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乞那去鹰的妻子看着沈世永的眼神冷静而平淡,在她的脸上似乎没有一点恐惧和不安。
如果说在呼乞那去鹰的领地初被攻破的时候她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慌,她惶恐于自己命运的不明朗也惶恐于自己儿子的命运不明朗。
那么经过这二十天之后,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个在草原上见多了悲欢离合,见多了沉浮跌宕的女子已经放弃了挣扎抵抗,所以在看到沈世永屠尽幽州人马后反而没有一丝震惊。
她看着沈世永,甚至没有一丝担忧和恐惧。
因为她清清楚楚的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和她的儿子呼乞那卜托现在是一个筹码。
一个用来要挟她丈夫呼乞那去鹰的筹码,所以在到达雁门关之前,无论她和儿子落在谁的手里都不会有危险。
“你是不是在愤怒?”
沈世永看着她问道。
已经快忘记了自己中原人名字的刘秀珍缓缓摇了摇头,她看着沈世永那张俊美的脸语气平淡的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问我,麻烦你快一些问。”
“我和我的孩子跟着被你杀死的将军已经奔波了二十天,我们很疲劳需要休息。”
“如果你只是问我是不是愤怒恐惧担心害怕这样无聊的问题,那么很抱歉,我现在要去睡觉了。”
沈世永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能平静的接受了数百人在她面前被屠杀的事实。
“你去睡吧。”
沈世永笑了笑道:“如果你真的是呼乞那去鹰的妻子,那个少年真的是呼乞那去鹰的儿子,那么我便没有任何问题了。”
“谢谢。”
刘秀珍没再多看沈世永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儿子。
呼乞那卜托被两个太原骑兵看押着,眼神中难掩慌乱。
“别怕。”
刘秀珍对呼乞那卜托微笑着说道:“他们是要带着娘亲和你去见你的父亲,放心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们是中原人?”
呼乞那卜托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
“是的,他们是中原人。”
“之前被杀死的那些人,也是中原人。”
呼乞那卜托有些不明白:“明明都是中原人,为什么他们要自相残杀?”
刘秀珍被儿子的问题问的微微怔住,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最合适的词语和理由。
看着儿子惊慌不安还带着好奇的眼神,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欺骗他。
“中原人也分很多种。”
刘秀珍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比如咱们草原上,有乌尔人,有黒野人,有室韦人,还有咱们狼厥人。”
“之前的燕将军和现在这个沈将军来自不同的部落,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友谊。”
“我明白了。”
呼乞那卜托青稚而认真的说道:“他们把娘亲和我看成了猎物,为了争夺猎物,一只狼咬死了另一只狼。”
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娘亲,我很开心。”
“为什么?”
“两个敌人争夺咱们,看起来咱们的处境虽然没有改变,但是最起码,咱们已经消灭了其中一个敌人,不是吗?”
“咱们没有浪费一点力气,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
“所以我很高兴,非常高兴。如果再有一个敌人出现就好了,那么这些中原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死在咱们面前。”
“父亲曾经说过,看着敌人一个一个的倒在自己面前,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刘秀珍怔住,心里没来由的惶恐起来。
一个十几万人的大部落,被沈宁和景慎之的人马蹂躏了两次之后,已经可以宣布灭亡,因为这里是草原,是天下间弱肉强食表现的最干脆直接的地方。
呼乞那去鹰就算归来,因为部族损失太过于惨重,没有了实力,他也将无奈的退出汗位的争夺。
更何况,呼乞那去鹰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这个部族就算还残存着一大半左右的人口,也难以逃过被拓黑汗王吞并的结局。
屠杀从凌晨左右开始,因为这次狼厥人溃败的比上一次还要彻底,所以沈宁和景慎之没有急着率军撤离。
一直到太阳升起,中原人的骑兵还在营地中来回驰骋将胆敢出现在马蹄前面的狼厥人砍翻在地。
当沈宁下令士兵集结的时候,庞大的营地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
至少三万人在这次突袭中被杀,还有近十万部族牧民黑压压的一片跪倒在草地上,他们低着头,惶恐不安。
没有人敢抬起头直视那些浑身是血的中原人骑兵,草原人尊敬强者,中原人用两次杀戮证明了他们的强大。
草原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性格,无论是乌尔人,黒野人,还是统治着草原的狼厥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性格,也可以说是习惯。
当他们的部族被攻破,他们的骑士被击败之后,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的奴隶身份。
当战争结束之后,若是草原武士战败选择了投降,胜利者如果命令投降的武士朝着他们自己的部落发动进攻的话,他们也会无条件的遵从。
而且杀起人来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们会和胜利者一同欢庆胜利。
这种特殊的习惯,是中原人很难接受的。
跪倒在草地上的数万狼厥人已经认命,他们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不再属于呼乞那去鹰部,而是有了新的主人。
“怎么办?”
