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入水,清风缓缓拂过,夜空中忽然多了一个人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恍如月下仙子临凡,但面带寒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胜过秋露寒星,原来是鹿骄嵘。
令狐峥并不吃惊,只问道:“鹿教主尾随已久,听了多少?”鹿骄嵘脚踏方天叠云丝,缓缓落下,离地一丈之高,离令狐峥两丈之遥,说道:“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令狐峥猛地一惊,酒醒三分,心道:“原来这魔女从来到尾都在,她轻功竟如此厉害,我竟丝毫未觉,谈论至半途才发现她躲在暗处,是我喝酒大意了?”他喝酒尽兴之时,忽然发现有人躲在暗处,暗暗观察片刻,发现那人并无他意,便也无动于衷,没想到竟是鹿骄嵘。
鹿骄嵘眼含笑意,道:“多谢小圣手下留情。”她隐身在夜色之中,却知道令狐峥发现了自己,以他的武功,若出手抓拿,她无可逃遁。
令狐峥心道:“这魔女来得正好,我要找凤霜天的下落,若能与她携手合作,自是做好。”便踏前两步,说道:“鹿教主,请下来一叙。”鹿骄嵘缓缓降落到地上,眼中笑意浓烈,道:“若我没有猜错,小圣有事相求。”
令狐峥道:“自白石山庄拜堂之后,凤霜天凤姑娘被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劫持,至今下落不明。令狐峥重伤痊愈,也当去寻找她的下落。鹿教主身为两家的媒人,想必也要寻找凤姑娘罢,不如你我二人联手,也能早日探出凤姑娘下落。”
鹿骄嵘眉梢染了几分得意,说道:“我是媒人不错,可凤姑娘与你拜堂,是你的夫人,探她下落、护她周全,是你的责任,与我何干?”
此话一出,令狐峥大惊,满目愕然,万万没想到鹿骄嵘竟然过河拆桥,不再理会凤霜天的死活,又听她道:“凤姑娘背靠九天宫与太白门,劫持她的人必不敢对她如何。她有亲娘疼爱,有夫君维护,足矣。我这个媒人自然要识趣地退去。”
令狐峥心下大怒,道:“凤霜天一出喜堂就被劫持,你难辞其咎,你怎能置之不理?”鹿骄嵘哈哈一笑,说道:“小圣今日对龟有道出手相救,我便说了,他日你若有事相求,我必不答允。我若说话不算话,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原来在这等着他,令狐峥大为恼火,却见鹿骄嵘恍如脚踏祥云,缓缓飘起,想来她是操控了方天叠云丝,急道:“你不肯与我联手去探查凤姑娘下落,可将那黑衣人之事告知我一二。我不信你从未探查那黑衣人。”
鹿骄嵘已升至半空,月色照耀下,真如嫦娥下凡,她朗声说道:“鹿骄嵘俗事缠身,从未探查那黑衣人是何方神圣。令狐小圣武功高、本领强,救人一事,就交给你了。整个江湖都静待小圣佳音,祝你夫妇二人早日团聚。”言罢,鹿骄嵘凌空点踏,恍如乘风而去,消失在夜色当中。
一腔恼怒无处可发,令狐峥无奈离去,思前想后一夜,天明带着四小鸽离开了卢照溪附近的小镇。四小鸽行了一阵,发现所走之路并非返回太白门的方向,兰鸽问道:“师父,我们去哪?”令狐峥道:“去泸水找泸水鸳鸯,打听当日成亲之事,探寻九天宫凤霜天下落。”
