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云的手，布满了老茧。
因为这双手，练了二十多年的剑。
但今天，这双手很不自在，它正颤巍巍的，把盛满药的汤匙送到沐姑娘嘴里。
沐姑娘还没醒。
她的美眸紧闭着。
那秀美娟丽的面容，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男人想入非非。
独孤云当然是个男人。
他看着沐姑娘的侧脸，竟有些发痴了。
遗憾的是，他从沐姑娘的侧颜，看到的却是另一名女子。
独孤云也是此刻才发现，沐姑娘的侧脸竟有些像，自己心中惦念的人儿。
“云哥哥，今年燕国的雪，下得有些迟了。”
这是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声音。
那说话的人，是一名温婉如玉的女子。
那是刚下雪的一年，那年他十七。
在燕国的宫殿，她看着翩然起舞的白雪，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拉着他的手，一起在宫殿前，在那青砖砌成的石台上欢快的踱步。
“这次回宫，应该能再去见见她吧。”
剑客的心，有些悸动了。
练剑的手，却也在颤抖着。
“喂！你跟个呆子一样盯着我看，干嘛！”
原来沐姑娘已经醒了，只是正在发呆的人，却没有发现。
“一个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看，除了这个女人好看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独孤云回过神来，带着笑意戏弄道。
沐姑娘脸有些微红，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那还握着汤匙的手，终于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你是我的朋友，倒也不必言谢。”
独孤云轻笑了一声，回应道。
“碗里剩下的药，还喝么？”独孤云抖了抖汤匙，示意的问道。
沐姑娘赶紧摇头，这药苦涩的感觉还停留在自己的味蕾。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再躺会吧。”独孤云起身，准备离开，他又问了一句，“请问这位病人，你想吃啥？我去看着准备晚饭。”
沐姑娘听闻眉头紧皱，忍不住问了一声。
“看来在我昏迷的时候，你知道了什么。”
“我从来不好奇别人的秘密，尤其是个女人的秘密。这样，至少麻烦不会找上我。”独孤云风轻云淡的回答。
“其实也不算啥秘密，听人说，这毛病自我出生起，就伴随着我，很多名医都无法解释。”
“所以，这位姑娘，你想吃些什么呢，我等好久了。”
“卷心菜吧！”
沐姑娘心里暗暗嗔怒，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一点好奇都没有！
独孤云转身出门，留下了一个略微有些不高兴的姑娘。
马生和他的妻子，扛着劳作的工具，有说有笑的回来。
他们，正巧碰到了四处翻找食材的独孤云。
“你的妻子咋样了咧？”夫妻二人开口问道。
“内人已经醒了，正在屋内休息，小生正想弄些食物给她送去。”
勤劳朴实的农民，看着借居家中的客人有些鲁莽的举动，不但没有多想，反而将自己珍藏的美酒，肥美的鸡肉都拿了出来。
马生的妻子，则一把抢过独孤云手里做菜用的工具，将他轻轻推开，说着，
“这是妇人家干的活，你快快出去，我来。死鬼！快把这些花生米拿去，和客人小酌两杯。”
“好嘞，娘子。”
独孤云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他不会拒绝酒。
“我跟你讲，咱家当年，可是村里酒量最好的，喝倒了村里无数好汉嘞！”
“瞧你那德行，除了说自己能喝酒，你还能干啥!”
做菜的妻子，隔着一间房，都忍不住大声插嘴骂道。
独孤云就挂着笑意，在那儿边饮酒，边听着。
“多么有趣的一家子。”
他忽然有些羡慕这样的生活。
没有白玉雕砌的繁华，没有美酒酿制的精贵，有的，只是箪食壶浆的清贫自在。
很快，饭菜做好了，马生的妻子给沐姑娘送了些去。
那香气四溢的碗碟，洋溢的是一家人平平淡淡的幸福。
独孤云在等一个人。
他等的人当然不是沐姑娘。
人，总是要吃饭的，更何况一个孩子。
终于，一个小孩子，领着另一个小孩子，走进了家门。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马生的儿子。后面那个，必然是马生妻子提到过的养子。
只见，那个小孩依旧两眼无神，身形瘦削。他摇摇欲坠的步伐，看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心疼。
马生的妻子上前，一把搂住那个孩子，轻声说道。
“瓜娃子，可算回了嘞！快吃饭吧，饿了没，干娘我给你准备了好菜，快来尝尝！”
孩子的眼神微微有了些转动。
他顺从的盛了些饭菜，找了个角落，一个人吃起来。
“这孩子，哎。”马生叹了口气。
“这孩子具体来历，不知二位能否给小生讲讲？”独孤云小声问道。
“曾经救过俺命的一位恩人，在不久前领着这孩子来找俺，然后将这孩子托付给俺的。还嘱咐着，要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马生说着。
“其实俺们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只是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一般的孩子那般活泼好动，让俺们有些心疼哩！咱家二蛋子，也和他玩不到一起去，俺们真的很担心这孩子。”马生的妻子补充道。
独孤云点了点头，他已经了解大概。
随后，他离开桌面，向孩子那儿走去，寻着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看来我们又见面了？”
独孤云在孩子边上，开口说道。
当然，身旁的人儿没有回应。
孩子还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股渔夫的味道。莫非，你自小在河边长大？又或者，你在渔船上长大？”
独孤云当然不是狗。
他更闻不出什么渔夫的味道。
只是看了孩子穿着的衣服材质，他故弄玄虚的猜测道。
孩子似乎有些触动，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些泪花在眼眶打转。
独孤云没敢再追问什么。
刺激一个孩子，不是聪明人会做出的选择。
“你干娘做的饭菜，真好吃。比我那蹩脚的厨艺，可好多了！”
孩子下意识的点点头。
但很快，还未等独孤云继续说话。
孩子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独孤云很无奈，但至少对这孩子，自己已经有了一丝进展。
夜，在杯酒的碰撞间，悄然而至。
马生已经有几分醉意，他的妻子架着他去睡觉，路上还不停埋怨着，自己丈夫的无能！
独孤云当然没有醉。
酒，是他多年的朋友。
独孤云若醉了，一定是装醉的。
你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
所以那个小二，到死还在疑惑，那死神般可怕的人儿，是怎么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
替夫妇二人收拾好桌椅，独孤云起身走向，沐姑娘躺着的房间。
沐姑娘还没有睡觉。
给她送来的饭菜，也还飘荡着微微热气。
她看了眼进来的独孤云，却什么话也没说，理也不理他，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我好像，没有惹你吧。”
“将军当然没有惹小女子，小女子怎么敢生将军的气呢！”
“好像是这个道理。”独孤云很认真的赞同道。
“你！”
“先把饭吃了吧，我准备明天走，你也赶紧回家去，江湖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更何况。”独孤云补充道，“我现在，似乎有了麻烦。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非要跟着我，但跟着我，似乎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说罢，独孤云转身离开。
看着将军离开的背影，女子的眼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神色。
多情自古空余恨。
夜，还很长。
马生一家子，却已经安心的，在柴火房中入眠。
因为他们，已经把这个家中仅有的睡房，让给了客人。
那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有个在小河边发呆的孩子，还有一个踱步沉思的剑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