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有荷衣③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343字 发布时间:2023-04-19

十八衣微微一惊,正疑惑是何人到来,只见垂柳丝儿轻轻晃动,树下走出四个人来。为首一人,头戴宝冠,面垂寒纱,腰间缠着一条小青带,不是鹿骄嵘又是谁?她身后跟着两鹰一雁——昊天鹰、玄霜鹰、金徽雁,四人款步而来。


十八衣心头骤起惶恐;夏荷衣惊悸之下止了哭声;白鹄衣将妹妹拉到身边,轻声吩咐,道:“你跟蝉衣兵分两路,快去找大师兄,请他速速过来。”白鸬衣与林蝉衣悄悄退到众人之后,趁着鹿骄嵘四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


花鸾衣惶恐之下又心生好奇,小声嘀咕道:“鹿南风这魔女怎来了?”春梨衣趁机打趣道:“多半是来给荷衣送礼的,鸾衣师姐,这回不论那魔女送什么礼物,我一定不跟你抢。”


夏荷衣听到“礼物”二字,心中又添三分惧怕惶恐,轻声呵斥道:“小寒鸦,快闭上你的乌鸦嘴。”说着便缩到了朱鹮衣身后。


鹿骄嵘眉眼之间落满了笑意,说道:“湘水门十八衣好雅致啊,这儿景致极好,清幽宁静,正适合避暑消热。荷衣妹妹,多日不见,你可好啊?”夏荷衣只探出半个脑袋,道:“我很好,你来干什么?”


鹿骄嵘道:“我路经此地,听说湘水门六带十八衣在此,特意来看看妹妹。”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夏荷衣暗暗叫苦,不明白鹿骄嵘这个魔女为何总跟自己过不去,吓得她手心全是汗。


众衣并不清楚鹿骄嵘真正来意,对她唯有惧怕,夏荷衣道:“我不用你看,你看荷花罢,你到另一头去看。”说着伸手指向溪水下游。


“荷花虽美,却不及你美。”鹿骄嵘难得声音轻柔,眉梢挂着笑意,眼中漾着清波,她这话是实实在在、真心实意的赞美。夏荷衣听入耳中,却只觉害怕,便缩了缩脑袋,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甚是急促。


湘水门六带及鸬、蝉二衣匆匆赶来。六带在卢照溪另一头,喝酒赏玩月光杯,听了鸬衣蝉衣来报,当即赶来。


江带鹤快步上前,拦在十八衣前头,他心中清楚,鹿骄嵘一出荆州,肯定要在江湖上掀起风浪,现下摸不清对方来意,只说道:“鹿教主也来卢照溪,不知是为了溪中的荷花,还是我湘水与太白两门之事?”


“为了荷衣妹妹。”鹿骄嵘悠悠然说道。林带猿顺着她目光,瞅了瞅躲在朱鹮衣身后的夏荷衣,见她脸有泪痕、眼眶泛红,微微一惊,道:“小狸奴,你怎哭了,是谁欺负你?”


秋藕衣指着梁上雉,怒道:“猿师兄,那无耻小人轻薄荷衣。”一听这话,六带先是一惊,怒容便即涨到脸上。


梁上雉见六带赶来,湘水门当真是人多势众,这才生出三分惧怕。江上豚急忙说道:“我们是邙山派弟子,是那位荷衣姑娘练剑时,不慎误伤了我师弟。”


鹿骄嵘踏步上前,横在十八衣与梁上雉中间,侧头细细看了夏荷衣几眼,问道:“荷衣妹妹,他轻薄你么?”她言语轻柔,并无怒意,只有三分关切。夏荷衣小脸通红,并不回答;春梨衣道:“如何,你要替我荷衣师妹出头么?”


鹿骄嵘竟点了点头,慕然间,青光急闪,一条青鞭破风打出,化作青蛇,蜿蜒而去,那鞭稍一绕便缠住了梁上雉的脖子,紧紧收住,勒得他喘息困难,面色涨得通红。


鹿骄嵘手腕一转,青鞭微微一动,鞭稍便即生出无数根青针,尽数扎进了梁上雉脖中,鲜血当即涔涔而下。她顺势一挥手,青鞭卷起,将梁上雉甩了出去,一头撞在溪边的石块上,砰的一声,脑浆迸裂。


打出青鞭、顷刻间取人性命,一气呵成,毫无征兆,湘水门六带十八衣满脸震惊,呆若木鸡。曾榴衣看到那青鞭,想起当初鹿骄嵘伤她嘴巴的情形,也是如此,不由得心头颤抖,躲到六带之后。


鹿骄嵘慢悠悠收回青龙任月鞭,口中说道:“荷衣姑娘这样清丽脱俗的美貌佳人,你竟也忍心欺负,如此不懂怜香惜玉,我替天下男子了结你的性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明明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却能扔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叫众人心头一惊,诧异之余又生惧怕。


江上豚扑到梁上雉身旁,又哭又叫地摇了一番,见他双眼圆睁,气息全无,怒道:“湘水门……湘水门竟杀了我小师弟,杀了我邙山派弟子。”


原带羖道:“休得胡说,我湘水门六带十八衣根本没动手。”鹿骄嵘道:“我鹿骄嵘难得行侠仗义一回,你怎将功劳送给了湘水门?”


