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于是就开始讲述他所经历的这个有些稀奇古怪的梦,而十分有趣的事情在于,年轻人的这个梦竟然勾起了表叔自己对曾经一段过往的回忆,也正是这段过往的回忆使得表叔开始对这个年轻人产生某种深厚的兴趣。
那是一个看似与其他所有夜晚都别无二致的夜晚,直到一声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当大地开始从坚固异常变得微微颤动,再到剧烈的晃动,也将年轻人的心晃动得难以承受,于是便产生了某些随之而来的幻觉与灵感。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其他人是否也与他一样的感受,开始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地震,更像是某种东西在他的内心深处激发了一阵剧烈的波动,随后这股来自于心灵的波动也波及到了他的大脑,于是那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雄伟幻梦便出现了。
梦中的他感觉异常的真实,来到了一处他自以为的天外之所在,但那里不是福天洞地,也不是仙境神域,而是由某些巨大而扭曲的结构形状所构筑而起的世界,他转身走向任何一个方向,都会看见几乎一模一样但却又略微有所不同的所在。
整个世界都在以某种难以言说的方式扭曲变换着,宛如他当时的心灵与大脑,都在被某种神秘力量揉捏摆布着,在某个极其遥远又极其临近的区域里他仿佛听见了那个声音,那种不可名状的声音与图像的投影,充斥在他身体之中的每个部分,即使他处于幻梦之中,他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强烈压迫感,那种让他由衷产生自己极其卑微渺小的可怕力量。
他看见有一些似乎是柱子和墙壁的存在,它们似乎构成或是曾经构成了某种真实的机构,但现在这些结构都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扭曲,从内到外的深深的扭曲,千转百回的扭曲,以人类想象力穷尽之时也无法想象而出的扭曲。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的每一次前进都倍感困难,即使在梦中他也会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大,但周围的压力却也越来越大,他不想屈服也得屈服,他深感自己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无用的,但他强烈的求胜渴望还是促使着他迈开脚步,去体验更深层次的恐惧与黑暗,一种最最根本的黑暗,连接着宇宙最深处的黑暗,湮灭了一切生存与死亡的黑暗,万物之初与万物之末的黑暗!
随后许多扭曲着的墙壁与石柱都扭曲成了他看不懂或看得懂的符号与文字,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形状诡异的符号与文字,在那一刻充满了他的眼睛与大脑,然而他却能够看得懂它们,似乎是它们以某种直入内心深处的方式让他明白它们的含义,然而他十分抗拒这个过程,他不想懂得那些原本艰涩晦暗的知识。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明白,他试图清空自己的大脑,清空自己的回忆,去用空白直面那宇宙最深处的混沌,让自己变得比初生的婴孩还更加的纯洁与空无,否则根本无法在这一片无所不在的混沌之中幸存下来。
他清楚的听到了它的名字,被反复拉长的,被反复诵唱的,被反复扭曲的古老而艰涩的名字,但他几乎立刻就逼迫自己去忘记这个名字,因为它代表着人类所无法触及的最为深处的恐惧,那些关于最最古老的未知的恐惧,那些伴随着人类基因深处被埋藏起来的记忆被一点点扯出来的恐惧,那种过程比用刀子撕裂血肉更加残忍而痛苦。
所以他没有办法将这个名字用已知的方式告诉表叔,而只能够将他所看到的那一片虚无以他自己的理解制作成一个浮雕,他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以任何一种真实存在的形象来表现它真实的某样,但他也知道任何一种令人打从心底产生恐惧的形象都是适合它的。
年轻人的近乎狂热的回忆和讲述让表叔沉浸在其中,从表叔所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之中,我也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什么是穷尽人类想象力极限也无法想到的最深处的恐惧与黑暗,什么是宇宙深处最为清晰的底色,是无尽的黑暗与混沌吗?
还是如同所有被扭曲了灵魂与大脑的人所看到和幻想出来的另外一个世界,所有人类最深层次也最为真实的,被封印起来的禁忌知识与恐惧,伴随着我们试图去对宇宙进行某种探索,这些最为深处的记忆与恐惧就将会一点一点的被释放出来,任何试图去触碰的人都将面临触碰烈火一般的结局,被点燃并彻彻底底的毁灭。
集结了这样一种力量而诞生的浮雕,怎么能不让表叔感到惊叹,感到兴奋?但他能够怎样去解读它?以科学的名义吗?以以往对待那些古老的文字和符号的严谨态度吗?
表叔摇了摇头,他仿佛觉得自己正透过这块浮雕看到一扇大门,大门虚掩着,从门缝之中透出一丝光亮,也传出一个低沉而深远的声音,当他试图接近这座大门的时候,他却发现这座大门越来越大,而自己似乎永远都无法触碰那扇大门,当他试图奔跑的时候,那扇大门反而变得更大了,而他自己则显得更加的渺小无力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说我的这位表叔也被这种神秘而未知的恐惧所覆盖,惊叹于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秘密有多么艰深而晦暗,那我自己就更加无法去触及其真实的千万分之一了,毕竟他的智慧与人生经验都许多倍于我。
这一刻其实我是有些打退堂鼓的,想着趁着自己还有机会从这即将展现在我面前的深渊完全张开巨口之前,或许还有一点机会逃出去,等到我的目光已经瞥见了深渊之中的真正的虚无与黑暗,那我恐怕就再也无法迈开脚步了,只能够被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虚无所吞没,化作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的一份子,一份同其他被吸入其中的人或者物一样,成为最为卑微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