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石猴出世,社畜转生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戌、亥之十二支也。自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四大部洲,乃是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却说那东胜神洲,此洲分由四块大陆组成,最西边是玖州大陆,最南边是肆国大陆,最北边是虾夷大陆,居中则是苯州大陆。单表那玖州大陆,南部是连绵无尽的群山,植被茂密、虎狼成群、人迹罕至;北部则是地势平缓,有三个小国互相鼎立,最靠西边的一国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国界西南700里处海中有一大岛,岛上有一仙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有词赋赞曰:
势镇汪洋,威宁瑶海。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东海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花果山主峰顶上,立有一块仙石,高三丈六尺五寸,宽二丈四尺,上有九窍八孔。自开天辟地以来,仙石受天真地秀,吸日精月华,内孕仙胞遂有通灵之意。话说这一日,石中仙胞突然迸裂,仙石崩碎显出一枚石卵,因见风,竟化作一个石猴,石猴身高不足四尺,天生毛脸雷公嘴,一个磕额头,两只黄眼凶光四射,两颗獠牙闪着寒光立于唇外。那石猴仰头坐在地上,不期然却是异变突生,只见两道金光自他目中射出,竟直冲斗府。天地异象惊动了一众天神,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急忙摆架凌霄殿,召集文武群臣,点手指着那两道焰焰金光,急命千里眼、顺风耳二神将,去南天门外查探。
须臾之后,那二将联袂进殿,齐齐叩首禀道,“启禀陛下,臣等奉旨观看那金光之所在,乃是东胜神洲西陲海中有一座大岛,岛上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这石猴在山顶坐地望天,眼运金光,射冲斗府,是以惊扰上界。此金光乃是天产石猴降生之时,引发的天地异象,请陛下稍待片刻,那金光即将潜息矣”。玉帝闻言微微颔首,虚望着前方逐渐黯淡的金光,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寒芒,朱唇轻启淡淡吐出一个“善”字,眼角的余光却是深深地盯在了,太白金星李长庚的身上。
话说那石猴眼中金光忽地散去,本就渗人的一张猴脸憋的通红,五官早已挤作一团,只见他猛地双手抱头,在地上止不住地来回打滚,口中发出阵阵歇斯底里的狂吼,约莫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那石猴终是双眼翻白,彻底昏死了过去。许久之后,石猴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恍惚之间,他在心底默默问了自己三个问题,我特么是谁,我特么现在在哪儿,我特么不是已经死了嘛?
石猴使劲地摇了摇头,吃力地直起身,屈腿坐在地上以手扶额,他只记得自己姓李名论,性别男、爱好女、民族汉,公元198X年10月生人,是个投胎在帝都的普通天秤座。李论生的相貌平平无奇,国字脸、扫帚眉、丹凤眼、鹰钩鼻,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剩1米85的身高了,托庇父母余荫,靠走关系侥幸进了家银行,得了份中规中矩的岗位,在格子间中,老实本分的充当螺丝钉。
剧本没有意外,就如所有无权无势的NPC一般无二,李论埋头苦干十余载,人过中年仍旧提拔无望,整天困在工位上,早已躺平、热衷摸鱼的社畜一枚。李论娶了当初大学同窗,膝下育有一女,日子过的平平淡淡,无波无澜也无甚滋味。话说某年某月的某一日,部门组织聚餐,李论为了在领导面前表忠心,自告奋勇地拎起酒壶冲了几冲,半斤白酒下了肚,早已是醉眼迷离、脚底拌蒜鸟。
聚餐结束后,李论扫了辆共享单车,借着酒劲儿,迷迷糊糊、晃晃悠悠地骑上车,肆无忌惮地在机动车道上放飞自我。结果就是毫无意外的碰上了意外,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昏暗路口,李论逆行强闯红灯,与一辆渣土车,结结实实地来了场正面硬钢。李论脑海中,最后只记得有道白光,转瞬即逝,再睁眼时,已是化作一只石猴。
