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炕,出了门,把车头调正开回院子里,从碟包里抽出沐小果的照片进了屋。照片被我珍藏了十多年,已经泛黄了,照片上的沐小果也有些模糊。
“大,你看看,就是她。”我把照片递给父亲,“这是她十几年前的照片,现在不知长成了甚样,估计更好看了。”
父亲有点老花眼,瞪起眼睛瞅了一会儿,没看清,就从柜顶上拿起老花镜戴上,看了半天才说:“是挺好看的。”
我高兴起来,说:“大,那我的眼光没错哇,值得跑这一趟哇?”
父亲把照片还给我,叹口气,说:“错不错,值不值,你得走这一趟,不走不歇心。你都三十多的人了,这个年龄,孩子都该牵牛把耧了,你还没正经找过个对象,你说你不去找她,不就要像我一样耽误一辈子吗?找过了,歇心了,该干甚就干甚哇。”
在家呆了两天,我就回东胜上班去了。
路上想了很多,我不能重蹈父亲的覆辙,不能像他那样为爱情疲于奔命一辈子,况且就目前来说,我对沐小果,还只停留在一厢情愿的层次上,人家如果成家了怎么办?这个可能十有八九,毕竟年龄这么大了。我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所以不能太贸然。
我决定先通过网络找找,找不到再说下一步。
最先想到的是QQ,可以按地址找人呀。如果沐小果注册QQ时填的是真实地址和年龄,那找起来并不难。如果人家已成家,相互问候一下就再不打扰了,互道珍重,各奔前程。
可是一无所获,估计沐小果并没有用真实信息注册QQ号,同样条件的人太多了,成千上万,我不可能一个一个地问。
而且,慢慢地,人们开始使用微信了,QQ被䁁在一边,搜出一片网友,基本都是灰色的头像,长久不在线,发去好友验证信息,几个月不回。
2014年的某个夏夜,我参加完某个同学二胎的满月喜宴,喝了点酒,有点飘,回到家里怎么也睡不着,就又打开电脑,登上QQ。
这次我通过昵称的模糊匹配,搜出一片好友,诸如“果儿”、“果然”、“果冻”、“果果”之类,我挨个加了,验证消息写的都是:“你是沐小果吗?”
我认为最可能的是一个叫“糖果蜜”的网友,可是几天后,她没通过我的加好友请求,直接回复:“不是!”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以为她的昵称里会包含我的名字;又过了几天,一个叫“水木坚里”的网友通过了我。
我:你好!
她:同好,请问您是?
我:你是沐小果吗?
她:是我。
终于找到了,一时我又不知如何表达。
我:你好吗?
她:挺好的。
我:你家人都好吧。
她:我爸过世了,我妈还好,您哪位,原谅我想不起来。
我:你爱人呢?
她:你到底是谁,不说我删了啊!
我:你给我写的那些信,被我们班主任弄丢了,我也是才知道。
她:徐小糖。
我:嗯。
就这样,我们又联系上了。
那天,我们在QQ上聊到很晚,彼此交流了各自的情况。我们中专是同年毕业的,所以谁也没收到谁的信。她现在广州番禺的一家电子厂工作,是财务科长,也一直没成家。她爸得了脑瘤,去年过世,她妈在家待着。
她:真是缘份啊,你居然加到了我。
我:缘份是有一点点,但主要归功于我的辛苦。你知道吗,我把广州番禺的同龄女子都搜了出来,逐个排除完。
她:你还真是辛苦。
我:但是谁能想到你的信息填在澳大利亚不说,还是个118岁的老太太。
她:哈,随手填的。那你最后又是怎么找到的?
我:昵称匹配呀,幸亏你的昵称里还保留了一个果字,否则我真就找不到了。
她:我还有点感动呢。
他:有点?
她:好吧,我哭了。
我给她发了视频,响了半天,她挂断了。
我:不想见我吗?
她:你想见我吗?
我:想。
她:那你来吧。
我请了几天假,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到了广州,她在机场等我。对比照片里,她更漂亮,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是最有魅力的,散发着一股成熟的味道。她穿着一身麻布似的灰色的裙,或称袍,反正很特别的那种。
她开着一辆红色的狮跑,我坐在副驾上。
一路上,倒没话说了,气氛有些尴尬。
“怪怪的噢。”她忽然说。
“怪什么?”
“没想到我见网友了。”
“不是网友,是笔友。”我纠正。
“有区别吗?”
“有一点吧。”我说。
沐小果请我在一家西餐厅吃了饭,我对她说,我以前交过两个笔友,其中一个就老跟我说西餐什么的,我也附庸风雅,说我也经常吃西餐,吃七分熟的牛排,喝五十六度的牛栏山二锅头。她大笑,气氛融洽了许多。
吃完饭,她说:“去我家可好?”
想了想,我说:“求之不得。”
她又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进了一个小区。
她说:“房子是租的,我和我妈一起住。”
坐电梯,上了十一楼,一梯四户,是个公寓。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屋里不大,约三四十平米,一室一厅。一进门是厨房,往里走走是客厅,沙发的旁边放着一张小床;床的后面立着一道木质屏风。
一个小巧的老太太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睛痴痴的,黯然无光,向我这边看着。
我赶忙招呼:“阿姨好!”
“噢,好。”她回应了一声,又问沐小果:“果儿,你对象?”
“妈,别瞎说,是我朋友。”
“噢,你再不找,我估计是看不到了,这眼睛。”
沐小果接了一杯水递给我,“坐,”她指了指三人沙发,“我妈眼睛不好,在工地上做了几年饭,后来我小姨托人把她介绍进了一家电子厂,检验那些小东西,把眼睛盯坏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在工地上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