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半仙捏着小徒弟给的一张纸条,脸皱得像苦瓜。
纸条上写:“大田村,魏宅风水,屋后山似狮头,宅处狮足,其仲子住处居狮足上一珠,此仲子旬日后升任丞相长史,前途无量。不足者,顺水局,不利财丁,宜大门改向,或于水口处建印星台破之,期月后添三丁。”
这是漓豆梦中郡志(县志)的内容。
她夜里入梦,极力追寻梦书内容,醒来后整理交给师父,韩半仙再用算命的技巧化用之。
总之,她是这样向师父和师兄解释的。
上一个“大单”——彭公子失踪案,即是如此。
但是今次不同,今次内容关涉风水。
韩半仙头痛了。
漓豆狡黠一笑:“师父,不是有句行话——‘风水未必通算命,算命必定懂风水。’师父您算命如有神助,必定精通风水。”
韩半仙知道这小不点又在埋汰自己,也不生气,老老实实说:“为师水平如何,没有比你更清楚的。若没有你,我和牛栋不知又在何处忍饥挨饿了。”
“师父,您那是不用心。您经学根基就很深厚,徒儿深感敬服。”
“唉——”韩半仙长叹一声。
“师父,您有心事?”
韩半仙不说话,小酌一口彭家珍酿,眯着眼睛陶醉。
“师父,您的梦想是什么?”
师父侧过脸,斜斜看她:“梦想?什么是梦想?”
“人之初,有梦想。师父您不可能一下子就颓唐如此,您是无奈之下选择漂泊江湖,选择了出京后碰到的第一个职业。”
韩半仙又是一声长叹:“谁不曾经年少逐梦?唉,丢了便丢开,为师如今只愿得牛栋所言,找个山清水秀处定居下来,每日里读几本书,饮几口清酒,了此余生。”
“师父,我们很快就要实现了!再做几单,连师兄考明经的费用也够了。师父,干吧?”
韩半仙还未应允,只听门口处韩牛栋大声说:“师父,相信师弟,干吧!”
他是从旁边攻书的厢房过来的,走到师父身边继续说:“徒儿很快参加明经考试,若得中,就选师父隐居处做个县令,仍然与师父师弟为伴。”
漓豆一掌拍到师兄肩上:“太好了!有师兄罩着,我和师父隐居更安心了!”
韩半仙终于动了心:“嗯。漓豆你替我仔细讲讲这魏宅的事。”
“师父,其实这大田村,魏宅是一单,还有另外一单......”
她说的“另一单”,把师父和师兄吓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韩牛栋一拍大腿:“这是救命救性!师父,这两单必须干!”
漓豆也说:“干了这两单,我们就可以离开乌木城了!”
韩牛栋再次重复:“干,一下子干两单!”
忽然听到外面院子有人喊话,语气急促:“你们干什么?打家劫舍?可别拉下我!”
糟糕,彭旭祥来了!
这浑小子困于溶洞十天十夜,从此参透人生,被救出之后经常雷言雷语雷人。
韩半仙急忙将纸条藏于袖袋。
漓豆则想着如何彻底打发这浑小子:太莽撞了,终有一天要闯祸,还会带累我们韩氏师徒!
只有韩牛栋对浑小子表示欢迎:“旭祥,你来了。”
语气亲亲热热的。
因为,有了旭祥前来相伴,攻书没那么难了,《韵对》也顺利背出来了,快乐增加了。
彭旭祥无视师祖和师父二人的淡漠,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快说说,你们先偷抢哪一家?”
韩牛栋懵懵懂懂说:“大田村魏家......”
漓豆忍不住揪他耳朵:“我们哪里要偷抢了?”
韩牛栋这才想起彭旭祥那句话,连忙纠正说:“错了,是师父掐指一算,算出大田村魏家有异象,正在犹豫该不该提醒。”
“该,该!你看,师祖一提点,我就从鬼门关活过来了!”
漓豆说:“彭公子,这是我们师徒三人的事,接下来我们很忙,没有空照顾你,你请回吧!”
“师祖,师伯,师父,你们不要我了?”彭公子带着哭腔说。
韩半仙正饮着他“孝敬”的彭家珍酿,嘴就有些软,转头对小徒弟说:“要不,让他跟着吧。”
漓豆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师命难违,你可以跟着,但是一定要守住嘴巴,做到一问三不知。否则,师父还把你算回溶洞去!”
后果很严重!彭旭祥神情严肃起来:“我发誓,保证做到非允许勿言、勿听、勿视、勿动,就做一个木头人!”
乌木城外三十里,大田村,来了行迹可疑的四个人。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山羊胡子,扎腰灰袍,戴披肩纯阳巾。左手抱罗盘,右手拄一面挂帆,帆上写:“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无缘不准,有缘则灵。”
他的左右,有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伴着走。
他身后还有一个,十六七岁,衣着贵气,貌比潘安,却好像在四人中地位最低,负责提包裹杂物。
这四个人旁若无人,走到魏宅面前的山上,老者摆弄着罗盘,对着魏宅比比划划,其余三人围着他仔细听,不住点头。
说到最后,老者多次摇头。
魏家大爷听下人禀告,出到院门前观看,他一向自视甚高,见此情形不由恼火,正想派家丁前去驱赶,老太爷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出来,拦阻说:“人家大名声响地来到,肯定自有道理,你且去请教,我随后就到。”
魏大爷只好收起心火,赶到对面山头,赔笑着说:“这位先生贵姓,可是在看我家的风水?我是前面魏家的。”
说着指指魏宅。
那四个人这才发现有人到来,老者就说:“鄙人姓韩,免贵。无他,闻此地风光甚好,与几个小辈前来赏景。”
魏大爷耐着性子问:“看先生挂帆,亦看风水。今既然相遇,当是有缘,可为魏宅看一看?酬金随后奉上。”
韩半仙也不应“有缘无缘”,只对三个徒子徒孙说:“你等看出狮子所戏之明珠否?”
那三个徒子徒孙东张西望,若有所思。
魏大爷无可奈何,只好站在一旁恭候。
正冷场间,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小老正是面前这家的,姓魏名祯,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原来是魏太爷赶来了。
韩半仙回头一看,魏太爷正向自己行屈膝礼,慌得赶快扶起:“当不得您的礼,鄙人姓韩,名阳。”
“先生可是在看寒舍的风水?”
“你我有缘,我就照直说了罢。我们师徒久闻此处风水上佳,特来鉴赏。”
魏太爷非常虚心地问:“先生可指点一二?”
魏大爷也恭恭敬敬地施礼求问。
“可。贵宅风水三甲三酉二不足。”韩半仙总结得很干脆。
魏太爷父子异口同声问:“二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