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处在海水中的失重感渐渐消失,我又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雾中。
朱雀就在我身边飘着,还是那张鸟脸,我却从中看出了一种惊魂未定的意味。
我抬手在它面前晃了晃,它状似才缓过神来。我问它:“我现在觉得好无聊,外面天亮了吗?”
它摇摇头说:“外边儿才3月16日凌晨一点,早着呢。”
“啊?那我现在干什么?挺无聊的。”
“你再想些幻境呗。”朱雀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我有些疑惑,这傻鸟难不成傻了?
我问它:“你怎么了?”
它看起来有些气愤,但悲伤又使它无法说出愤怒的话:“你怎么往海里跳啊?我还以为你要变出一个潜水艇就没拦你,谁知道你真的找死。”
“这本来就是梦啊,又不会死,我以为在梦里挂了就可以醒了。结果也没醒。”
它似是有些埋怨,却没再说什么。
四周还是看不到尽头的雾,我实在无聊得紧,就在手上变出了一簇花,是蓝色的满天星,我最喜欢的花。我把那簇花摆出一个还算规整的形状,递给了小傻鸟。
“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朱雀用它那黑黝黝的眼睛瞅了我一眼,用短小的翅膀费力地将那簇花抱了起来,看起来格外滑稽。
“我造你时难道没给你造出个芥子空间之类的储存器?你平时怎么放东西的?”
朱雀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就按了一下自己的右翅膀。正当我因它短胖的翅膀而发笑时却看见了它翅膀上逐渐显形的光圈。光圈渐渐由泛着光的白变得透明,光圈里的东西就显露了出来。
那光圈里有一个柜子,我并未注意其它东西,只有一个浅蓝色的本字格外显眼,封面上是烫金色大字“Miss Again”。
我很震惊,因为那是我的本子。
我很确信那就是我的日记本,本子是三年级时安娜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用它记下了很多事,而朱雀空间里的本子和我的一模一样,封面上都有一些白云。那云本不在上面,是我自己画上去的。
我没问朱雀那本子的来历,若它要给我自然会给我,它若是不想给我我也拿不回来。
蓝色的满天星在红色的朱雀怀里显得有些奇怪,当朱雀松开了翅膀,那花就稳稳当当地飘向了光圈里。
空间被朱雀关上了,光圈也消失了,仿佛我的笔记本并未出现过,就像我眼花了一样,但我知道朱雀有事瞒着我。
所幸它也并未发觉我看到了笔记本,它将花放好后问我:“在海里淹着疼吗?”我无法描述它的情绪,只能说它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鼻子进水还挺不好受的,不过在梦里神经好像没那么灵敏,倒也没多疼。不过在现实中那些跳海轻生的人大概脑子进水了吧。”
它终于笑了,说:“在水里淹到了脑子本来就会进水。”
原来还有这种歪理,我倒没听说过,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有点好奇未来的事,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未来的机器人都能穿越了我听听未来的事应该也没什么。
于是我问它:“未来是什么样的?”
它这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像是个推销保险的:“未来嘛,当然很好啦~就说我来的时候吧。”
“那时的人们注重环保,我们国家的环境很好,天空有很多星星。因为科技发展迅速,在那时翔车就是会飞的汽车逐渐普及,地面也不再拥挤。有很多漂浮在空中的城市,地面上的森林又多了起来。”
“但很多动物还是灭绝了。”它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悲哀,继续说道:“好在科技发达,学生物的那些人正在尝试进行基因复原,也有些新的物种出现。”
“那时有很多科技都是你创造的,比如造梦机,幻脑,比如超拟人化机器人系统,我,再比如时空传送机。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您在另一个时空的未来很厉害,我也很庆幸能成为您所创造的第一个机器人。”
“那时的教育很好,人们都很乐观快乐,小孩子们活泼善良,可惜你……”它停顿了。
可惜?我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没出生在那个时代,那个极乐时代。”
“害,是挺可惜的,不过那个我好歹对世界有所奉献。”
我接着问:“那未来我是怎样的?”
“嘿嘿,你嘛,长得还和现在差不多,个子只比现在高了三厘米。”它坏笑着说。
三厘米,那就等于我还没长到一米六,呵呵。我回去一定要多喝牛奶!
“你未来追求不婚不恋主义,坚持不谈恋爱在,就成了大龄剩女。”还是这种欠揍的话。我很想揍它,但我的手估计会疼。
我无语极了:“找个对象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感情,还会吵架,会争论不休,会相看两厌!谈个毛的恋爱呀!再说了单身那叫单身贵族!大龄剩女个屁!”
