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亦允与陈国对战数次,胜多败少,而陈国此次派出的主将竟是四皇子高珌,这位皇子在陈国朝堂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影响力,传言此人是个武痴,每日有近十个时辰都在钻研武学之道。
陈王高霍似乎也对这个庶出的皇子并未寄予厚望。外界均传陈国皇四子高珌就是一个有力气没脑子的傻子,可战场一见,却全然不是如此。
师亦允发现高珌此人精通兵法,善布阵,有谋略,胆识更是过人,每每战角响起,高珌定身先士卒,几次战役下来,第一颗北齐士兵的首级定是被高珌所取,有主帅如此,兵将自是英勇无畏,战力更非往日可比。
好在师亦允素来御下有方,出兵时必与众将同吃同住,北齐将士皆对皇长子心怀敬佩,立誓以命效忠。
英勇之师对上忠勇之士,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
陈齐两军僵持近十日,终于迎来最后的战场。
师亦允自战前便已拟定方圆阵,对于师亦允来说方圆阵并非他惯用的阵法,可几战下来,师亦允发现对方似乎已研究自己阵法多时,无论何种变化,高珌都能迅速改变己方战术加以应对,因而为了出奇制胜,师亦允才铤而走险地定下方圆阵。
高珌也确实并未料到师亦允会有此一招,他的确曾专门研究过师亦允的作战之法,不得不承认,北齐的这位皇长子确是人中龙凤,无论是长蛇阵、偃月阵还是鱼鳞阵,在这位皇长子手中都能生出无数变化,让对手很难讨得半点便宜。
高珌研习过师亦允参与过的所有战事,并一一想出破解之法,他心中十分庆幸,自己对上这位皇长子的时候师亦允早已名声在外,他在战场上的雄风甚至被世人撰写成书,自民间流传,不管是陈国宫内的战事记录,还是民间的师亦允野史,无一不为高珌研究师亦允提供了便利。
高珌知道,父皇此次将奇袭放在了北齐北方,自己不过是来装装样子而已,可这却是他崭露头角的好机会,高霍多年的无视,让身为皇子的高珌总是心有惆怅。高珌知道皇长兄高颂和三哥高奕乃皇后之子,二哥年幼夭折,老五和老六都是父皇建立陈国后出生,身份自是贵不可言,只有他这个生在奎县的庶子最不受待见,可即便如此,高珌还是想让父皇看到他的努力。
高珌的母亲李氏是个苦命人,家中为还债务将其卖入当时还是县丞的高霍家做粗使丫头。李氏勤劳肯干,很快便得到夫人赏识,收入房中,后又在夫人生下长子高颂时得高霍青眼,由夫人作主,纳为妾室。
嫁给高霍没多久,李氏便怀了身孕,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产下一子,先天不足,早早便去了。李氏伤心过度,身心俱损,好在后来又生下高珌,这才让她苦难的人生中有了一丝温暖。
高霍建立陈国时,高珌尚且年幼,李氏当时得了信,便随夫人一同与前来接应的官兵南下,可人还未到郢都,李氏便病发故去,撒手人寰。夫人嫌弃路上带着尸体晦气,便草草将其埋了。到后来穷人家出身的李氏也只被高霍追封了个贵人,连尸骨都未曾迁入妃陵。
自幼就仰人鼻息的高珌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为了生存他不得不表现得极为卑微,在众皇子心中,高珌从来不是他们的兄弟,他,不过是个下贱女人生的傻东西罢了。
可实际上高珌却聪慧过人,幼时兄长们在学堂学过的东西,他片刻便能记下,入了陈国皇宫,高霍并未让高珌学习帝王之术,只请了武学师傅指点他一些拳脚功夫,可高珌却能自行研习那些深奥难懂的谋虑与制衡之法。可高珌知道,他不能崭露头角,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高珌及冠后便被恩准开门立府,他的嫡妻只是一个从三品礼部官员的女儿,高珌知道这些都不是自己可以选的,为了厚积薄发,他只能继续藏锋敛锐。
可如今形势已全然不同,高珌多年经营,陈国之内已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他迎娶的两位侧室均是当朝二品大员的庶女,不仅如此,他还与陈国大将之子简枞以及户部尚书之子孟脩结为异性兄弟,尽管这些势力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些难登大雅的把戏,可高珌却早已透过这些不为人在意的小把戏中得利,直到这次陈齐之战,高珌知道,他的时机终于到了。
陈齐之战于高珌而言只能胜不能败,为了赢得这场战役,高珌对师亦允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可对师亦允来说情况则截然不同,除了听闻高珌乃武痴一个外,他对高珌此人一无所知。当然此事却也怪不得师亦允,就连那些每日与高珌擦肩而过的陈国皇子们尚不知晓这位兄弟的厉害,更何况是身在北齐的师亦允?
然而饶是如此,师亦允的方圆阵还是打了高珌一个措手不及。
师亦允将方阵与圆阵组合多个方阵组成大圆阵,外部兵力层层布防,长枪与弓箭在外,机动兵团在内,进攻力和防御力皆是极强。
高珌数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就在他于军帐内来回踱步时,账外传来了喧闹声。
“何人在外喧哗?”高珌心中烦躁,不禁大怒。
“我能破阵。”殿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让他进来。”
高珌看着眼前的老者,嘲讽一笑,“把你的人皮面具摘下来,本王不和没有脸的人说话。”
“王爷好眼力。”那老者抬起右手,紧致的肌肤已将他的真实年龄出卖,老者轻轻自脸上揭过,一张稚气尚未脱尽的面孔顷刻间暴露无疑。
“你是谁?”高珌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冷冷地问道。
“我是谁现在还不那么重要,王爷不如先听听小人的破阵之法如何?”
“说。”
“师亦允的方圆阵确实攻守兼备,可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机动性的大大丧失。”
“所以呢?”高珌面色虽未曾改变分毫,言语间却起了一丝变化。
那男子微微一笑,似乎一切皆在其掌握之中。“鹤翼阵可破之。”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剑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飞,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不散的英魂似乎还在阴霾密布的空中嘶吼,一双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大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师亦允并未想过此战竟会如此艰难,看着对面也已杀红眼的主帅,师亦允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倘若二人不是对手,定能成为心意相通的知己兄弟,奈何生而为敌,终究逃不掉你死我活的结局。
师亦允横剑再次将冲到身前的敌军劈将下马,可未及回身,一支强弩射出的弓箭便破空而来,胸前一阵冰凉,利箭自后身直穿而过,师亦允低头,只见泛着森森寒光的箭头已透过血肉,几滴鲜血滴落在马背上,师亦允眼前一黑,直直坠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