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薇说的无法改变,也不知道是无法改变巨阙古剑,还是无法改变苏合格根已死的事。
她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少悲伤,甚至还能和沈宁说上一句语带双关的话,所以给人的感觉是,秦若薇没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沈宁知道,她今天不一样。
杀苏合格根,是沈宁必须要做的事。
抛开苏合格根和秦若薇之前的关系不说,抛开苏合格根对乌溪其格这些年的照顾不说,只为了一件事沈宁也必须杀了苏合格根。
和女人无关,关乎到他今后很大很大的一个布局。
关乎黑野部落,关乎踏阳,关乎李婉容,所以苏合格根必须死。
这个布局之大,超乎想象。
更何况,苏合格根还和秦若薇有过一段过往。
作为一个自私的男人,沈宁不可能容忍苏合格根活下去。
而秦若薇是不是会悲伤,会落泪,沈宁知道自己不需要去安慰什么。
他杀了苏合格根,再回头去安慰秦若薇,无论如何都有些虚伪。
沈宁知道自己不是个君子,有的时候也确实很虚伪自私。可是在自己女人的事情上,沈宁绝不会忍耐什么。
秦若薇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哭,不闹,不悲伤,不落泪,甚至面不改色,是因为她知道哭闹,悲伤,呼喊,这些发泄都无法改变什么。
从她跟着沈宁那天开始,她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必然会发生。
沈宁是一个容不得她心里有别的男人的男人,他在她心里抹除另一个男人的同时,也会想方设法的在现实中抹杀去那个男人。
无论是在世界上,还是在秦若薇心里,沈宁都不允许这个男人存在。
秦若薇不发泄,是因为她的理智。
从她跟着沈宁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害怕,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她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她还是做不到释怀。
虽然在草原上与苏合格根的那一次长谈后,秦若薇豁然开朗,知道自己不过是苏合格根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是被利用了那么多年,她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
苏合格根的尸体被鄂力发带着人抬走,走的很急,急到秦若薇想回头看一眼的时候,那具尸体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沈宁自始至终没有解释过一个字,因为他和秦若薇其实是一个类型的人。冷静理智到了极致,冷静理智到近乎妖孽。
或许很多人会羡慕这种理智,因为理智可以让人无悲无喜。
可是只有理智的人自己知道,他们心中或许更加纠结不安甚至惶恐。
秦若薇将古剑巨阙递给桥意,然后语气认真的告诉沈宁:“巨阙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兵器之一,无法让其更加完美。”
“如果将它融了,就算是变成了一柄刀的样子,那它也不过是一件凡品,剑的结构已经改变,再想如初般锋利是绝无可能的。”
沈宁其实知道这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问出那句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大帐,一个坐在床榻上,一个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语。
“我能不能哭?”
坐了很久,秦若薇看着沈宁问道。
“哭吧。”
沈宁笑了笑道:“现在连我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何况是你?”
秦若薇走到沈宁身边,就在地上坐下来,下颌抵在沈宁的膝盖上,两只手抱着沈宁的腿,闭上眼,无声落泪。
沈宁的手摩挲着秦若薇顺滑的长发,一言不发。
两个人就这样坐了一夜,她肿了眼睛,他湿了衣衫。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秦若薇缓缓的起身,歉然的对沈宁笑了笑道:“今天你还要出征,是我太任性了些,你应该好好休息。”
沈宁看着秦若薇的眼睛,伸出手捧着她的下颌认真说道:“你不要让自己压抑的如此辛苦好不好?”
“你明明想大哭,声嘶力竭的哭,明明想发泄,为什么强迫自己忍的如此辛苦?”
“我等了你一夜,你却没有这样做,所以我有些伤心。”
“因为一个女人,如果在她丈夫面前还要隐藏自己的感受,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这个女人的心里,丈夫的地位并不如何重要。”
“第二,是他的丈夫无能,承受不起妻子的发泄。”
“丈夫和妻子?”