石猴双目之中满是迷惑与不解,彷徨无助的四下张望了一阵,喃喃自语道,“我...我...,我还活着”。石猴呆若木鸡的静坐在山巅之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身边不远处散落着一圈碎石,忽觉阵阵海风拂面吹来,石猴浑身猛地一个激灵,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丝不挂的坐在地上,慌乱之中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从胸口到腹下再到小腿,全都长着一层金色绒毛,登时便被吓地六神无主,不由自主地大吼了一声,“我擦”。石猴急忙将右手放在眼前仔细辨认,手背上满是金毛,手掌像个黑色的肉垫,五根手指则是又细又短,又抬起双手在脸颊上摸了摸,自己标志性的大方脸,竟成了瓜子脸,不仅两腮内陷,而且两鬓还长满了绒毛,虽然还看不见自己的长相,但想必这幅尊容,绝对算得上空前绝后、惨不忍睹了。
石猴长叹了一声,心中大概有了几分猜测,毕竟是和渣土车正面硬钢过的男人,作为社畜的那一世,估计是彻底game over了;眼下这个情况,自己大概率是投胎转世了,也许是上辈子缺德事干的太多,所以这辈子投胎走的是畜生道,只是不知自己如今是被关在野生动物园里,还是回归大自然了。念及于此,石猴双眸之中多了几分无奈,随即又将手探入股间仔细摸索了一阵,好在依旧是男儿身,而且单凭手感,这第一性征的本钱,明显比上辈子还强了一大截。石猴苦中作乐般地自嘲了一句,“这贼老天虽然关了一扇门,但好歹还替我留了扇窗,‘潘驴邓小闲’五个字,如今两世为人,爷总算是占了个‘驴’字”,说罢便缓缓起身,朝着山下大步走去。
行至山脚下,石猴渐渐发觉事有蹊跷,如果自己真是转世投胎做了畜生,身为哺乳动物,哪儿有刚一降生就长这么大一坨的,何况连第一性征都发育成熟了,这明显不合逻辑啊;而且看自己这幅尊容,大概率还是个灵长类动物,结果不但能口吐人言,而且还满嘴的京腔京韵,这特么像话嘛。“看样子不像投胎,莫非我是穿越了,这倒霉催的,怎么还穿成妖怪了”,石猴停下脚步,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学起了穿越网文的套路,对着天空连声高喊道,“系统”,“开启系统”,“系统开启”,“呼叫系统”,“系统大大,出来聊聊呗”,“狗系统,我特么叫你,你敢答应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石猴终于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尝试,烈日炎炎之下,只觉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咽了口吐沫,随便选了个方向迈步便走。行不到五里路,石猴双耳微微颤动,隐约听到前方不远处有潺潺的流水声,不禁心头一喜,寻着声音的源头,拔足狂奔而去。又行了三里路,只见一条小河横亘在眼前,石猴急忙行至河边,蹲下身双手捧起清冽甘甜的河水,匆匆灌进嘴中,如此喝了几大口水,石猴心满意足地长出了口气,又站起身探头朝脚下河面望去,只见清澈的水中映着一副倒影,毛脸雷公嘴、朔腮别土星、查耳额颅阔、獠牙向外生、身高不足四尺,分明就是个超大号的猢狲。
石猴怔怔地盯着河面发呆,许久之后用手捋了捋额上的绒毛,幽幽地感慨了一句,“其实做猴子也不错,至少这辈子,再也不用为发髻线发愁了”。石猴心里清楚,就自己生的这幅模样,哪怕是放在动物园猴山里面,怕都是要自惭形秽的,估计连母猴看了,都只会觉得下头,石猴的眼神不由黯淡了几分,无精打采地沿着河边逆流而上,走了几步突觉得脑中多了一条信息,当即驻足陷入了沉思。
话说石猴脑中那条信息,乃是一门天赋神通,名为《心猿瞳术》,该瞳术分为白睛、蓝睛、赤睛、金睛、紫睛几个等级,简而言之,石猴这双眼睛,就好似可自动变焦且附带夜视功能的,高清、无码摄像头,看远处时像望远镜,能极目远眺;看近处时像显微镜,可纤毫毕现。除了以上被动效果外,这心猿瞳术还可以主动释放技能,比如石猴现在瞳术的等级只是白睛,释放技能后瞳术可短暂获得“望气”效果,说穿了就是类似红外热成像功能,不但能轻易看穿别人的伪装,还能凭借望气之术,来判断对方修为的强弱。
石猴消化了一阵脑中的信息,也不甚在意,毕竟变色龙能变色、射水鱼能射水、穿山甲能穿甲,这一切不过是动物的与生俱来的本能罢了,于是将信将疑地抬头举目四顾,赫然意识到,目之所及无论远近,一切景色皆可尽收眼底,看地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石猴双眼微眯心念一转,便从丹田内勾出一丝真气,再将其引入鼻梁两翼的睛明穴内,随即目中白光一闪,抬头望向远处树林,果然发现林深处,竟藏着许多或深或浅,大小不一的白色气团,目光扫过河流上游,又发现距此十几里处,有百十来个白色气团,聚拢在一处分外扎眼。石猴眉头微皱,心中暗自琢磨了片刻,反正自己闲来无事,还不如去上游看看,那百十来个气团,究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念及此处,石猴迈开大步继续朝上游走去。
烈日炎炎、天干物燥,一大群猿猴,约莫百十来只正在河滩边上的树林避暑,有的扯葛藤,编草帓;有的捉虱子,咬又掐;有的理毛衣,剔指甲;有的踩水花、打水漂;有的参老天,拜菩萨。群猴聚在一处,挨的挨、擦的擦、推的推、压的压、扯的扯、拉的拉,正所谓青松林下任它顽,绿水涧边随洗濯,群猴兀自耍地尽兴,任谁也没发现,离此地五里之外,一棵大树的枝丫上,藏着一双窥伺许久的黄眸。