景慎之有些头疼的问沈宁:“太多了些,杀起来很麻烦。要不咱们就此收手,带着几万俘虏回中原去?”
“如果回去的话,有这么多俘虏在,呼乞那延世吉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忌惮吧?”
“你倒是很容易满足。”
沈宁笑了笑说道。
“你看!”
他指着那跪在地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俘虏笑道:“其中最少有一万以上的正规狼骑,能上马作战的壮年牧民最少也有一万。”
“如果宁滥勿缺的挑选士兵的话,最少能从中挑出来四万人。”
“你什么意思?”
“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不利用就有些太浪费了。”
沈宁微笑着说道:“按照草原上的惯例,他们如今都是咱们的奴隶,你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话虽然是这样,可你让他们去攻打狼厥王庭的话那绝对不可能。”
“还去王庭做什么?”
沈宁道:“以咱们的实力,去面对一个上百万人口的大部族无异于找死。”
“就算呼乞那延世吉带走了大部分狼骑,可是在王庭最少还有十万以上的正规骑兵。”
“我可没兴趣带着人马集体去自杀,难道你就不会换个方向去想?”
“换个方向?”
景慎之不解的问道:“哪个方向?”
沈宁往东面指了指道:“那里,顺着西拉木芽河一直向东,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是什么地方?”
“那里有一个信奉天鹅的部落,如果咱们裹带这近十万狼厥部族向东迁徙,让他们这些狼和白天鹅抢地盘,是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不得不说沈宁的想法疯狂到了极致,以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看押着近十万狼厥人向东迁徙,无论这个想法说给谁听都会被骂做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最让人无语的是,如今在草原上的这支骑兵中最不缺的就是疯子,正常人倒是少之又少。
所以沈宁这个疯狂的想法才说出来,就先得到了景慎之的支持。
这个自信的黑脸将军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绝对办不到的,更何况指挥几万狼厥人进攻乌尔人的草场,想一想比指挥几万狼厥人进攻狼厥王庭要容易多了。
其次附和的便是裴廷玉,这个家伙心思现在更简单直接。
沈宁认为能做的,那必然能成功,他就绝不会认为不可能。
老成一些的程知节,他不熟悉草原人的脾性所以放弃了讨论。
最稳重的便是裴怀英,他倒是坚决反对,可在举手表决这一关不得不败下阵来,只有他一个人不同意,左右不了决定。
就算沈宁每提议什么无聊的举手表决,他身为将军如果强硬下令的话,裴怀英也只能接受。
“将所有能上马战斗的狼厥人都挑出来,我亲自带一千精骑指挥。”
“程知节和裴廷玉跟着我,裴怀英,你带着其他人马和慎之断后,押着其他狼厥人,有这些老弱妇孺在,那些在前面的狼厥男人们也不敢轻易造反。”
沈宁想了想补充道:“让那些从王庭来的狼骑打前阵,让呼乞那去鹰的部众在后面做督战队。”
“他们虽然都是狼厥人,但彼此并不信任!”
商议完之后沈宁举步往那些狼厥俘虏们走了过去,景慎之问道:“你去干吗?”
沈宁笑了笑道:“我去撒一个弥天大谎。”
沈宁所说的弥天大谎很拙劣,漏洞很多。
但是那些狼厥人却没有怀疑他的话,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现在是胜利者,他现在是那些狼厥人的主人。
沈宁告诉那些狼厥人,他要带着他们去建立一个新的家园。
去抢夺一块最肥美的草场,然后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不会再有杀戮,他们将重新过上稳定安宁的生活。
沈宁告诉他们,拓黑汗王已经抛弃了他们,现在他,就是他们新的可汗。
他要带领着他们,去打下一片草原。
“可汗?”
跪在地上的狼厥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草原上会出现一个中原人可汗,而这个人还雄心勃勃的要打下一片草原。
“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奴隶!”
沈宁大声喊道:“但是,如果你们跟着我,打下一片草原,征服了西拉木芽河北岸那些信奉白天鹅的乌尔人,那么你们将不再是奴隶,而是主人!”
“那些乌尔人将变成你们的奴隶,还有辽河流域的黒野人,他们也将变成你们的奴隶!甚至草原最深处的室韦人,如果你们足够勇敢的话,他们都将成为你们的奴隶。”
“你们将重新拥有大片肥美的草场,数不清的牛羊!”
沈宁指着东方说道:“让挡在你们面前的所有人都匍匐在你们脚下吧,让他们跪在地上亲吻你们的靴子。”
“让他们献出最美丽的女人,最鲜嫩的羊羔,还有最烈的酒!”
“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命令去战斗,你们将不再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