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走了十几米，楚弋才发觉卫央的那个小厮儿不在，遂问道，“你的小跟班怎地没来？”
“噢，你说果子呀，他前些天不小心把腿给跌坏了，现下在家养伤呢。”卫央气息不匀的答道。
楚弋是拿过那个布包的，知道分量不轻。兼之卫央又是肩不挑手不提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怎地驮着那包袱走这许多路？当下向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一点就透立即走到卫央身边，“卫少爷，这包袱来得沉重，我替你背吧？”
“不相劳烦，这点儿东西我还驮得动。”卫央笑眯眯。
“卫少爷不必和我客气，还是由我来背吧，这些都是小的惯做的。果子不在，你就把我当成他好了。”小满边说边动手抢过卫央的包袱。
卫央无法，只得随他，“谢谢你了。”
小满摆摆手，“甭客气，应该的。”
三人来到车马行赁了一辆马车，楚弋和卫央坐在车厢里，小满和马夫并排坐在车辕上。马车骨碌碌的缓缓出了城门，直奔萤山而去。
在山脚下了车，“小哥，烦你明日此时在此等候，这是今日的钱，劳累了。”卫央算还了钱又细细嘱咐。
“晓得了，公子，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马夫接过钱放在口袋里。
卫央点点头，马夫扬鞭催马，马蹄得得，尘土轻扬，渐行渐远。
“楚兄，眼下日头正烈，我们先到茶棚里稍候数时，待到暑气略略减些方才动身上山，你说可好？”卫央提议。
楚弋点了点头。
卫央拣了正中央的座位，“小二哥，来壶茶。”
“哎，好嘞。”小二一边应声，一边忙奔后厨提了壶茶来放在卫央他们的桌面上，“两位还需要点什么吗？”
“还要一碟炒黄豆，一屉小笼包，一盘炒面筋。”卫央道。
“客官请稍等。”小二心内记下，又返回后厨去了。
“小满，你也坐下来喝口茶呀。”卫央见小满背着包袱在一旁垂手而立，到有些过意不去。
小满偷眼看了看自家公子，楚弋正在给卫央斟茶，垂着眸子面无表情。没有主子的允许，他实是不敢僭越。
“卫少爷的好意小的心领了，小的不渴。”小满恭恭谨谨的答道。
“那……那就坐会儿吧，站着怪累的。”卫央又道，这回的语气却带了一丝被拒绝的尴尬。
“不累的，谢卫少爷关心。”小满还是礼貌的推辞道。
卫央求助般的看了一眼楚弋，和果子随性惯了，遇到这么规规矩矩的人，他倒不知怎么应对了。
“坐下吧。”收到卫央无措的眼风，楚弋终于淡淡的发话了。
“谢公子。”小满得到了主子的首肯，这才斜签着身子打横坐了。
不多会，客人所需的食物摆在了桌子上，小笼包还冒着腾腾热气。
“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二一躬身转头去了隔壁桌。
“后来呢？”小二催促道。
李老汉抓了一把黄豆扔进嘴里慢慢咀嚼，眯起眼睛问，“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王大善人娶了个风华绝代的小妾，年前生了个儿子。”小二接道。
“噢噢，对的。”李老汉猛然记起，续道，“一天，村子里来了个青年，长得那个俊哟，就像……就像……哎哎哎……那位后生一样。”李老汉用手指了指楚弋。
“噢。”小二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相当俊啊，和神仙一样嘛，然后呢然后呢？”小二欲知下文，一瞬也等不得。
卫央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这位小生长得相貌堂堂而且胸中极有学问，王大善人便请了他家去做馆。时间久了就和亲亲的家人一般无二，突然有一天……。”李老汉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小二伸长了脖颈瞪大了双眼。卫央也不禁把身体往后仰了仰，仔细张着耳朵，生怕漏过一句。
李老汉看了小二的反应，满意的笑了笑，继续道，“这个外来的后生失踪了，跟他一起不见的还有一个王家的人，”李老汉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你猜猜是谁？”
“是王家新娶的如夫人？”小二猜测道。
李老汉神情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
“不是的话，就是王家的小姐咯？”卫央忍不住小声嘀咕。
见楚弋狠狠的瞪着他，卫央撇撇嘴轻轻嘟囔，“街头巷尾卖的小话本里头都是这么写的。”
夹了个小笼包放卫央碗里，楚弋出声教训，“没事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噢。”卫央心不在焉的拉长调子应了一声。口里嚼着包子，耳朵却是直挺挺的竖着，到底还是放不下故事的结尾。听小二连连猜了几次都没中，急得不得了，想转身去问那李老汉，又觉得太过孟浪，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到底是谁？我实是不知，您老快点告诉我呀，真真急死个人。”小二拍手跺脚的，都快憋死了。
