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压抑。
庒言无法用更多词汇来描述自己此时的感受,明明可以感知到己身的存在,可意识却是被牢牢锁定在这副躯体之内。
就像是以前看的那些都市传说或者怪异故事一般,鬼压床,这是他现在最为接近的感受。
他心里其实清楚,这是因为神魂修复的过程之中强行身躯与魂体绑定的结果。
只不过,庒言现在脑袋迷迷糊糊地,对于这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原因他甚至提不起思考的念头。
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等他终于将神魂与身躯合一之后,这才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许久未曾感受到过的肉身触感。
可谁知就在此时,就在他刚刚恢复一点知觉的时候,外界似乎起了某种变化,一阵翻天蹈海般的强横力量直接将他席卷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过,也就是此时,他终于久违的感知到了空气的存在。
他身上的黑炎与蓝焰一瞬间消失,失去重力且还未完全恢复的他只感觉到一阵地翻腾,自己的身体好像在半空滚了好几圈之后这才重重跌落。
“啊!痛,好……好痛啊!”
自从成了天人,疼痛对他来说已经是许久之前的回忆了,更不用说天人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痛觉只不过是一种随时可以控制关闭的“功能”罢了。
可如今,这痛楚不止是来自身躯,他的神魂如今与身躯高度绑定之下那痛楚是直入了灵魂的最深处。
庒言此时来不及感知到底身处何处了,疼痛感直接掩盖了五感六识,所以他没发现,自己的不远处正有着一个大小与他差不多的玩意儿正满脸惊恐地瞪大着眼珠子看着自己。
“啊!”
这是一道近乎于人类在极度惊恐下的惨叫声,庒言模糊的双眼又是一黑,他再次晕厥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他隐隐觉得,似乎自己以前在哪经常听到这诡异的嚎叫似的,不过,没等他再想,意识已然彻底断绝。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长大了,至少比现在来看成熟很多。
而与他在一起的则是徐蕾,他俩一同悬浮于一个极尽华美的九天楼阁之上,而身上穿着的也是极尽华丽,华丽到庒言所知所想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
这似乎是个盛大的景况,周遭楼阁上遍布满了四方无数仙神,就像是见证了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满了或真或假的微笑。
那些微笑很古怪,虽然是梦境,可庒言心底却是一下子知晓了他们微笑之中的虚伪。
而就在此时,徐蕾慢慢伸出手掌以掌心对着庒言,她的掌心泛起了金色的光芒,而庒言,他看不懂这个梦境的意思,可梦里的他却是不由自主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心慢慢贴合在一起,于此时此刻,四周那些仙神脸上真假难辨的笑容也逐渐变成了欣喜若狂,隐隐间,一种期待的情绪弥漫在四周。
二人的手掌越来越近,其二掌之间豁然出现了一个比太阳还要亮上无数倍的光团!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庒言的身躯周围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道深蓝色的流光,它最终化作一只蝴蝶,围绕着他一连飞了数圈。
“朋友,你越界了!”
这是先前听到过的男人声音?!可庒言还没来得及继续多思考片刻,强烈的失重感顿时笼罩全身,他一下子被惊醒了。
就像是连续加班三天三夜,然后又报复性一连睡数十个小时一般,浓重尚未消散的睡意依旧笼罩着他。
可是此前的疼痛已然消散,或许是身魂终于完成了融合的缘故,他努力支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入眼处似乎正好是一个小小的窗口,窗外阴沉沉的似乎正值乌云笼罩之际。
就在这时,庒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方才他无意识之间感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
天人对自身的掌控力可是极为恐怖的,就比如,他们可以随之随地察觉到身躯发生过的变化。
让庒言惊讶的不是自己肉身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是它变得有多么强悍。
让他惊悚的是,自己身体遗留的讯息告诉自己……数十万年已逝?!
笑话,开什么玩笑!
强烈的精神刺激一下子让睡意尽数消退,他猛然站起身才发现,自己方才所躺的地方似乎是一张床?
这张床造型怪异,通体并不是立方体模样,而是呈现椭圆状,颇有种以前情趣主题酒店的调调,或者说……这是个窝?
而其上,则是被铺满了一种类似棉花质地柔软的纤维物,看着这张床庒言却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倒不是因为床怎样,而是似乎自己所吸进呼出的空气有些异常?
说起来房间里其实是有着另一个“人”的,只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散发出恶意,所以庒言暂时没管。
“这里……不是地球?”
