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帮发迹于西域城邦,后因羌族、吐蕃、蒙古等族群部落互相攻伐,战火不断而向东南迁徙。在西苍城北面天骏镇盘亘发展数十年,势力之内锡铜矿山无数,以此为凭借跃然成为西武林二流层次的势力。
门下掌握着西苍北面多处要道、村镇、集市,酒庄、渔家、青铜作坊难计其数,近十年来渐渐扩张至西苍城内,与西苍马家、雁栖门、红山帮对峙抗衡,互有恩怨。
但西苍城毕竟地处军镇管辖之下,更有孤风、澜江等一流宗门大派盘踞,难有波澜,得以安宁太平。
而日泉镇,这个西苍北面三百里外的通衢之地,眼下成了几方势力关注的目标。
早在裴横江在世之时,就派弟子刘诏玄在此设立分堂,多年来与海西帮明争暗斗,屡有冲突。
现下刘诏玄大弟子万泣镇守分堂,已感到海西帮蠢蠢欲动之势。
红山帮余孽纷扰,一年半载之内雁栖门都将忙于后方与之周旋清剿,万泣及麾下弟子的压力可见一斑。
除了海西帮的不断寻衅之外,西苍马家的人马也开始渗入日泉镇,山雨欲来,眼下日泉镇多方势力纠结,肃杀冷峻之氛围已经悄然笼罩这座繁华的边陲小镇。
冬季已至,镇中百姓忙于修缮房屋,囤积煤炭、木柴。镇外农闲时节,稻田荒芜,偶有猎户渔家的队伍三五成群,照例外出。
日泉镇不同于一般村镇,虽无法与西苍城相提并论,但位于丝绸之路辅道之上,百年底蕴下人口兴旺,四季间贸易从未断绝,与西苍、西港的商会往来仍旧频繁。
清晨,镇上薄雾弥漫。
纪伯虚穿着暗棕色长袍,内衬捕快吏服,兽皮披肩拢得很高,包裹住了宽大的肩膀和半白的胡渣,他蹲在一间仓房外的草垛子后,双眼紧盯着仓库后门。
一道身影突然闪至身后,纪伯虚并没在意。来人是他的搭档,二十岁出头就已老气横秋,两人年纪虽然相差三十岁,但气质神色却十分相近。
原云踪递了个水袋,自己嘴里则嚼个不停,手上握着半个包子,热气从肉馅中散出,飘到纪伯虚鼻头。
“我的包子呢?”纪伯虚喝了一口水,嗅到肉香,视线却未偏移。
“掉了。”原云踪抢过水来,自己也喝了一口。
“那可真是可惜。”纪伯虚抢过原云踪手上的半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
“我讨厌猪肉馅。”纪伯虚皱着眉将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
两人盯了半晌,仓房后门打开了,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赤裸着半个身子,环视周遭一圈,未觉有异,朝着房内招了招手。
七八个男子扛着麻袋走了出来,在壮汉的带领下向远处走去,消失在薄雾中。
纪伯虚眼中露出锋芒,正欲回头示意同伴,可身后已然空空如也。
纪伯虚无奈地摇摇头,对原云踪擅自行动一事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探出身子,慢悠悠靠近仓库。
还没等走近,房内传来声响和惨叫,纪伯虚进门后,只见原云踪踩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刀鞘挡在男子嘴边,无论男子如何费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半分。
“嘘~!我问你答。这是海西帮的地盘么?”原云踪半蹲下来,将耳朵凑近男子嘴边。
“是,是,你们是哪里的人马?”男子口气蛮横。
原云踪脚上用力,男子腹腔一紧,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让你发问。”原云踪语气冰冷。
纪伯虚也蹲了下来,男子抬眼看去,见到了他外袍内的捕快服饰,连忙道:“二位爷,不知小的犯了什么罪?我跟你们县令程大人......”
“啊~!”的一声惨叫。
男子的小臂已被纪伯虚扭断,牙齿也被打掉一半,纪伯虚捏着男子下巴,轻声道:“你还要问什么?”