“咳,你未来也这样说。”
“那安娜未来怎么啊?”
“虽说女大十八变,但她除了长高了点性格和现在没啥变化。听说安吉丽娜小时候很活跃,她未来还是和你们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的。 ”
大大咧咧倒是事实,不过她未来改了名字我还是不太习惯。
“好了,我没什么问题了。我很无聊,我能醒了吗?”
朱雀却问:“我有那么无聊吗?”
“你不无聊我无聊。我想出去了,外边几点了?”
“还是凌晨一点多。”
幻境里的时间真的好慢。“未来想象力匮乏的人不觉得幻境无聊吗?”我很疑惑,也很无聊,我不知道我还能想出什么。
“怎么会呢,未来的幻脑是能连接服务器的,自己想像不出的场景可以买呀!随你想吃美食、打游戏、穿越到古代宫斗还是玩点刺激的去末世打丧尸都可以,只要有台造梦机,走遍世界不是梦!”
“那我就把这种造梦机器、赚钱大法就这样因一顿饭送出去了?”
“是的白洛遥同志,不然就说你吃货了!”
有点亏,但狡辩也许是小孩子的天性吧,凡时总喜欢争个输赢,却又辩不出什么道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是吃的比较顶用,钱够花就行。”我必须承认我有些幼稚了。
朱雀像是因辩不过我有些泄气,反而释怀了:“虽然你被坑了但坑你的人就是安安的师傅,那老奸巨猾的老头也真教给安安了一些本事,造梦的程序安安也参与了,你就心甘情愿被坑了。安安后来都说你败家呢。”
我不想再谈未来了,因为我想去现实拿回未来我的日记,看看朱雀瞒了我什么。
我再次问它:“我可以出去了吗?醒了应该不会瞌睡吧?”
“你倒真不会瞌睡,但外边黑灯瞎火的你能干啥?”
我编了个理由:“我觉得我睡这么久该渴了。”
“科技改变生活,我本体在外面可以给你灌点水。”朱雀的话真是冷幽默呢……
“睡觉前又喝了那么多水我觉得我该去厕所了。”
这下该朱雀无语了:“额,你控制自己往下陷,到底就醒了。其实我还可以控制幻境时间的流速,不过你若真急那就走吧。”
能控制时间流速我居然还不知道?朱雀也不送我个说明书。
我按它说的渐渐把地面的白雾拨开,双脚陷入了透净的水中,渐渐下沉,在我的感知上过了大概两秒我就醒了。
我睁开眼,入目就是一片被夜笼罩的漆黑。透明窗子外的天空像一块墨色的布,云真是自私极了,把月遮在背后,不肯将月色分享于人间。
月在厚厚云层的包围下只透过云的缝隙向人间洒下了几缕浅淡的光。
城市里高高的楼房像是围起的墙,我处在其中像是坐井观天的蛙般见不到多少星光。而楼下的路灯倒比月还明亮,透过窗子细碎的灯光洒在了我的床上。
虽有了光我眼前却还是漆黑一片,我摸到了床头灯,伸长胳膊将灯按亮。
三月的夜还挺冷,我又缩回了被窝里。这时朱雀凭空出现了,床头灯不算亮堂,照在朱红色的机器人身上像是恐怖片里倒吊的染血头颅,挺吓人的。
所幸我没有尖叫的毛病,只是被吓得说不出话而已。怕黑的毛病可真难治啊。
我还没忘了正事,我从恐惧中缓过神来:“朱雀,你别在那里扮鬼了,过来。”
“什么鬼啊!我天下第一小可爱居然被你说成鬼。哎,遥遥你果然从小就怕黑。”说着它又扮了个鬼脸,并不吓人却引人发笑。
我没忘了正事,当朱雀过来时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按上了朱雀右边的翅膀。
光圈没显出来,尴尬了……
朱雀疑惑地看着我问:“遥遥你干嘛呢?”
我索性直接摊牌了,下床找出了那本蓝色笔记本,问它:“朱雀,你见过这个笔记本吗?”
它不傻,却在装傻。犹豫了一下说:“未来你就有这个笔记本。”
我又问它:“那它现在在哪里?”
朱雀似是不想说,沉默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我直视着它的眼睛:“机器人的程序不管再拟人也要记得对主人忠诚和诚实,你说对不对? ”
它妥协了,也许是因为我确定笔记本在它那里,也许是因为程序,总之它妥协了。它再次打开了空间,磨蹭着将那本笔记本交给了我。
我接过它看了看,确实是我的本子,不过我却打不开它,就像是被加了把锁。
这大概是那个时空的我加上的吧。
“怎么解?”