江上豚瞅着眼前之人,面露惶恐,道:“你是倚天教魔女鹿南风。师父……师父,快来啊。”他浑身一抖,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鹿骄嵘眼中的笑意如涟漪般轻轻漾开,又问道:“荷衣妹妹,还有谁欺负你,我一并了结了他?”一听这话,十八衣中,有半数之人心尖儿一颤,落满担忧惧怕,后背冷汗涔涔。


夏荷衣心头忽然涌出一股豪迈勇气,快步上前,拦在六带十七衣面前,像极了一只发怒的小狸猫,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师兄师姐师妹,不许你伤他们。”


鹿骄嵘笑道:“今日是你双十芳辰,我是来给你送寿礼的,自然不会多伤无辜。”听了此话,夏荷衣心头猛然一颤,震惊至极、诧异至极,她本是孤儿,有幸得湘水门熊九言收为徒弟,方有栖身之地,但从未有人知晓她生辰,更不必说送生辰之礼,而鹿骄嵘竟然知晓,还送来了礼物?


湘水门弟子亦是震惊诧异,江带鹤满心疑惑,暗暗思忖:“这魔女竟给荷衣送生辰之礼,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秋藕衣轻声问道:“小寒鸦,你可真是小诸葛在世,料事如神啊。你快说说,这魔女给荷衣送什么礼了?”春梨衣道:“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打趣鸾衣师姐罢了,我怎知道她真是来送礼的。”


夏荷衣压不下心头的好奇,柔声问道:“你怎知晓,今日是我生辰?”鹿骄嵘眼中似有星河,璀璨耀人,说道:“当日在杏花林,我败在妹妹手下,便命人上湘水门打听了一番,这才知晓荷衣妹妹生于盛夏。此番,我途径此地,又正好是妹妹双十芳辰,便备下了生辰之礼。”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鹿骄嵘拍了拍手掌,两鹰一雁踏步上前,原来他们三人手上都捧了贺礼。金徽雁先打开了手上的小锦盒,鹿骄嵘取出了一支金凤攒珠钗,金凤双翅薄如蝉翼,迎风轻晃,那口中含着的珍珠熠熠生辉,竟比鹿骄嵘宝冠上的珍珠还要大。


鹿骄嵘手持珠钗,亲自送到夏荷衣面前,她两番送礼,荷衣受宠若惊、惶恐不安,双手发抖,不敢去接,反而后退两步。


朱鹮衣道:“荷衣,不怕,她敢送,你就敢收。”这话似曾相识,当日在烟迟林,鹿骄嵘给荷衣送礼,熊九艳也是如此说的,如今朱鹮衣也这般交代,即便夏荷衣收下生辰之礼,他日熊氏兄妹也不会怪罪。


夏荷衣手掌颤抖,缩回袖中,鹿骄嵘也不强求,将珠钗放回锦盒中,又打开了玄霜鹰手上的盒子,里头装的竟是一套天水碧的绸衫衣裙,还有一双镶了珍珠的花鞋。


十八衣一片哗然,只觉那衣裳绣鞋十足漂亮,若穿在身上,便能化身天仙了罢。夏荷衣乍然一见,不觉怦然心动,心道:“从来都是我给旁人做衣服鞋子,今日竟有人给我送衣物。”她心头忽的一暖,眼中泪水翻涌,几欲落下。


眼前之人是江湖上心狠手辣的魔女,竟打听了她的生辰,特意送来了寿礼,夏荷衣心中暖意融融。


鹿骄嵘又接过昊天鹰手中的锦盒,取出一把镶了碧玉的小匕首,道:“这把匕首,送给妹妹护身,往后有人再想轻薄欺负你,你就用这把匕首了结了他。”她拔出匕首,轻轻一转,豁然劈下,竟将身旁一块石头削成碎屑。


六带十八衣又是一惊,只见鹿骄嵘不由分说地将匕首塞到夏荷衣手中,昊天、玄霜二鹰便将锦盒轻轻放在荷衣身旁的石块上。


鹿骄嵘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说道:“这瓶中装了三粒九转回生丹,你带在身上,危难重伤之时,可保性命无忧。”短短一句话,却是语重心长。


