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一行人刚一离开茶亭,西奴商人和山匪便纷纷住了手。为首的山匪将刀别在腰间,看着五口木箱均已落在自己人手中,随即摆手道:“撤。”
而丢了“货物”的西奴商队似乎并不着急,商队首领更是望着山匪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将军,方才离去那五人要不要?”商队中有一人来到茶亭,恭恭敬敬地站在首领身边,用手刀在脖颈前虚晃一下,眼神中的杀气毫不掩饰。
公孙洵对这支西奴商队的猜测分毫不差,他们乃是西奴的精英军——破狼军,而那位商队首领正是破狼军的大将军拓跋晔。
拓跋晔乃是西奴的大将军,拓跋家在西奴可谓是只手遮天,便是西奴皇室也要对拓跋家礼让三分。
拓跋晔依旧仿若无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足以说明他此时的不悦。站在拓跋晔身旁提议除掉公孙洵一行人的乃是先锋营“狼牙营”的代将军徐大友,徐大友本就是个粗人,凭借一身战功才一路披荆斩棘坐上“狼牙营”的副将,后因“狼牙营”的将军尉迟束触怒拓跋晔被贬,这才成了“狼牙营”的代将军。
徐大友虽没什么头脑,可跟着拓跋晔多年眼色还是有的,眼见拓跋晔眸中已显出不耐之色,他心中便已知晓自己方才之言定然有失,只是拓跋晔不说话他也不敢再擅自多言亦或是离开,只好弓着身在一旁站着,任冷汗自额间流下也不敢轻易动弹。
拓跋晔斜眼觑了徐大友一眼,放下手中茶盏,缓缓开口,声音中没有半点波澜,“你可知为何本将军会贬了尉迟束让你取而代之?”
“小人不知。”
拓跋晔冷哼一声,“因为你比他听话。”
徐大友的腰弯得更低,心中忐忑不已,他这才想明白自己方才之言于拓跋晔来说已是僭越之举。尉迟家在西奴也是名声显赫的世家,可拓跋晔处置起尉迟束来却是全然没有顾及尉迟家的半点脸面,连西奴大都的世家在拓跋晔眼中尚且一文不值,更何况是他徐大友。思及此,徐大友不由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小人知错,请将军责罚。”
拓跋晔鄙夷地扫了徐大友一眼,“起来吧,以后不要总想着替本将军拿主意,我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明白吗?”
“小人明白。”徐大友缓缓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狼牙营”副将徐大友此时竟已吓得脸色惨白。
“你可知方才那几人的身份?”拓跋晔忽然开口问道。
“小人不知。”徐大友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回答。
“那个为首的公子,若本将军所料不错,他便是北齐的洵亲王,前几日咱们安插在北齐的钉子传信中提到北齐的洵亲王已离开北齐不知去向,昨夜我见那小子气度不凡,他腰间还配有‘洵’字玉佩,而且这位洵亲王和陈国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他此番离开北齐就是要去陈国一探究竟。他身边的那个道人很可能就是名噪江湖的纯阳子,我观他气息沉稳,真气雄厚,如今江湖中还能有此等修为的不出五人,而这五人中只有纯阳子是道士出身。还有那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她可是善于用毒的江洋大盗童颜,而她身边的那个莽汉想来就是‘鹤发’。这一行人暂且不说本将军本就没打算要其性命,便是本将军真动了杀心,想取他们性命也绝非易事。”
“将军大才,是小的愚钝了。”拓跋晔行事向来不与旁人解释,如今能与徐大友说这许多已足以让徐大友受宠若惊,至于他为什么要故意留下公孙洵一行人还设计让他们看到“山匪”劫掠的一幕徐大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徐大友可没有胆子再向拓跋晔询问个中缘由,毕竟和好奇比起来还是性命和官位更加重要。
大齐皇宫内,玉嫣宫西偏殿外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喘地跪了一地。惜璇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众星捧月的长公主,公主本就不必像皇子一般建功立业,加之惜璇又是陈玉嫣被诊断难以再孕后的唯一一胎,是以师沐寒对其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对于惜璇长公主大齐皇宫内的一众人等都是能避则避,莫说是宫女和黄门,便是惜璇的几位皇兄和皇弟都对其避之不及。这位长公主的脾气可全然不似她的生母陈贵妃,陈玉嫣待人素来和善,即便身为贵妃也从不苛待下人,可惜璇则不然,她自幼便被师沐寒惯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跋扈的性子。对待周遭的一切都是爱憎分明,眼中容不得半点沙。
