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云江辰分别后,长孙无极二人顺着来时的路往上阳城南的四方馆去了。
一路上玄武大街道广人稀,即便是没有宵禁,这个时辰绝大多数百姓都已经休息,只有打更人拿着竹梆铜锣,十步一敲,嘴里吆喝道:“朗朗阳世,平安无事!”
因为更夫每个时段所喊的内容都不同,所以便能以此来判断时辰。
比如一更,也就是戌时,正是烧火做饭点蜡烛照亮的时辰,所以打更人会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到了二更亥时,就会变成“关窗关门,防火防盗!”,老百姓一听就知道关闭门窗准备睡觉了。
而长孙无极从打更人所说的内容就可以判断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没想到在那潇湘馆中竟然耽搁了两个时辰,看来有些事情只能明天再去做了。
侍卫在野这时轻声说道;“公子,我们就这样放他走了吗?”
在野口中的这个“他”当然指的就是刚才的云江辰,虽然他们还未能知晓云江辰的真实身份,可是那两把玟州横刀就足以说明其身份不凡。
“不让他走难道还要绑了人家?”长孙无极摇了摇头,“见他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颇有古人风姿,想必应该是出身书香世家,可千里迢迢从沧州而来,身上还带着两把玟州横刀,着实有趣啊!”
“那明日……”
“不急,正所谓愿者上钩,他不是说来帝都寻亲吗,想必也是搪塞之言,见他人生地不熟的样子,应该还是会来找我们的。”说到这里,长孙无极话锋一转,“只不过在潇湘馆中那副天真模样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种种矛盾集于一身,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可还有一事不明,那小皇帝真的来过潇湘馆?所问之人众说纷纭,恐怕……”
长孙无极又摇了摇头:“天底下还没有人敢拿天子编撰故事,而且潇湘馆既然还能开下去,就表明此事非虚,只不过那花魁行首倒是有点儿问题……”
侍卫在野显然没有弄懂长孙无极所说的问题到底在哪里,而长孙无极反而问在野:“还记得在来帝都之前,那些人都是怎么描述潇湘馆的花魁行首的?”
“倾国倾城色?”侍卫在野思索了一瞬,“琵琶圣手?”
长孙无极点了点头,表明在野说到了点子上;“都说那行首花娘乃是百年不得的琵琶圣手,可今日无论是在露台之上还是那三楼的戏台,那半遮面的女子虽然音色天成,长的估计也是超凡脱俗,不过你可曾见过她有独奏琵琶曲?”
侍卫在野回想着在戏台之上,那半遮面的女子抱着琵琶的模样;“琵琶圣手不奏琵琶曲,反倒是唱了一曲玟州小调《楚女送别》……”
长孙无极啪的一声,扇子一合:“对了!问题便在这里,而且得益于这花娘从来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所以鬼才知道今天戏台上的还是不是那个琵琶圣手的花娘!”
“所以您是说……这个花魁行首被人调包了?”
“想想我那姑母,表弟初登大宝,就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如果是你,你还会让那个什么花魁活着吗?”长孙无极富有深意的一笑,“任她是什么百年不遇的琵琶圣手还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我估计现在早已经成了一堆冰冷的骸骨了。”
“那为了继续收敛钱财,潇湘馆又找了一个替代品……”
长孙无极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边走边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钱财可能只是其一,不然何必要唱一出极为敏感的玟州小调,而且……我也不相信我那个表弟是个酒色之徒,他来潇湘馆,没准还儿有着别的什么目的。”
二人边走边聊,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安远侯府的门外,长孙无极的确有着过人之处,寥寥数语之间,其实就已经将之前帝都发生的事情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而正在这时,侍卫在野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长孙无极的耳边轻声地提醒:“之前跟着的尾巴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从潇湘馆出来就没再跟来……”
没跟过来……难道是因为天色已晚,路上没有行人难以隐匿行踪?
想到这里,长孙无极突然发现宽广的玄武大街上此刻前后竟然空空荡荡,一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而且刚才打更人的吆喝与铜锣声也没了……
长孙无极立马站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跟过来那就说明尾巴其实不是来跟我们的!回去!”
侍卫在野听出长孙无极语气有变,立马警惕起来,可二人刚一转身,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之中便走出六名穿着甲胄的带刀军人,明晃晃的刀身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看来来者不善!
两人见状随即转身,而从玄武大街的另一侧也出现了同样的五名军人,与此同时两边院墙之上也有着稀疏的沙沙声,估计斗拱的阴暗处也有埋伏。
“公子!来者不善啊!”
侍卫在野将长孙无极护在了身后,而后者一脸轻松地说道:“我们才是来者!”
说话之间,从前面的人群中缓缓走出一身形健硕的男子,此人一身麒麟衣,腰佩雁翎刀,束着小冠,横眉杏眼却没有蒙面。
而一见到那男子的面容,长孙无极就推开了身前的侍卫在野,一脸笑意地说道:“原来是殿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魏长青,小魏将军!多年不见,将军越发春风得意了啊!”
长孙无极这话其实有些讥讽的意味,言外之意,这魏长青即便做到如此高位,但也逃不过一句“小魏将军”,多少有些是靠着父辈上位的感觉。
不过魏长青也并未恼怒,走到最前面一手握在刀柄上,一手抚着额前的碎发:“的确!多年不见,没想到长孙公子这张嘴依旧是伶牙俐齿,可今日单凭你的三寸之舌可是无法全身而退啊。”
“我这也是刚来帝都,还未来得及去府上拜会,怎么今日还劳驾小魏将军亲自相迎呢?”说着,长孙无极看了一眼右手边与安远侯府同样气派的府邸,那高高的匾额之上也是写着四个大字——大将军府!
柱国将军魏宏驳的大将军府与安远侯府乃是临街而对,甚至连门口石狮子拜访的位置都不差一分一毫。
魏长青顺着长孙无极的目光看向自家的门匾,脖子一扭冷冷说道;“家父不问世事多年,不过你要想拜见他,我只需带着你的头颅就行了,废话少说,拔刀自刎吧,也省得我麻烦。”
“刀?天下皆知我长孙无极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有什么佩刀啊……”
魏长青抽出腰间的雁翎刀,直接甩手插到了长孙无极的脚下,接着点头示意了一番。
“小魏将军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见其迟迟没有动作,魏长青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不合手?要不要给你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不用不用,其实刚才只是玩笑话,出门在外哪里能没有武器傍身呢!”说着长孙无极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搭在侍卫在野的肩膀上:“我的刀……不就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