师徒五人连日赶路,来到泸水。沿着泸水一路往下,绕过一片竹丛,眼前出现了几间竹屋,院中传来兵刃打斗之声。师徒五人心下好奇,走近一看,原来是泸水鸳鸯正在练剑,旁边却还有一人,螺髻高高,斜插青玉簪,风姿绰约。竹鸽轻声嘀咕道:“洛水潭的岳女青螺剑竟也在此。”
岳青螺手持长剑,使青螺剑法,招式迅捷如风,卢之鸳使鸳阳剑,罗织鸯出鸯阴剑法,夫妻二人双剑合璧。只见卢之鸳出一招“鸳鸯宿暖”,剑锋扫落,攻向岳青螺下盘;罗织鸯便出一招“鸳鸯宿水”,飞身回转,横扫敌人腰腹。
岳青螺长剑回转,出一招“秋风狂扫”,叮当两声,上打罗织鸯长剑,下扫卢之鸳剑锋,只一招便将两剑同时打开。罗织鸯赞道:“岳姐姐好剑法。”
三人已察觉有人到来,见到是令狐峥五人,便置之不理,依旧过招切磋。令狐峥抱拳行礼,道:“太白门令狐峥携徒弟四小鸽求见泸水鸳鸯贤伉俪,望请赐见。”
罗织鸯忽然挥掌打向丈夫,将他向后推去,跟着使出一招“鸳鸯入水”,长剑斗转,直指令狐峥;岳青螺紧随其后,一招“青螺翻身”,向着令狐峥直劈而去。
两道剑气凌厉霸道,破风打来。四小鸽微微一惊,竹鸽、菊鸽一左一后护着令狐峥,后退一步。梅兰二鸽踏步上前,长剑出鞘,同时使出一招“双鸽映月”,内力灌入剑招,随剑而出。两股剑气在半空相撞,波的一声,两两抵消。
兰鸽怒道:“这就是泸水鸳鸯的待客之道么?”话音一落,罗织鸯右腿横扫,踢得身前三块木头刷刷飞起,跟着长剑落地一扫,又将地上两块木头挑飞出去。
五块木头迎面打来,令狐峥不得不出手,他左掌迎风推出,右手叠加上去,加快出掌速度,掌中力道绵绵轻柔,却排山倒海的向前压将而去,将那五块木头阻在身前。令狐峥双臂张开,两掌轻轻一转,木头便随着掌力缓缓落地。
罗织鸯冷声说道:“寒舍简陋,缺桌少茶,招待不周,五位请坐罢。”她身为女主人,并不愿意请令狐峥师徒入院,便以木块为椅,请客人在院外坐下。
四小鸽心有怒火,黑沉着脸,令狐峥却撩衣坐下,道:“冒昧来访,叨扰了。”卢之鸳道:“小圣来我泸水竹屋,有何要事?”令狐峥道:“令狐峥为凤霜天之事而来。”
一听到“凤霜天”三字,罗岳二女脸色当即铁青,罗织鸯冷笑一声,道:“小圣找新娘竟找到我泸水来,难道以为我夫妇二人是劫走你新妇的黑衣人么?”令狐峥忙解释道:“非也非也,我要查找白石山庄那黑衣之人,营救凤霜天凤姑娘,苦于毫无头绪,便来泸水请教贤伉俪。”
当日目睹了令狐峥与凤霜天拜成亲,岳青螺与罗织鸯满心以为令狐峥始乱终弃,薄情寡义,便十分憎恶他,听了此话,心中愈发恼火。卢之鸳并不恼恨令狐峥,说道:“能入得白石山庄,胆敢在倚天教眼皮子底下劫持九天宫少主之人,并非寻常之辈。当日他们来的突然,劫人迅捷,我等只是远远旁观,并不知晓。”
罗织鸯心中不悦,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怒道:“谁要你来多嘴,当日是他拜堂成亲,他离凤霜天极近,他都不知晓黑衣人身份,哪轮得到你来品论,关心他的新娘?”
这一番教训下来,卢之鸳知道自家婆娘已然发怒,连连称是,退后两步。罗织鸯道:“小圣想打探黑衣人、营救凤霜天,只管找鹿南风去!此刻,她也正在寻凤霜天罢。你二人联手,岂不容易?”
这话十分在理,但鹿骄嵘记仇,并不愿意合作,令狐峥暗暗苦恼,“那魔女若肯与我联手探查,我何须如此奔波?”他也如实相告:“鹿南风并不愿意寻找凤姑娘下落,令狐峥只能另寻他路。”
听了此话,众人皆是惊讶,鹿骄嵘作为两家媒人,竟对凤霜天安危置若罔闻?岳青螺却冷笑道:“上个月,小圣在烟迟林与湘水门的朱鹮衣姑娘解除了婚约,如今便着急去寻找新婚夫人!”
