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思量,自难忘。
书名:发如雪 作者:川之下 本章字数:2962字 发布时间:2021-02-06

从黑暗中醒来,轩阳枯坐在地上良久,被瀑布冲下高崖时孟婆说的话还能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脑海里,“她”—--梦婆说的那个人,是谁呢……虽这样问,可是轩阳心里又怎能不明白。

 


云棠和轩宇也渐渐醒过来,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土壤柔软的岸边,却看不见孟婆身在何处。


他们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家酒肆,高挂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空气中有股酒香蔓延过来。而此时的三人明显累了,疲倦的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一起到前面看看。


酒肆的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孟婆正坐在柜桌前摆弄着手里的算盘,她抬头看了一眼正跨进门来的三人,又低下头去。


 


云棠问,“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算账啊,我总要为自己找些事情做—--况且这么多人呢,我的汤也并非是免费的。”


轩宇不解,“人?这店里那里有人?这店里只有我们三个而已呀。”


“哦,应该说是鬼魂,一屋子的鬼魂,你们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那女子正说着,三人看到她身后房门前的帘布无缘无故被掀开,随后一只盛放着汤的碗被凭空端了出来,碗里有一碗清水,那只碗平平稳稳地被端到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去了,后来碗里的水渐渐消失,像是被人喝掉了。

 


孟婆接着说道,“这屋子里热闹着呢。”


云棠开始感到害怕,身子往轩阳旁边靠了靠,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角。


“云棠,没事的。”

 


“确实没事,你们看不到那些亡灵,正如他们也看不到你们—--毕竟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只见她外貌虽精致美丽,但眉宇间有着无限的忧愁。


“那么你呢,你属于那种?”轩宇攒眉,语气中带着嘲弄好像在故意揭她的伤疤。


孟婆拨弄算盘的手指突然停下,眼神突然涣散无神,看着桌子发起呆。修长的手指骨感强烈,因此也性感迷人,有时一只手也能将时光倾覆了。

 


孟婆转过身去,用手指摸了眼角处几下,能听到她微微颤抖的气息,听到她深吸气的声音,这实在出人意料,她说自己是孟婆,可是掌管着冥界忘川的孟婆,她的神经怎会会这么敏感而脆弱,历经时间的沧桑和打磨之后,依然宛若少女。


“你想到了什么?”


孟婆摆摆手,“没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轩宇,你为何要这样问?”云棠趴在轩宇的耳边问。


“那就要问她为何要哭了。”

 


孟婆叹了口气,“如你所言,我既非自由的人,又非可以转世的鬼,我是被上天遗弃的一个生命,无人在意,无人疼惜,除非有人自愿接任我的职位,成为下一个被诅咒的人,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这好比在忘川河下忍受三千年还要痛苦,任凭寂寞啃噬骨髓和你的心神,为了能够挨过时间,你需要用尘埃来蒙垢自己的灵魂。面对无限的枯寂,遗忘就成了一种自我疗伤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一种算不得解脱的解脱。


我该为此而感到幸运,作为最大的分享者,我和曾经来过我酒肆的灵魂再次相会,而他们不曾感激过我,反而带来了质疑和猜忌,亦从不把内心丰溢的生息倾诉于我的杯,那些沉重的、流离的和虚妄的,都且让我一个人去经历吧。


我的哭诉是要展现给充满生机的灵魂看得,为此我并不感到惭愧或者羞耻,哪怕是对于这份差事,我亦问心无愧。”

 


孟婆在表达堆积在心田上的寂寞,又好似在唱着一首诗歌,亲耳听到这美丽又忧伤的话不知算不算三生有幸呢?


云棠从衣袖间取出手帕递,走过去为她轻拭眼水。


孟婆身后的门帘又被掀开,一碗汤又被凭空安安稳稳地端了出来,在经过轩宇三人面前的时候,孟婆突然伸出手去把碗拿了过来,轩宇三人耳朵里隐隐传来争吵的声音----也许那时亡灵在咆哮吧,于是心里莫名涌现惊悚的感觉。

 


轩阳忧虑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们想尝尝吗?”孟婆并没有回答轩阳的问题,只是眼神柔情地望着他们,“这东西世人称之为孟婆汤,都说喝了能忘却前尘,当人们还没死的时候都想着尝一尝,可是等到死了之后又不愿喝了。”


“所以,喝了它真的会忘记一切吗?”