秦若薇看着沈宁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然后泪水再次无声的滑落。
“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沈宁郑重的说道。
秦若薇没有在说话,而是忽然一口咬在沈宁的胳膊上,咬的那么用力,那么狠。
沈宁微微皱起眉头,仔仔细细的感受着自己胳膊上传来的疼痛。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胳膊上有多疼,秦若薇的心里便有多疼。
当她的唇齿离开他胳膊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一圈深深的印记,隐隐有血丝渗出。
秦若薇抚摸着沈宁胳膊上的印记,没有问他疼不疼。
“我很疼。”
她说。
沈宁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对她说道:“可以疼几天,但绝不可以疼一辈子。”
她咬了他,可是她却说自己很疼。
他知道她很疼,因为他胳膊上真的很疼。
苏合格根死了,沈宁被秦若薇咬了一口。
但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新的一天还是一点不迟的来了。
阳光还没有驱散晨雾的时候,大营中的角声就呜呜的吹响,然后效忠于沈宁的狼骑开始集结。
贴力格和柯察沁的两个万人队已经早早的吃过了饭,休整了一会儿后成队列缓缓的开出了营地。
除了贴力格和柯察沁的两个万人队之外,还有程知节亲自率领的两千燕宁寨精骑随同一起出发。
只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不是他,而是鄂力发,在鄂力发的身后,则是一辆没有车厢的马车,上面载着一具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
景慎之亲自率领三千幽州精骑出营地,绕向浑额部的另一侧。
如果战争开始的话,他的队伍将在黑野人的背后攻出致命一击。
草原人各部族对于狼厥人都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在狼厥人统治草原的这些年,他们用铁血的杀戮奠定了绝对的霸权地位。
如果有人表现出了对狼厥人的不敬,那么狼厥人就会派出狼骑用弯刀告诉不敬的人,不敬的下场只有一个。
整整两个万人队的狼骑,其中柯查沁的人马是呼乞那次沥干和呼乞那蒙目两个万人队残余的兵力重新整合在一起的。
贴力格的狼骑队伍,则是呼乞那去鹰的部落中挑选出来的人马组成。
这两个万人队是东进过程中战功最大的队伍,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中,这两个万人队已经得到了沈宁的承诺,他们不再是奴隶,而是恢复了尊贵的狼骑身份。
对于奴隶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因为草原人的固有习惯,他们战败,所以他们成为了奴隶。
而沈宁作为他们的主人,重新给了他们自由的权利。
或许在中原人看来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因为中原汉人强调的是尊严。
只是尊严有的时候,表现的方式有些不同罢了。
作为这次战争的指挥者,程知节心中却没有一丝担忧。
因为以两万狼骑的战力,对付一个千疮百孔的黑野浑额部就是以石击卵。
在鄂力发去见踏阳之前,浑额部如今的状况已经查的仔仔细细。
大军在距离黑野浑额部营地三里外停了下来,然后鄂力发带着二百狼骑,押送着马车缓缓驶向对面的军阵。
黑野人一直盯着沈宁大营那边的动静,早晨狼厥精骑集结的时候黑野人的斥候就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
再加上苏合格根一夜未归,踏阳的心里早就已经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其实在昨夜,踏阳就已经下令所有骑兵都集结起来,当两个万人队的狼骑开出大营的时候,黑野人的队伍也已经严阵以待。
只是,当踏阳看到鄂力发阴沉的脸色,看到马车上苏合格根的尸体的时候。
他的心中猛的一震,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而李婉容在看到苏合格根已经冷硬肤色发青的尸体那一刹那,她啊的惊叫了一声然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踏阳!”
鄂力发看着踏阳,只说了七个字便转身离去。
二百狼骑转身就走,带出一股尘烟,那些碎土草屑打在踏阳的脸上,他感觉自己如被狠狠的抽了几个耳光般,疼的几乎忍耐不住。
那七个字在他耳边萦绕,抽空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准备接受惩罚吧。”
七个字,如一声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