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饭，我们陪关爷爷到墓地，再次看望杰姆斯爷爷和阿加姥姥。
关爷爷祭奠老亲家，用的是中国式方式。他说：“你们的杰姆斯爷爷，就爱喝中国白酒。这爱好，还是当年从那密营木屋的地洞里，发现了那些白酒，我们一起喝了后，他慢慢养成的。”
雪儿说：“哎，爷爷，这边上，怎么这么近就有一个空位？”她想了想，“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了，是留给———”
雪儿及时地住了嘴。她应该先想要提起，这空位大概是留给自己的父母长辈的吗？她的父母都活得好好的，正在台湾忙生意呢。
关爷爷微微笑：“这里啊，这是我要呆上一段日子的地方。我死了，火化，骨灰盒就埋在这里，埋上三年，再送我回大陆，和你祖母合葬。”
我和雪儿都听得目瞪口呆。
关爷爷继续微笑说：“我自己知道，来日无多，才从台湾来到这里。我先给你们说一句，不至于到时候让你们难受-----你的祖母在天上，她一直很年轻，不知道我这糟老头子上去了后，她是不是还看得上我。”
关爷爷摸出那副象牙扑克，对着坟头说：“杰姆斯兄弟，我的老亲家，咱俩再来玩一手，这样，这牌呢，由你的外孙女我的孙女，嗯，还有咱们的未婚孙女婿来发，咱俩一人五张。我和你都不看牌，就留个念想。我呢，老牵挂着你，你呢，也老惦记着我这老战友，咱俩的心呢，就由这牌联着。
咱们早年半生厮杀战场，人生可算是痛快，你走早了几年，我晚来一步，对不住了，这头一把牌，让给你了。
来，丫头，替你外公抽五张牌。”
关雪抽了五张扑克牌，小小的象牙扑克，五张摞在一起，整齐精致。
关爷爷拿一个小红色塑胶袋子，轻轻将那五张扑克装进去包好，用手在杰姆斯坟前地上挖出一个坑，埋了进去。又对我说：“小木子，你小子合爷爷我的眼，你也来，帮我抽五张。”
我抽了五张。象牙湿润微凉，我的手直哆嗦。
我拿过那么多次关系千百英镑的牌，都不及这小小的象牙扑克沉重。
我觉得，这一生中，这次手执扑克，是我最觉有庄严感觉的一次。对我来说，可算是空前绝后。
关爷爷也拿一个小红色塑胶袋子装了这五张小象牙片，封好，装进衣兜。
他对我说：“小木子啊，我住进这里的时候，你记得把我这手牌，也像刚才我那样，留给我啊，让我和你们的杰姆斯爷爷，在地下好好对对阵。”
我嗫嚅应承，声音含混。
雪儿突然哭出声来。
关爷爷笑道：“雪儿，爷爷这是先安排点儿事情，怕到时候来不及。你哭什么？我给你们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我还舍不得你这宝贝孙女呢。”
白天的剩余时间里，我和雪儿陪爷爷在附近逛游。关爷爷和雪儿不时回忆起过去的生活，雪儿小时候的故事。爷孙俩，不，我们爷孙三个，都很开心。
雪儿做晚饭的时候，关爷爷对我说：“小木子，你听好了啊。”
关爷爷轻轻地说，他的嗓音浑厚，共鸣很好， 几句话，说得我胆颤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