男子疼的冷汗直冒,可也只能咬紧牙关,半边脸高高肿起。
“昨夜,你们偷进林老板的店铺,抢了他一箱金子,放在哪?”纪伯虚问道。
男子不敢再得罪这两人,颤抖的抬起另一只手臂,指向角落一个货柜。
原云踪踏过男子身子,缓步走到柜旁,又看向男子。
“在,在最下一排第三格的瓷器后,有一处暗格。”男子语速很快,生怕说慢了半拍。
原云踪按照男子所说,将货柜后的暗门打开,拖出一个暗红色,铆钉镶嵌的铁箱。他轻轻踢了两脚,冲着纪伯虚点点头。
突然,仓库的阁楼里跳下一个满身酒气的年轻男子,身着打扮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富家子弟。
“你们他妈的是谁?”年轻男子质问道。
“哎哟,林少爷,这两位是镇上衙署的捕快,你要小心啊。”中年男子提醒道。
“你是谁?”原云踪鄙夷的看着那个“林少爷”。
“他是林老板的公子,昨晚喝醉酒就在这里睡过去了。”中年男子回答道。
两人互视一眼,已然明白事情原委。
“当差的,你们不就是图个财么,来,这箱金子你们拿走一半,快滚吧。”林少爷摇摇晃晃的指着空地,显然是宿醉未醒。
“那可不好意思,赃物怎有留一半,拿一半的道理。”纪伯虚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哼,给脸不要。”林公子攥紧拳头,怒气冲冲的向纪伯虚走来。
可他肩膀被人一搭,脚下半步也挪不动。
“你勾结外贼抢自己亲生老子的钱,可真孝顺啊。”原云踪嘲讽道。
林公子怒不可遏,回身一击,拳风扑面而来。
原云踪虚腿塌胯,身子一让,拂云手抹住林公子下颚,随即手势一抬,一招金丝抹眉,将林公子顶得仰面腾空,同时原云踪袍带一挒,一记窝心脚踢出,正中这名纨绔子弟的胸口。
轰然一击,林公子重重摔入杂物之中,原地滚了几圈,肚中黄白之物不断呕出,夹杂着血丝和胆水,再起不能。
纪伯虚将箱子扛在肩头,并未多瞧倒在地上不住哀嚎的林公子,迈步出屋,原云踪理了理袖口,紧跟其后。
中年男子吓得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一老一少两道人影消失在视线中。
冬日斜阳,日泉镇府衙内,巡检司王传师高坐堂内,蔫头耷脑的批阅公文。
纪伯虚推开门,也不分什么上下尊卑,径直拖了根四足方凳,大咧咧地坐下。
“妈的,最近镇上乱成一锅粥了,几方势力人马不断赶来,今年这个年怕是过不安生了。”王传师打了个哈欠,放下毛笔,看着眼前的老友。
“我还以为你习惯了。”纪伯虚抹了抹嘴上的油渍,显然刚吃完饭就赶来了。
“弟妹和小侄儿最近如何?”
“老样子,一个多病,一个多愁。”
“我在西苍城置办了一套房产,四开四进,有你的份啊,抽空赶快张罗一下,把他们娘俩都安置过去。”王传师一边擦拭着自己玉佩,一边说道。
“不用了,这里住的习惯。而且你卷铺盖跑了,这一屁股事总得有人擦。”
王传师脸色一沉,严肃道:“老纪,三十年了,你这臭脾气该改一改了。”
“恭喜大人高升,小的失礼了。”纪伯虚拱拱手,正准备起身行礼。
“好了,好了,别装模作样的,坐着吧。我问你,今天你是不是去了海西帮的仓库?”
“绕了半天,终于说到正事了。”纪伯虚坐的直了一些,洗耳恭听。
王传师也不在意,接着说道:“当年,我们俩还是捕快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么暴躁。这么多年你立的功,抓的贼,破的案,都能把我这小小书房给堆满。”
纪伯虚等着老友的“但是”,他十分厌烦这种官腔式的绕弯子,不耐烦的表情爬满了他布满褶皱的面孔。
“但是,你现在出手可越来越重了,还有那个,那个,那个小子叫什么来着?”王传师挠了挠头,仔细的回想着。
“原云踪。”
“对对对,他跟你很像,但有一点,他才二十岁出头,可你呢?听老哥哥一句劝,收敛一点,你们把林老板的公子打得不成人样,这倒没什么,可实在不该去惹海西帮的人。”
“你怕他们?”
“我是怕你,怕你的儿子,你的夫人,出点什么意外。”王传师语重心长,拍了拍桌子道。
“多谢王大人关心。”纪伯虚冷声道。
“这下你得罪了海西帮,又得罪了林老板,他们派人找了程县令,狠狠地参了你一本。”王传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拿出一纸公文放在纪伯虚眼前,缓缓说道:“罢职三个月,罚俸半年,你好自为之吧。”
纪伯虚低头轻瞄了一眼白纸黑字,没有多看,干脆地将怀里的令牌掏了出来,扔在案桌上,这贼伙和被贼偷的富商,两拨人竟然联手起来告自己的状,真是让人唏嘘。
“本来你挨过这个月,就可以跟我去西苍述职,到时候我们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些鸟气,养老安闲,岂不痛快,可你偏偏...哎...”王传师摇摇头,一脸的忧愁。
纪伯虚明白老友真心关切,但他脾气执拗,不发一言。
“好了,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我找人打点一下,尽快给你复职。”王传师摆了摆手,背过身去。
纪伯虚看了眼桌上的衙役令牌,转身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