朱雀不情不愿地说:“对它说日记本中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想去新西兰看星星,摘下最亮的那颗给自己。”
笔记本还是没动静,我试着翻开它——原来已经解锁了。
本子的第一页的那些话赫然入目:我想去新西兰看星星,摘下最亮的那颗给自己。这句话是我三年级写的,字迹并不算优美,只能勉强算得上整齐。
那句话后边还接着另一句话:再摘下一颗藏在蛋糕里,送给安安做礼物。 三年级的白洛遥3月14日。
我好久都没写日记了,也并不常看日记,儿时的记忆也在成长中淡忘了。如今再看这句话,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长这么大了。
再往下看,入目的却是一行锋利的瘦金体,那行字夹在另一行字中间。我儿时的字偏大,中间的行距也挺宽,那行小字夹在中间倒也不显得拥挤。
那句话也和字迹同样犀利:小傻子,星星太大,离人们太远,只能远远地看着,是摘不下来的。
那字,是另一个我写的,来自未来。
我的字不算丑,还能称得上娟秀,也是少有的能被老师夸两句的地方。但后来我发现了一种更好看的字体,也更加锋锐,写出了像是一把不会染血的剑,透着寒芒。从那时起我就格外喜欢瘦金体,可惜我懒,想了那么久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没成想未来的我倒练成了。
看着这句话我莫名在心口涌起了一阵心酸,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写,也许是为了给曾经幼稚的自己一个交代。
再往后看还是我儿时写下的话: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来开家长会了就我的爸爸妈妈没来,为什么呀?
还是歪歪扭扭的字,应该是三年级写的。
诸如此类的还有:老师夸我作文写得好,好开心,要回家告诉妈妈(笑脸);我和安娜一起出去玩了,街上那个姐姐唱歌真好听;我买了一条金鱼,要陪我一起长大;爸爸妈妈说要陪我出去玩,我想吃棉花tang,这大概是我小时候不会写的字;爸爸妈妈又出差了,他们好忙呀。安安来找我玩了,我送给她一条金鱼;
后边的字好看了点,大概是过了一个暑假到四年级了。
英语好难,为什么别人都能考好?;老师说我笨,妈妈也说我笨,让我好好学习。可是我学了呀,我为什么不聪明?;妈妈让我向班长学习,可我不喜欢她;我和安安要生日啦,我要给她送礼物;安娜的妈妈说她不在家,我还是周一再把礼物给她吧;妈妈说同事的儿子得了班级第一,好厉害,为什么我不行啊?是不是因为我考得不好妈妈才不喜欢我,那我就努力做个好孩子吧;终于放假了,我还是没考好,
笔记上的字越来越工整,那时我已经到了五年级。
这次分班我和安娜不在一个班,我的同桌总是抄我的作业,真讨厌;我果然不是个好孩子,我讨厌英语;我又有一个朋友;又见到安娜了,她说她们班班主任很严厉,我也是;冬天好冷,寒假要来了,要好好考试;我的红包终于可以自己拿了;又要上学了,要赶紧写作业;她转学了,我又没朋友了,周末作业好多,我也见不到安娜;金鱼死了。
就这样又翻过了一年,五年级我没写多少东西就到了六年级。
为什么作业这么多?又要考试了;别人都有手机了我还没有,我妈说大学再给我手机,我也好想玩游戏;我盖了好大的房子,安娜说很漂亮,她盖的房子在水里;我妈把游戏删了,都没了;为什么他们这么讨厌,我不想学习,他们都说我笨了还要我学。
大人总是骗人;大人总说为你好,好烦;终于又能放假了,初中是什么样的呀?;这个暑假没作业,太好了;妈妈说我考试不好,我不想做卷子;那本小说真好看,好有趣;我的东西被扔了,又动我东西;妈妈带我吃大餐了,好吃;大人总爱吵架;我终于能上学了,他们太烦了。
不知不觉间就将日记翻到了初中,字比之前小了,也更整齐了。
安娜和我一个班,我们还是同桌,真好;好想学唱歌;作业真多,囧;国庆,别人在玩,我在肝书;还是没手机;呵呵,三十五名,当科学家有什么好的?我就这样了。
后边没什么了,到了初一的寒假我就没再写过什么。这本来自未来的笔记书页已经微微泛黄,边角却没有折痕,可见在未来被保存得很好。
这些笔记中夹杂着一些涂画和彩色的贴纸,是我曾经赶潮流画的,再往后“2020年8月31日”格外醒目,日记已经翻到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