“年轻人，这点耐心都没有。”李老汉微微一笑，“是王老家的大公子啦。”
“诶？怎么会是他呀，到底什么缘故？”小二一脸茫然。
李老汉向他招了招手，两人咬着耳朵唧唧哝哝了一阵子。小二听完了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呆了半晌，摇了摇头，“真是世风日下啊……。”
离茶棚已有二三里远。卫央还在想着刚刚听到的闲话，那个老人家和小二说得太小声了。
他还是不晓得那位后生和王家公子为何无缘无故的失踪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疑团横在心中难受得慌。想来楚弋应该知道，他那么聪明。
卫央瞄了一眼和他并肩行走的楚弋，鼓起勇气问道，“楚兄，我还是弄不明白，王家公子为什么和那位后生一起消失了？”
楚弋看他一眼，原来一路上耷拉着脑袋默然不语是想着这件事。
楚弋突然想捉弄卫央一番，微皱双眉故作沉吟，“很简单呀，想来是那位后生卷款潜逃或是做别的有违天理的事，恰巧被王公子撞了个正着。王公子定要扭送他去见官，情急之下，两人厮打起来。后生失手打死了王公子，后生见事情严重就连夜逃跑了。”
卫央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开口道，“既然王公子死了，为什么王家的人不报官呢？”
“这个嘛，许是后生临走之前把王公子的尸体藏了起来。”
“以楚兄之见，那后生应该把尸体藏哪了？”
“我没有亲眼目睹并不知道，我猜不是埋在床底下便是沉入湖底中。”
这么经不起推敲的话卫央居然不假思索的信以为真，越想越觉得可怕。临时杀人都能如此冷静的处理后事，如果是蓄谋已久的话那还了得。
穷凶极恶的人要是让他逍遥法外，对于活人是一种隐藏的危险，对于死人是一种巨大的侮辱。不行，他得赶紧下山进城报案去，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卫央掉头就要往山下奔去，却被小满拦阻了去路，“卫少爷，你上当啦，我家公子骗你呢。你想啊，王家是大户人家，定是仆从如云，发生恁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晓。”
楚弋终于憋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
卫央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向楚弋翻了一个白眼，“以后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少说笑的好，我脑子笨会当真的。”
楚弋停住了笑，斜睨着卫央，学着他先前的语气小声嘟囔，“街头巷尾卖的小话本里头都是这么写的。”说完又笑起来。
卫央一张脸涨得通红，鼻管里哼一声，气忿忿迈着大步甩开膀子往前冲。
楚弋笑够了才不紧不慢的追上去，“好快腿！我都差点要赶你不上了。”
卫央绷着脸不搭理。
“哎，生气了？”楚弋用胳膊肘掣掣卫央的手臂，卫央还是不作声。
“真生气了？”楚弋笑眯眯的脸往卫央跟前一凑，卫央立定脚跟耷拉着眼皮不看他。
楚弋伸出手揪卫央的耳朵，“我跟你说话呢，这东西是摆设么？怎地不回我？不许生气，听见没有？”
“疼。”卫央两手护住耳朵抬眼哀求，“别揪了，快掉了。”
“那你快说，没生我气，我好原谅你。”楚弋蛮横无理。
小满站在边上低着头，心里头满是对卫央的同情。然而却也有点疑惑，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孩子气了？
“我没生你气。”卫央委委屈屈敢怒不敢言。
“你呀。”楚弋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卫央的额头，低声的笑着，“怎么就这么乖。”
“不是你说的么？”卫央嘀咕，看着楚弋柔和的目光，嘴角边绽放的笑容，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委屈顿时冰消雪化。
“我的话你都照单全收么？”楚弋的声音比纱还轻，一溜而过。
“什么？”卫央没听清。
“没什么。”楚弋扫了他一眼，昂首阔步向前行去。
“我听见的，你说了话。”卫央撵着楚弋问，“说的什么？”
楚弋闭口不言。
“到底说的什么？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会憋死人的。”卫央在一旁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楚弋突然感叹一句。
“那当然，我都说今天适合出游的。”卫央接口道，内心有点点自豪。
“诶，这是什么花啊？”
“这不是花，我也不知道学名叫什么。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它蛇泡泡，据说它本来是绿色的，染上蛇的唾液之后才变成鲜艳的红色……。”卫央说着说着猛然醒悟过来，无比怨怅的瞅了楚弋一眼，“楚兄，你好狡猾。”
楚弋不置可否的笑笑，真是天高气爽，让人心旷神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