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野,出生于文昌伯府,是那个家族诞生的第一个孩子。
他的父亲姓邹,母亲姓容。
从他记事起,他只有在每年的腊八节才能见到母亲,因为只要在那天他才能跟随家里的长辈去灵泉寺祈福。
因为母亲就住在灵泉寺上……
母亲总是不苟言笑的,至少在他的面前是从不曾笑过的。
小时候他不懂,不懂母亲和容贵妃明明是一府同胞的姐妹,更甚至于相比容贵妃,母亲更是嫡女出身。可为何最终一个光耀门楣成了皇帝的宠妃,而另一个在灵泉寺与青灯长伴。
有人说母亲是受了父亲厌弃才在灵泉寺带发修行的;也有人说母亲精神失常,父亲将其送至灵泉寺是为了给她治病。
他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知道为数不多的几次母亲看着他总带着一丝厌恶的情绪。只知道他每次问父亲这个问题时,父亲总会大发雷霆。
小孩子最会看大人的脸色,久而久之,他就不再探寻这个秘密了。
可秘密终究还是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腊八节,大雪封山,山上的红梅开得正是艳丽。
因天气太过严峻,祖母恐生变故,就放弃了去灵泉寺祈福的计划。
可父亲还是去了,他亦委实想念母亲,也求着父亲一起跟了去。
那晚北风呼啸,厢房里的火盆被风熄灭,他蜷缩着身子从被褥里坐了起来。
寺庙里总是有檀香环绕的,但今夜的空气中更是多了另一种芳香。淡淡的,沁人心脾的,亦是母亲最爱的梅花香味。
十四五岁的少年将厢房门拉了开,想着今夜湿寒,也不知母亲有没有多添了些炉火。
母亲厢房的大门一如既往地紧闭着,但今夜却有些不同,里面亮起了烛光,而厢房门外亦正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少年自是非常熟悉的,毕竟今天他就是跟着他一起进这灵泉寺的。
“……芸儿,母亲做主,年后要将马氏扶为平妻。我想着这事还是应该跟你说下,毕竟你才是文昌伯府的夫人,于礼而言,我……”
“那于你而言呢?你也同意了吗?”紧闭的房门被人突然打开,顿时有哗哗北风向房间里涌了进去,将烛台上的蜡烛吹灭。
四周突然陷入了黑暗……
“我……,马氏是容贵妃送入府上的,我……”
“所以你又再一次妥协了是吗?邹格林,十五年前你就妥协过一次,十五年后你竟然还是这么一副没骨气的窝囊样。”
“芸儿,对不起,我……”
“你别再这跟我说些假惺惺的话了,以前是我年少,只想着是我对不起你,我自愿在这青灯古佛中了此残生。可实际上了,罪是我受了,好处却竟被你们邹家得了。你别忘了,你当初只是一个出生卑微的寒门子弟,如果不是我看上了你,你现在还不知在哪个泥腿里给别人看大门了?”
文昌伯,不,或者说邹格林陷入了沉默,再次抬头时眼底里只剩下一片死寂,再无半分愧疚之色。
可对面之人却漠然无视了。
“芸儿,你看,这红梅多美啊!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灵泉寺,那时你就手捧着一束红梅,在雪天里嬉笑着跑了过来。巧笑倩兮,身姿灵动,这一下就撞到了我怀里,也一下就撞到了我心里。”邹格林冲其笑了笑,嘴角有丝回忆往昔的温柔,“我是真喜欢你,不,我是真爱你。即使过了十五年,我还是爱你的!”
“那你还纳了马氏,你明知道马氏是我那好姐姐的人,你还是纳了她。你现在还要提她为平妻,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一介欢场之人,竟妄想与我平起平坐?不过是个媚俗的下贱坯子,真当自己是山凤凰了?”
“可她为我生了一儿一女却是不争的事实!!”
容芸儿仿佛全身陷入了冰窟之中,可眼眶为什么是热的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容芸儿笑得好不凄厉,“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你果然是在意的,你果然是在意的!!”
“可当初我明明告诉过你的,是你说不在意的,是你说不管是不是你的孩子,你都会当成是你的孩子的!!邹郎,你不是说不在意的吗?你不是说不在意的吗?”
邹格林的双臂被人不断地摇晃,任由面前之人撒泼。哪能想到啊,一个在佛门之地清修十五载的人却是个最放不下红尘的人。
“芸儿,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看不透呢?”邹格林抚了抚妻子的面容,面容上有着乖张般的阴鸷。
“当年是你中了别人的奸计,错上了别人的床。明明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偏偏就要将责任推给旁人呢?
容贵妃为什么容不下你,为什么偏选了个马氏膈应你,又为什么偏要你在这灵泉寺了此一生呢?那是因为你上了自己妹夫的床啊!
我又为什么接纳了马氏呢?那是因为……是你先背叛我的啊!!”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句句扎在了容芸儿的心上。
是这样吗?这一切竟都是她的错吗?容芸儿摇了摇头,本就不甚清明的头脑越发凌乱起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她眼神中有片刻清明,“当初我没想着生下孩子的,不生就没人怀疑了,不生姐姐就不会怪我了。是你,是你让我生下的,是你想靠着这个孩子让邹家跃入龙门对不对?你既无军功又无甚政绩,为何会被封为文昌伯,你同谁做了交易?”
别说,女人有时的直觉真准得吓人,只要她是在头脑清醒的状况下。
容芸儿虽是冲着邹格林说的,其眼神却是越过他直直看向了他的身后,那里有个少年正呆呆地望着他们。其右手指甲翻开,在红柱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指甲抓痕。
“……野儿?”文昌伯心头一闪,猛地将头扭了过去,他的表情有着明显的错愕。
邹野没说话,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们。
“野儿,你母亲疯病发作了,正在说胡话呢!!”
“谁疯了?邹格林你说谁疯了?我现在脑子清醒的很,就是你,这一切就都是你算计好的。自从我将那一夜的事情告知你后,你就谋划着怎么获取最大利益了吧。也是我肚子争气,一下就怀了个龙种,只可惜是个永远见不得人的杂种!!”
“你给我闭嘴!!”啪地一声响,文昌伯气极,一巴掌将女人拍在了门框上,顿时有汩汩鲜血从容芸儿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眼前是极致的白和极致的红,白茫茫的大地上,映衬着这黑夜也亮堂起来。僵硬的四肢到了这时总算是得以动弹,大脑一片混沌,他只有一个想法……
逃!他要逃离这个血淋淋的世界。
“野儿!!野儿!!”
身后有男子在焦急地呼唤,邹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连夜逃离到了山下。
……
半年后,西北大军多了一位猛将,一位据说是某位伯爷嫡长子的权二代。
他的名字就叫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