终于,庒言脊背一下子凉得个透彻,自己似乎的确不在地球之上。
至少,此地的环境与熟悉的地球差之千里,而自己身体所记录的那几十万年的时间差更是让他一颗心掉到了冰窖里,凉透了。
可这些刺激还不够,当他将有些不可置信的双眸转向房间里另一个方向的时候,他彻底惊呆了!
那人……不,应该说那只与正常人差不多大,可整体外形近似老鼠的东西正歪着有些人性化的面孔打量着自己。
“卧槽!该不会是我那术法直接将人类灭了个干净,然后又过了几十万年老鼠成精替代了人类?!
不对,我不是献祭了肉身和灵魂么?!我怎么还活着?我轮转投胎了?!”
在确认自己的四肢依旧是人类模样,并不是眼前这大老鼠一般的爪子,他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庒言一下子歇斯底里起来,他抱着脑袋蹲下,一时间父母与一个个自己认识的面孔轮番闪回。
天呐!自己的愚蠢究竟害死了多少人?!还有自己究竟为什么直到几十万年之后才恢复意识?!
似乎是察觉到了庒言的歇斯底里,那外形与老鼠有几分相像的生物一下子张开嘴,瞬间,方才晕厥之前听到的嚎叫再次出现!
顿时,庒言确定眼前这个生物到底是什么了,这……这居然是一只土拨鼠?!
以前,不少短视频与搞怪节目都会用到这种小家伙的素材,盖因为其警告尖叫时候的声音与人歇斯底里大叫差不太多。
一时之间,庒言倒是被这一嗓子给惊得清醒了过来,也不管那只持续嚎叫的土拨鼠了,他扭头一看,自己那副彻底变成厉鬼样貌的铠甲零零散散地掉落在一旁。
他走上前发现,这套铠甲似乎彻底觉醒了什么已经与那鬼替吊坠彻底融合在了一处,此时虽然气息内敛,可他丝毫不怀疑再次爆发的时候将能展现出多么通天彻的力量。
而且不止于此,这幅铠甲上还多了四道另外的气息,那些……是甘欣雨和崔璨她们!
饿死鬼、凡鬼、彘犬、水鬼,它们此时分别被刻印在铠甲双肩与两侧护膝之上,庒言试了试唤醒几鬼,可谁知道四鬼似乎陷入了沉睡根本无法被唤醒。
“还好,应该只是时间过长陷入了沉睡,睡吧,让我先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挥手间,那副厉鬼铠甲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与庒言的身躯融为一体,而他接下来则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
不是那只依旧嚎叫的土拨鼠,而是床另一侧的一处黑漆漆的空间裂隙。
庒言认得,这一般只有传送结束才会出现一小会儿的空间裂隙,而显然,这处裂缝已经存在了不止“一小会儿”了。
“自己是被传送到这里来的?这儿不是地球?”
一瞬间,庒言心中有了猜测。
的确,任何传送方法最后结束之时都会留下一会儿的空间裂隙,而这“一小会儿”时间具体的则要根据具体传送距离来定。
庒言试过最长距离最多就是从地球的一边传送到另一半边,可那样空间裂隙最长也不过存留了几秒便被世界自己修复了。
“那个,喂?你能听得懂我说话?”
庒言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向了土拨鼠,那家伙似乎是不停歇嚎叫得有些久了,此时半扶着墙面正在大喘气。
听了庒言的话它歪着脑袋,就像是在进行着一些思考?
“@#¥%……”
好吧,语言不通,一连串“吱呀”声听得庒言一个头两个大,他只得试着用手势比画着,尽量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
一会儿后,庒言放弃了,因为他发现这种生物似乎并不具有人类这种灵活手势的表达方法,看那与土拨鼠一般的爪子就能看出来了。
而且,庒言做着手势的是同时,那只与他一般大的土拨鼠虽然不解其意,可也学着他打出了一模一样的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庒言一贯还算好的运气,正所谓想吃冰就下雹子,他的双目突然浮现出了一抹蓝色。
这是那血脉传承的天衍神术?
说实话,自从晋升到了天人,他对这传说中牛到爆炸,只有神庭皇室血脉才能有的天赋神通就不上心了。
无非是感知力罢了,可似乎庒言天人的感知力本身就远远大于那什么天衍神术。
尽管那天衍神术似乎就像是本能,也不需要多余用什么天人之力来驱动,算是比较经济实惠的。
不过天人也不缺那丁点力量,说老实话还不如浮空术消耗的那一星半点多。
不过此时,他那与生俱来的天衍神术有了反应,双目之中直接出现了一连串似乎是翻译的文字?