此时,西偏殿的一众拾物已尽数被惜璇砸得粉碎,恰逢陈玉嫣不在宫内,玉嫣宫上上下下没有一人能制服这个小太岁,好在师沐寒下朝后经过玉嫣宫被里面的动静惊扰,这才使得玉嫣宫上上下下逃过一劫。
师沐寒踏入西偏殿时,脚下尽是瓷器碎片,他蹙着眉,宠溺地摇摇头,佯装生气地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惜璇听到师沐寒的声音也未有半分慌乱,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微微屈了屈膝,唤了声“参见父皇。”
看着女儿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师沐寒装也不忍心装了,他忙收起怒容,快步走到惜璇身边,俯身擦掉女儿脸上的眼泪,“这是怎么了?谁惹得我们惜璇公主如此伤心?跟父皇说,父皇替你作主。”
惜璇听师沐寒这般说心中更加委屈,嘴一撇放声大哭起来。
“这怎么还哭得更凶了?”
“就是父皇惹惜璇了,还有那个讨厌的公孙洵。”惜璇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气哼哼地坐在榻上,早已没了半分长公主的仪态。
师沐寒终于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因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定是不知从何处听到阿洵已离开北齐的消息。
师沐寒有些好笑地坐在女儿身边,小女儿的心思他一眼便看穿了。师沐寒清了清嗓子,故意揶揄道:“哦,原来我们惜璇公主是因为心上人不辞而别才发脾气的。”
“谁说他是我心上人了?”惜璇又羞又怒,一抹绯红迅速爬上双颊,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裙摆,那是她自幼心虚害羞时便有的小动作。
看着眼泪还挂在脸上的女儿一脸娇羞的模样,好笑的同时师沐寒也不由得感叹时光飞逝,曾经襁褓里的婴孩如今竟已到了为心上人神伤的年纪。
师沐寒轻轻揽过女儿肩膀,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严肃,“璇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阿洵也一样,有些事即便父皇极力保护也终究难以万全,他心中有疑,即便这一次没有离开,他也早晚会走。”
“儿臣不懂。”惜璇水汪汪的双眸中满是困惑,她不明白,大齐是公孙洵的家,他身为亲王身份之贵重自是不必多说,更何况他在这世间的所有亲人都在此处,为何他却偏偏要离开北齐,不告而别?
“你不懂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世间苦难,放心吧,父皇已经派了暗卫贴身保护他,等这小子释了心中疑惑,做完他想做之事定会回来,到时候父皇为你们赐婚可好?”
惜璇羞愧难当,红着脸转到一旁,嘴硬地说道:“谁要和他成亲?”
“哦?璇儿不稀罕他?倒是父皇会错意了,既如此那阿洵回来后朕便给他另寻一门亲事好了。”
惜璇怒着嘴,半是撒娇半是气恼地唤了声“父皇~”。
师沐寒大笑,看着女儿的情绪已好了大半,自然也放下心来。他摸摸惜璇的头,“璇儿,阿洵与你不同,你若当真倾心于他便要给他自由、尊重和真心,你可明白?”
惜璇认真地点点头,她心中清楚,尽管阿洵已贵为亲王,可多年来他在雪苑同姑母相依为命,姑母的病症又时常复发,若非皇长兄常常照应,阿洵的日子便是说成水深火热也不为过,如今连兄长都死了,阿洵心中定是比她还要疼上千倍万倍,她知晓阿洵的不易,尽管她仍不明白为何他要离开,可师沐寒的话却让她隐隐懂得阿洵不是她能随意绑在身边的物件,既然决定真心相付,便要体念他的不易,尊重他的决定。
惜璇自这一刻起便下定决心,无论公孙洵离开多久,她都会等他回来,她相信父皇的话,只要他完成心中之事,定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