得抠门起来。
从之前的争先恐后变得越来越谦和礼让,在轮到谁进攻的问题上都客气的让给别人。
大周东都城内的守军坚持到了十月份,眼看着就要入冬,可是他们却感觉春天来了,连寒冷的天气都变得可爱起来。
原因无他,各路往北赴雁门关救驾的人马陆续返回。
尤其是那些强大战斗力和装备精良的府兵已经马不停蹄的率先赶回,然后在各卫大将军的指挥下对东都外围的绿林人马发动了进攻。
已经被拖的疲乏不堪的绿林义军挡不住府兵凶猛的攻势,而那些抱着封侯拜将目的而来的首领们,看不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希望后纷纷率军撤走。
仅仅半个月,沈落手下的人马已经锐减了小一半。
再之后,不好的消息陆续传来。
本来要率军来支援他的河北窦士城被领军南下的大周左御卫大将军钟天石缠住,无法抽身赶来。
大周水师大将军来之武率领的水师大军也已经距离东都只有不足两日的路程,若是水师赶到的话黄河以北的那些绿林豪杰们无疑将被阻断归路。
所以,逃走的义军更多了。
沈落无奈,只好下令大军撤走。东都留守屈突通趁机率军杀出,在义军背后疯狂的追杀了一阵,杀敌过两万,逃走者更是数不胜数。
沈落只带着几百死士杀出重围,无奈之下只好奔东郡投靠云清寨。
幸好,收到了消息后,虞朝宗使单天雄率领一万步骑人马接了沈落,连夜赶回云清寨。
只是这样一来,云清寨的人马分开之后实力显得单薄起来,齐郡通守杨继聚抓住机会,率军猛攻,虞朝宗连战连败,竟然被逼得紧守寨门不敢出城迎战。
杨继聚得知皇帝已经脱困,秦勇率领的数千骑兵也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再加上接连大胜让他看到了平灭云清寨的希望。
于是他决定暂时不返回齐郡,等秦勇回来后合力猛攻,试图将云清寨剿灭。
短短半年不到,大周风起云涌。
沈落的二十万气势汹汹的叛军在十月份官军陆续杀回来之后顷刻间瓦解。
朝廷的各路人马疯狂的追杀绿林义军,只这一个月内,围困东都而来的那些黄河两岸的义军队伍几乎被清剿干净,几十万人死在这个初冬季节,死尸残骸随处可见。
这个冬天,注定了会死很多很多人。
在云清寨外面五里处便是齐郡郡兵的大营,与云清寨的人马战斗了几个月。
虽然仗着士兵勇武,杨继聚指挥正确连战连捷,郡兵们的损失并不是很大,但离开家乡几个月,士兵们也是人人思归,厌战的情绪已经在军营中开始蔓延。
杨继聚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队伍军心不稳,他决定留下来剿灭云清寨之后再撤军回去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东都留守屈通突不断的派人来催促他赶赴东都救援,可是齐郡的人马却被云清寨黏住根本脱不开身。
他进攻,云清寨的人马挡不住就退,他想绕路奔赴东都,云清寨的人便从后面撕咬。
等到了东都之围已经解了,屈通突对迟迟不来的杨继聚怨气更大。
他派人告诉杨继聚,让他将云清寨剿灭之后才可回军。
否则,他将写奏折呈递给在江都的皇帝陛下,治齐郡郡兵作战不利,推诿不前之罪。
这就将杨继聚逼得不得不跟云清寨拼死一战,如果他退兵的话,非但他自己要被治罪,只怕还会连累不少齐郡子弟。
他不想让自己手下这些对大周忠心耿耿的部下背上叛国的罪名,那样的话死去的士兵连抚恤都拿不到!
所以,他宁愿让士兵们打完这一仗,就算损失大一些,可士兵们却能荣耀的返回家乡。
身边没了景慎之和秦勇这两个得力助手,已经年过五十的杨继聚确实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这段日子虽然连续打了胜仗,可却无法将优势化作胜势,手下没有战将,他只能几次眼睁睁的看着云清寨中的几个勇将在败势中杀出血路,带着云清寨的士兵撤回去。
所以他特别盼着秦勇能早一点赶回来,这样他肩膀上的压力也能缓一缓。
幸好,虞朝宗鬼迷心窍的自乱阵脚,居然在两军大战之际分兵去迎接战败逃亡的沈落。
云清寨中少了一万精兵,更少了单天雄这个万军中能往来冲杀的虎将,以杨继聚的领军能力,如何会不抓着这次良机?
只是连续几天攻势下来,退守本营的云清寨士兵们知道城破即死的道理,所以守城格外凶狠。
明明几次齐郡郡兵已经攻上了城墙,却被方见山和朝英登带着人马硬生生逼了下去。
已经到了深夜,杨继聚的大帐中依然灯火通明。
他和几个部将站在沙盘前面,依然还在苦思破敌之策。
“云清寨中不缺粮!”
部将耿三皱眉道:“可咱们缺粮,所以只能求速战速决之策,无需耗费的时日久了,再过十天咱们的粮草就要耗尽了。”
部将张元点头道:“可是云清寨的人却坚守不出,咱们手里又缺少攻城的器械,想在短日内拿下云清寨,难。”
“当初咱们是来解东都之围的,谁会想到居然被云清寨拦了这么多日子。早知道要攻城,多带些攻城的东西便好了。”
耿三懊恼道:“谁会想到咱们解围而来,却要攻城?”
“如果能将虞朝宗那厮诱出城池来就好了。”
张元自信道:“平原野战,咱们齐郡人马什么时候输过?”
“诱敌……”
杨继聚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缓缓道:“若是咱们撤军,吃了几次大亏之后,虞朝宗还有没有胆子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