石猴默默地观察着猴群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盘算,正所谓到哪山便唱哪山歌,既然这辈子成了一只猴,自然就该入乡随俗,像猴子那样去生活才对。努力融入一个猴群,充分发挥灵长类动物的社会属性,最大限度提高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抛弃曾经作为人类的尊严,像牲口一般,拼尽全力的活下去,惟其如此,才是正道的光。石猴犹豫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和野生猴群,进行所谓的第三类接触,于是跳下树枝,朝河边猴群走了过去。
石猴小心翼翼地走到河岸边,换上一副自以为人畜无害、和蔼可亲的表情,夸张地朝着群猴用力挥动双手,扯开喉咙,“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地鬼叫个不停,没办法,石猴是真不知道,猴子之间到底应该怎么交流,只能靠着乱喊一通,希望引起那群猴子的注意。石猴这一招果然奏效,立刻便有七八只猴子围了上来,“阿兄,那猴子为啥一个劲儿地冲咱们鬼叫,他不会说话的嘛”,一个小猴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的大猴,眼中满是不解。“谁说不是呢,这猴子怕不是脑子坏掉了吧”,那大猴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石猴,轻声问道,“喂,你这猴子会说话吗”。
话音未落,剩余的几只猴子也是冲着石猴指指点点,纷纷附和道,“这猴子面生的很,问问他是哪里来的”,“对,问清楚他是哪来的”,“这猴子又不会说话,怎么问啊”,“只能靠打手语,跟他比划比划了”。七八只猴子将石猴围在当中,你一言我一语的呱噪个不停,只剩石猴一人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兀自在风中凌乱。谁特么能料到,石猴精心设计的第三类接触桥段,竟沦为了自己的大型社死现场,这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特么尴尬到家了,石猴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竟被一群灵长类动物给嘲笑了,自己实在特么是人族之耻啊。
石猴怔了好一会儿,方才整理好心情,脸上挂着尴尬的苦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们都能说人话嘛”,“非只是我们,山间野兽但凡炼化了横骨,自然都能口吐人言,若是启了灵智,还能双足走路呢!你这猴子,莫不是脑子真的坏掉了,怎么啥也不懂啊”,那小猴嗤地一声轻笑,满不在乎的怼了一句,旁边的大猴偷偷拉了那小猴一把,向前走了半步笑着问,“看你面生的很,你到底是从哪来的”,“呃...我,我是从那座山上来的”,石猴朝身后指了指。
“那你到这里来找我们,是要做甚?”,石猴挠了挠后脑勺,讪笑两声,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其实,我吧,我其实是那个,哈,呃...,我和原来的猴群走散了,如今只剩我自己一人了,突然看见你们,所以就想着,那个,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呢。呃,反正就是,我想以后跟着你们一起混了,哎,我这么说,你懂了吧”。那大猴目不转睛地看着石猴,眼中精光转瞬即逝,突然换了副笑脸,连连点头随声附和道,“我自然懂你的意思,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须得问过四位长老才行,你随我来吧”,说罢便引着石猴,朝猴群深处走去。
猴王默默地跟在大猴身后,迎着群猴五味杂陈的目光,脸上故作平静,却是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毕竟周围还有几十只母猴,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呢,虽说野生动物之间本就自然奔放、百无禁忌,但石猴始终跨过不心里这道坎,生怕自己胯下这点儿本钱,全被那些母猴白看了去,心里实在觉得亏得慌。行了数十步,大猴将石猴带到四只老猿面前,恭敬地禀道,“启禀四位长老,刚才河边偶遇一猴,他主动说要入伙咱们猴群,是否收留他,还请几位长老定夺”。
那四位长老,分别是两只马猴,黑毛青面、肥臀赤尻;两只老猿,灰毛白面、双手过膝。石猴与四位长老对视了一阵,微微鞠躬拱手,声泪俱下地说道,“禀长老,我与自家猴群走散,一人无依无靠,整日混迹在山林之中,衣食无着、朝不保夕,恳请四位长老能够大发慈悲,权且收留在下,再造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报答”。四位长老颇为默契的互相交换了一阵眼神,一只马猴微微颔首,上前半步笑着说道,“善。既如此,少年郎,那你就留下吧,从此咱们便是一家人了”,石猴闻言大喜,对着四位长老深深一揖,长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