令狐峥被戳中伤处,心中隐隐作痛,却并不与她计较,只道:“在下与鹮衣解除婚约实属无奈,这与营救凤姑娘并无冲突。”此话一出,岳女青螺剑更是恼火,怒道:“好一个太白门小圣灵狐二郎,好一个负心薄幸之徒!我岳女青螺剑真替朱鹮衣姑娘不值。”说着便朝令狐峥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两方相距甚远,那一口浓痰自然吐不到令狐峥身上,但她言语辱骂,四小鸽如何能忍,菊鸽道:“白石山庄成亲之事,分明是鹿南风那魔女的诡计,干什么都骂我师父?他为了朱姑娘,追到烟迟林,受诸派讨伐,又不运内力抵抗,生生受了熊掌门三掌,差点丢了性命。”
竹鸽道:“你再敢辱骂我师父一句,休怪我四小鸽对你不客气。”令狐峥伸手阻止,示意四人稍安勿躁,他心中寻思着,岳青螺是为朱鹮衣不平,当下也不恼,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寻找营救凤霜天,并非为了儿女情长。”
岳青螺呛声道:“不为儿女情长为的什么,为江湖大义吗?她是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你却关心她的安危!”令狐峥长叹一声,说道:“凤霜天是魔教妖女不错,但因鹿南风那魔女从中作梗,她如今已占据了令狐峥妻子之名头,我若任由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则此名头永远落在她身上。”
竹林微风拂过,飒飒有声,令狐峥的声音慷慨浑厚,“为今之计,只有快快探出凤姑娘下落,将她送回九天宫,我令狐峥才能解除这段荒唐的婚约,还我清白。”
听罢,卢之鸳朗声说道:“言之有理,如今这等情形,若要破局,只能快快找出凤霜天。”罗织鸯细细一品,也觉得十分有理,揣摩着成亲一事,并不能全怪令狐峥,鹿骄嵘才是始作俑者。
岳青螺认可令狐峥的说法,却不愿服软,只道:“你要解除太白门与九天宫的婚约,无可厚非,为什么要解除了与湘水门朱姑娘的婚约,可怜朱姑娘痴心错付。”
一听此话,四小鸽不禁忆起往事,当日在烟迟林,令狐峥被众派围困,朱鹮衣始终不愿出面说一句话,以至于熊氏兄妹斩断了两人的婚约。梅鸽脸色大变,怒道:“婚约是两人之事,我师父一心想维持,追到了烟迟林,是她朱鹮衣不愿……”
话未说完,便听得令狐峥一声怒斥:“住口!”梅鸽浑身一颤,见师父已然发怒,只能悻悻闭嘴,退到身后。令狐峥心头一凉,暗道:“此事已成定局,不论谁对谁错,所有骂名都由我令狐峥一人来背,只要世人不骂鹮衣便好。”如今看来,江湖之人只会同情朱鹮衣,哪里会骂她,如此,他便安心了。
令狐峥道:“令狐峥今日拜访泸水,只为寻得黑衣人线索,泸水双侠与岳女侠若可以告知一二,令狐峥感激不尽。”
卢之鸳无奈而道:“同时男子汉大丈夫,我甚是理解小圣如今的境遇。”说着,转头向罗织鸯小声解释了一句,“甚是可怜。”这才对令狐峥道:“当日,那黑衣人来的突然,我们几人又被拦在大堂之内,后来追到杏花林,那黑衣人已逃得无影无踪,实在无从得知那三人是何方神圣。”罗织鸯又补了一句:“对不住了,爱莫能助。”
卢之鸳道:“那黑衣人劫走凤霜天,分明是有意为难太白门与九天宫,依我所见,此人势力极大,极难对付。我夫妇二人若知晓他们消息,此刻哪能安然无恙在泸水练剑切磋?”
四小鸽听了,悄声议论,兰鸽道:“那黑衣人肯定是太白门的死对头。”竹鸽道:“师父为人磊落大义,放眼江湖,哪有死对头?”菊鸽道:“有,青海门便是其一,如今又加了一个倚天教。”梅鸽道:“如今何止青海门与倚天教,整个江湖都成了太白门的对头。”
四小鸽在身后窃窃私语,令狐峥暗暗琢磨片刻,抱拳说道:“多谢泸水双侠提点。”岳青螺道:“令狐小圣请回罢,我与罗妹妹夫妇还要切磋剑法,无暇招待。”话音一落,她大喊一声:“看剑。”便率先出招,挺剑直刺。
令狐峥来泸水挨了一顿骂,又无半点有用信息,心中微微郁结,带着四小鸽告辞离去。兰鸽问:“师父,我们离开泸水,要去哪里?”令狐峥略略沉思,说道:“去阎罗洞,听说唐听蛙在阎罗洞,他消息甚广,或许知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