 


孟婆摇了摇头,“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如果一件事传的久了,人们慢慢也就信了,毕竟谁也不知道真假,这或许就是谣言的作用吧,又或者说是人性中矛盾的成分。这孟婆汤也是谣言的产物,是为了安抚游魂心灵的东西,只为了让他们走的安心。所以,你想尝尝吗?”她把碗放到了轩阳面前。


轩阳蹙眉,“你并没有明确地说,喝下它是否真的会遗忘一切。”


“所以你怕了?”

 


轩阳将碗又推了过去。“是的,至少现在我是不敢喝的……以后却未必。”

 


“我这里的孟婆汤存了有一片海洋那么广阔,纵使尽情挥霍,总也不光。这碗留给活人喝的汤我会存着,不收你利息,在你死之前想尝一尝的话,随时都可以来—--人死后变成鬼魂再喝的话,两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只有他吗?没有我们的份?”云棠嘟嘴不满,举着为孟婆拭泪手帕给拿开了。


孟婆莞尔一笑,“抱歉,我只请得起这一碗。”


“你刚才还是说存着有海洋一般的量呢。”

 


轩阳轻轻敲响木桌,“哎,云棠,别闹,你要想喝,这碗留给我的汤就送你了。”


“我才……”


“不行!”孟婆和云棠同时抢着回答,云棠不明所以地看向孟婆,只听得孟婆缓缓说道,“这碗汤,只有你,只有你炎轩阳可以。”


“这又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应该’。”说着,孟婆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端着碗放到了附近的一张桌子上,“现在请跟我来吧,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轩阳三人紧跟在孟婆的身后走出了酒肆,·孟婆带着他们三人向着北边走去,走了大约三百米左右,一座桥便横在他们眼前了。


 


“火莲族的新王,我已经将你带到了奈何桥,你从桥上走过之后,一直向前走便会走到人界。”

 


这就是奈何桥吗?看上去并没有多与众不同,不过也是一个充满了遗忘和悲凉的地方,桥下的黑色河水肉眼可见的翻涌着,相比与之前看到了如一滩死寂的河水,这才能叫做河吧。


“我们要怎么回来?”


“到时候,我自会去找你们。”

 


于是轩阳三人踏上了奈何桥,可是在走上去后,才知道事情并非他们想得那么简单,一只脚刚踏上去,忽然感觉刺骨的寒霜从脚下袭来,再往前走一步,脚下又传来酷烈的炎热,一步一种温度,好似要将人的灵魂淬炼得粉碎。


孟婆的声音才身后传来,“奈何桥也并非人人都能走的,走过它也是需要勇气和强大的意念。而现在你们感受到的痛苦只不过是最普通的,再往前走,那寒冷会更刺骨,那灼热将更可怕,你们有选择退回来的权利,这并不丢人,要是在这桥上死去的话,那才是真的不值得。”

 


轩阳三人将手握在一起,继续向前踏步,“我们可不会就此放弃。”


经历一番痛苦的坚持,最后轩阳三人也确实走过了桥。三人从桥上走下来的时候瞬间轻松了许多,累的跌坐在地上喘气。


轩阳转身望着站在原处的孟婆,她那双雪亮的眸子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决然转身,慢慢打开红色的油纸伞缓缓走向来路。


轩阳心里感到诧异,“出来的时候,并未看到她带伞了呀……”

 


孟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走得很利落,这期间并没有转身或者回头一次,空气中只落下了她寂寞的叹息。


她的倩影好似一粒醒目的朱砂,可是最终也似黄昏时摇摇欲坠的天色,她走了,继续她的工作,去接见那些活人看不到的鬼魂,听他们用凄寒的声音讲诉自己的故事,然后捧起一碗汤来,一饮而尽,将所有的深情都给洗涤了。


孟婆的心啊,在看着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放不下、忘不了,可又吞咽下孟婆汤的人时,在想些什么呢?她或喜还是或悲?可是她并没有说,他们也没有问,但是孟婆自己说的话就一定是心里话了吗?那些话就完全真实吗?


一个选择将遗忘作为归宿的人说的话值得相信吗?还有很多的谜团未能亲眼见证,轩阳决定,等到从人界回来的时候,他要待在这里,听那孟婆讲曾经的事,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前世发生了什么,一定知道自己和玄冰凤族女王之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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