它们庒言看不懂,可是,那些古怪的文字在一系列被拆散再拆散之后又重组成了一个个汉字?
这庒言可就看得懂了,他看到了这么一行字。
“你到底在比画着些什么?”
庒言满头黑线,他就知道,那些人类或许能猜到的日常手势外星人怎么可能看得懂!
他想要顺着回答些什么,可还没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好像也和那些比画的手势一般,不行不行,实在太蠢了!
左思右想,庒言一拍巴掌有了主意!
青云观因擅长鬼道,其中自然有不少有关于魂魄之类的术法,而魂音,这就是专门用来与一些口不能言的存在交流用的。
能把自己的意思直接通过魂音展示给对方的魂魄,这种办法虽然容错率很低,几乎相当于以前那些便宜的中英文翻译机一般。
似乎与庒言本身天衍神体接纳翻译过来的品质相差甚远,不过此时应应急够了。
“你好,我叫庒言,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土拨鼠一愣,毕竟,可能有生以来它第一次用魂魄本身直接接受讯息,这如同魔音灌耳一般直接在脑袋里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时之间感觉甚是新奇。
又是一阵“吱吱”作响,庒言这次双目中排列组合的文字比之上次又快了很多倍。
显然,就像是南结爷爷以前说过的一样,这天衍神术需要自己修习摸索才能慢慢融会贯通。
“庒……言?你的名字?好怪啊。
这里?这里是二号星盾啊,0177770号卫星,你大概是传送错了地方,前些日子掉出传送门就昏迷到现在。
噢,对了,你应该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你那传送裂隙怎么到现在还没消失?都三天三夜了。
还有还有,你是不是原人啊?哇!我还是第一次有原始凡人种族出现在这儿过呢!
……”
一开始的讯息倒是有些作用,虽然,庒言也不知道什么星盾,什么数字很长的卫星到底是哪儿。
之后,那土拨鼠所表达的大抵就是一连串看见稀奇物种的态度,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把庒言打量了个够。
见对方一时之间没有停下的意思,庒言索性直接来到了那扇唯一的窗户跟前。
透过这小窗口庒言发现,他似乎正处于一栋高楼之上,而四周绵延无尽的一个个圆柱形物体拔地而起。
庒言的神魂脱离肉身意识飞上天际,在高空看去,下方的一栋栋圆柱形建筑就像是蜂窝一般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而且,无论他飞多高,脚下似乎永远都是一抹黑灰色,这颗星球似乎是完全由钢铁构造,而其内唯一的一种建筑体便是那种圆柱形的高层楼房。
这期间,庒言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神魂似乎如今可以脱离肉体飞离很远?
以往,就算是天人,那神魂离体的限度也是很有限的,就算他,以往最多也就是脱离最多千里之内。
而如今,他已然脱离了脚下这颗星球的大气层,可依旧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渐渐地,他的视野越发开阔,他顿时明白了那所谓星盾的含义。
这是一个由无数星球所构建成的一座盾形星域,而他目前的视力所及之外,似乎已经还有其他两个一般的星域。
无数星球世界组合而成的星盾也不知道在拱卫着些什么,反正暂时庒言是无法探知到了。
“要不然……去此地的阴司瞧瞧?难不成真的过了几万年那么久?我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太荒诞了!熟悉的星体一个都不见,难不成我到了宇宙的另一头?
几万年啊,几万年?!
那爸妈他们究竟还在不在?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提前摊牌教授他们修行的术法才是!”
庒言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不过无法,无论过去多久,他得回去,因为他的家人就算轮转也应该依旧在那片星空之下!
可能他心中此时唯一的希望,那就只剩下徐蕾了吧。
虽然对她,庒言心中的感情是复杂无比,他虽然依赖对方可说感情他还真的不大懂,毕竟只是个才上高中的孩子。
可是,他却是放心且确定对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爸妈的,很奇怪的感情,但他就知道会是那般且非常放心。
拿定主意,庒言的神魂意识极速回归。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是他清楚,只要是有大片生灵驻留的世界,那天庭在对应的阴司必定会有一套完整的神官体系。
去阴司,或许在自己城隍的身份之下,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他们能帮上自己。
只不过,庒言如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城隍身份已然被剥夺了。
当初,那前两道旨意虽然被最后一道天帝亲旨的光芒所掩盖,可法礼上并没有作废。
只不过他身上如今的神性气息并不属于阴司城隍,这一点,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