山东蓬莱岛叫天子前辈亲自潜下深海,取了深海九种罕见鱼蚌的肝油炼制而成的九转回生丹,能解奇毒,可医治重伤的五脏六腑,是江湖上人人渴求的奇丹妙药。二十年前,叫天子与大侠燕行天有一面之缘,赠予了他一瓶,没想到鹿骄嵘不过二十岁,竟也手握九转回生丹,且如此阔绰地送了三粒与夏荷衣。


震惊、错愕、疑惑、不解、感动等诸多情绪一一涌上荷衣心头,她对鹿骄嵘的惧怕之情骤然间消失了大半,这个江湖魔女非但打听了她的生辰,更送来了如此厚礼。荷衣长了二十岁,平生第一次收到旁人送的生辰之礼,竟是出自倚天魔女之手。


心头的感动化作一股暖意,不断翻涌,夏荷衣眼中泪水一转,夺眶而出。六带十七衣的目光尽数落在那小玉瓶上,暗叹鹿骄嵘出手竟如此大方,又疑惑她为何对荷衣如此大方?


沈鹂衣拉了拉黄蝶衣之手,轻声问道:“这魔女为何总对小狸奴如此大方?”这话语虽轻,却被鹿骄嵘听了去,她悠悠然说道:“你若有荷衣妹妹这般的样貌品行,我也这般对你。”一句话将沈鹂衣噎得无言以对。


鹿骄嵘将玉瓶塞入荷衣手中,又殷殷交代:“这两样礼物,你务必自己留着。其余两样,你若不喜,大可扔入溪中,也可送人,但绝不允许旁人来抢。”她一双秋露寒星眼提溜一转,目光逐一扫过十七衣,朗声说道:“谁若敢抢,我便杀了他。”那目光又落到了梁上雉尸身上。


众人见了梁上雉死得悲惨,心头一悸,却听得一身惨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从玫瑰荆棘丛后飞奔而来,跌坐在梁上雉身旁,哭喊道:“我的小徒弟啊,你怎就死了呢?是谁,是谁杀了你啊?”


他身旁的江上豚指着鹿骄嵘,道:“师父,是她,是她杀了小师弟。”那男子穿着一身破旧衣裳,却不似乞丐,站起身来,身形虽小,却颇具神采,他两眼精光,盯着鹿骄嵘,上下打量,道:“面带寒纱遮丑颜,腰缠青鞭抖威风,你就是倚天教那魔女鹿南风。”


鹿骄嵘道:“正是。”那人便抖了抖身子,端起一身威风,道:“老夫龟有道,邙山派掌门虎不休如今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尊一声大师兄,你竟敢杀我的关门弟子。”


鹿骄嵘的右手轻轻落到了腰上,道:“你要报仇,只管出手便是。”龟有道挥动双掌,做出迎敌的架势,道:“听说你有掌法名为拾水欢掌,今日我便以邙山派的玉生烟萝掌来会一会你的拾水欢。”


这话分明是逼鹿骄嵘舍长取短,弃青龙任月鞭,改用拾水欢掌对敌。鹿骄嵘竟爽快答应,道:“好。”她左掌绵绵挥起,行如水波涌动,右掌随之推出,这一招叫做“碧水东流”。


龟有道只觉一股寒气向自己涌来,当即打出玉生烟萝掌,回了一招“风卷狼烟”,两掌相撞,鹿骄嵘右手自下而起,拍向龟有道下腹,道:“这招叫残阳铺水。”


掌未至而寒气先来,龟有道身子一侧,落下一掌“烟兰泣露”,拍落在鹿骄嵘手臂上,同时踢出右脚,攻敌下盘。


鹿骄嵘轻功何其厉害,右脚一绕,竟点在龟有道脚上,借势一跃,便即身轻如燕,从他头顶一跃而过,人未落地又反手推出一掌,将一块石头凌空击起,打向龟有道。


龟有道有意在众人面前炫耀内力,竟向前冲去,一掌劈在石上;鹿骄嵘竟也欺身而来,掌击石块。两股内力齐齐落下,那石块如何能受得住,砰的一声碎成千百块,打向四处,惊得六带十八衣都向两旁退去。


龟鹿二人各自凝了凝神,又出一掌,掌力所及,碎石飞溅,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竟向着朱鹮衣疾飞过去。六带十八衣各自躲避碎石,无暇分身相助,谷带蜓、谷蜻衣齐声叫道:“鹮衣师姐,当心。”


朱鹮衣手中无剑,若强行出掌接石块,势必受伤,她避无可避,向着身后的玫瑰荆棘丛跌去。荆棘丛中却忽然探出一只大掌,一股浑厚刚正的掌力随之泄出,不偏不斜,打得那石头碎成土屑。


朱鹮衣只觉身后有一股力道将自己身子轻轻托起,她转危为安,吐了一口浊气;身旁的江带鹤却惊道:“大鹏八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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