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膳后,庖栋让张承宇到菜园子摘些青菜回来。梁宅背后原是树林,再往远去是后山。多年前那片树林被梁贵仁下令砍伐掉,并整理成一片草地,专供大家习武练功之用。赵伯见靠近宅子的那部分平地空着无用,于是让几个年轻仆人把它耕作成了菜园子,种些蔬菜以补内需。
张承宇两手各拎着一只筐,来到菜园摘菜。看见不远处的那片草地上,梁子若、铁蛋儿和小柱子在那里放纸鸢。只听见他们“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然后纸鸢便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张承宇一边摘菜一边想:“这个大小姐,定是又逃学了。看其似已有一十五六岁之模样,却仍如此贪迷玩耍。总镖头护镖不在,看来定是无人能管其也。” 他正在想着,忽听铁蛋儿和小柱子在叫喊着什么。他抬头看时,只见梁子若快速地拉扯着纸鸢的线绳,试图控制住那如同人喝醉了酒似的、左摇右晃的纸鸢。无奈那纸鸢突然斜向急速升起,在空中划了个圈儿,又急速坠落下来,正好摔到了正房的房顶上,三个孩子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梁子若试着用力拉拽手中的线绳,想把纸鸢拉下来,不想线绳卡在了房顶的瓦片上,无论如何用力也拉不下来。三个人站在那儿争吵了一会儿,两个少年看见了张承宇,一齐向他跑来,梁子若紧随其后追了过来。
到了菜园边上,铁蛋儿一脸焦急的样子,冲着三四丈外的张承宇道:“纸鸢卡房顶上了!”
梁子若赶过来,眼一瞪,对铁蛋儿道:“都怪你,吾言无需再放线,汝却不答。 速上房将纸鸢取回!”
铁蛋儿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辩解道:“须不该怪我,吾并未握有那纸鸢之线绳。”
梁子若直眉一皱,怒瞪双眼,道:“还敢狡辩!”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只见她早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铁蛋儿歪着头,手捂着左脸,一脸委屈的样子,道:“小姐,冤枉啊!”
梁子若盯着他,伸手指着房顶,继续逼迫他道:“速速上房去取。”
铁蛋儿吓得脸色煞白,直摆手道:“吾不敢,吾不敢。小姐饶命!”
梁子若见他认怂,只好又叫小柱子。小柱子一听,早就吓得两腿发软,立刻跪到了地上,口中直呼:“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梁子若满脸不屑的样子,口中说着:“无用的家伙。” 一抬头,看见了远处的张承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承宇,道:“噢—— 原来是你!差点未能识出。”原来,张承宇剃了胡须,换了梁家仆人衣裤,梁子若刚刚才认出来。
她一见张承宇,眼前一亮,立即眉飞色舞起来,道:“正好,吾已想好要你所干之事。这第一件事 —— 将那纸鸢取来。”
张承宇见梁子若如此霸道无理,本不想帮她,可一听这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不禁心中大喜。 心想:“此等小事,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干成。五件事如若如此,却也容易。”于是应允道:“好!汝等在此稍候。”
他撇下三人,兴冲冲地走到大宅的后墙下,施展“扶摇直上”功,一纵便跃上了后罩房。梁子若一见,睁大了双眼,大张着嘴,双手合掌于胸前,竟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这个看似短矮,面白如少女的家伙,竟有如此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肯定还有其它本事。想到这里,她不禁对张承宇肃然起敬,又想:“爹爹不教我武功,亦不许向他人拜师。吾可逼迫他来教习,反正他不晓得爹爹之禁令。” 想到这,她忍不住心里高兴,如同开了花一般。
她抬头看张承宇时,只见张承宇已从后罩房房顶跳到院墙上。再沿院墙墙头,经西耳房,已到达正房房顶。他轻轻取下纸鸢,用双手举过头顶,示意梁子若拉动线绳。待梁子若扯起线绳,他便松开双手,那纸鸢立刻就飞了起来。三个孩子在那里一阵欢呼,拉着纸鸢便跑开了。
张承宇看着他们跑开,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返回菜园子,忽然听到正院里有人喝道:“哪个大胆奴仆,大白日竟攀至房顶玩耍?” 张承宇转身一看,只见东厢房台阶上,站着一个身材颀长、面色清秀、瘦瘦高高的青年,正在冲着他喊。张承宇知道那是梁明赫,见过两次,有仆人指给他认过。他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从房顶上跃入院中,来到梁明赫面前。
梁明赫不认识张承宇,见他一身仆人装扮,便喝道:“何处奴仆,竟敢攀至房顶之上,成何体统?”
张承宇忙弯腰,躬身行礼,道:“少爷息怒,小人承小姐之令,上房取其被卡纸鸢。初来乍到,还望少爷多多海涵。”
梁明赫听他说他乃新人,于是厉声道:“古人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汝初来便违背家规,乱吾法度,不严惩如何能惩戒后来之人?” 言毕, 叫一声:“来人,家法伺候!”
张承宇新来,与众仆人尚不熟悉,加之众人深知梁明赫脾气,故无人敢替张承宇求情。张承宇争辩道:“小人冤枉。实为奉小姐之命,不可不为。”
梁明赫一听不禁恼怒道:“却还狡辩!拖翻打二十大板,以正其罪。”
一个仆人取来一条长凳,另两个仆人将张承宇面朝下,背朝上按在凳子上。又一个仆人取来行家法用的大板,抡将起来“啪,啪,啪”地一板一板打在张承宇的屁股上。他知道张承宇说的是实话,故挥起大板时只用了五分劲力,可张承宇还是觉得剧痛难忍。每一板打下,张承宇的浑身都是一震。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一声不吭。打到二十板时,张承宇屁股痛得已几无感觉。从凳子上下来时,腿软得站立不稳。两个仆人架着他,半扛半拖地把他扶回了自己的房间。
梁子若在后山玩饿了,便带着铁蛋儿和小柱子跑回来吃饭。边走边想着怎样才能让张承宇教她武功,想着想着,双手一拍:“正好,这第二件事,便要他教习武功。” 想到这,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回到正院,她就听说张承宇被施了家法,正卧床不起。她本想找哥哥说明,是自己令张承宇上房取纸鸢的。可转念一想,这岂非告诉哥哥自己跑去玩纸鸢了。再说,现在告知为时已晚,张承宇已被打过板子,已于事无补矣。她心中还是稍感歉疚,于是打发灵溪给张承宇送去一些糕点,就说谢他因为帮自己而受罚,云云。一会儿,她看见灵溪拿回一把鲜花,正在往瓶子里插,就让她连瓶子带花,也一齐送了过去。
傍晚时分,她终于按捺不住,问清了张承宇的住处,便一个人跑来敲张承宇的门。
张承宇被送回自己的房间后,屁股肿胀,疼痛不已。他行走不便,更无法落坐,只能侧卧或者趴在床上。先前有个自称是小姐的丫鬟、名叫灵溪的姑娘先来送了些糕点,随后又送来一瓶花儿,让他对梁子若的看法,开始有点儿改变了。
他脸朝外,侧卧在床上,看着桌上的糕点和鲜花,心想:“看来这个小姐,表面任性无理,内心却是明道理、懂世故的。人,切不可只观面表与所言,更须观其所作所为。如此看来,小姐须是重信守义之人。届时五件事一旦干罢,彼定会还包裹于我。”
他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又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又是灵溪来送什么东西,便应道:“请进。”只见门一开,进来的却是小姐。张承宇略感吃惊,忙抬头道:“小姐光临,恕在下有伤在身,不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