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亭君问到雅苑风波，赵仲德有些意外。
他也不是平常之人，笊篱城这么大一件事，焉能不知？
于是就说了：“原是周府订了江府三小姐，谁知周大公子倒看上大小姐，二人在雅苑诗会多次私约，这倒也罢，偏这一次去雅苑佛堂私约，还、还干那苟且之事......又偏偏，三小姐也来了诗会，撞见了，这就闹大了！”
陆昭文不解：“这事若要瞒，还是瞒得住的，何以就闹大了？”
赵仲德解释说：“本来那佛堂僻静，三小姐念及家族名誉，应该尽量大事化小，偏偏宴会这边有人大喊佛堂走水，众人一窝蜂赶去救火......”
又是巧合！楚亭君扬了扬眉。
“周大公子和江大小姐丑态，众人都看在眼里。那江三小姐表明身份，哭着一头奔出去，坐了街车回府。这不车夫也得知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雅苑门口就围了几百人。”
陆昭文皱眉说：“妹夫和大姨姐婚前勾搭，被妹妹看到，这婚事可难办，总不能两个都娶。”
赵仲德示意赵师爷续上茶，说：“也不难办，因为，三小姐死了。”
“死了？上吊自尽？”陆昭文失声说，忽然想起阴森森的梳柳院，那丫鬟不就在祭奠亡灵？
“不是，在牛牯湾跳水死的。”
“哎，可惜！”
三人一时沉默。
一直在沉思的楚亭君开口问：“大人可了解江三小姐回府后，至跳水自尽这一段经过？”
赵仲德说：“公众场合出了人命，少不得传唤相关人等前来问讯，本令对此事略有所知。”
“愿闻其详。”
于是赵仲德就把出事当晚江、周二府各自家法处置自家儿女，第二日一早江有仪到周府兴师问罪丢了面子，回来找三侄女出气，发现三侄女不见了。
“这江三小姐死前倒是安排得妥妥帖帖。先给丫鬟喝了蒙汗药，留下字条做线索，又到丫鬟的小姨家留一封信，再将遗书藏在码头磨盘下，然后到牛牯湾投水......”
陆昭文问：“可打捞得尸体？”
赵仲德摇摇头：“牛牯湾水流湍急，哪里捞得起？”
陆昭文忍不住叹息。
赵仲德见楚亭君欲言又止，连忙说：“还有什么需要到下官的，但言无妨。”
楚亭君说：“我想问一问江府两个丫鬟，一个叫青芽，一个叫青葱。”
见赵仲德疑惑不解，就说：“这场风波牵涉到我，我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大人知道风波始末，但是江、周两府内部，很有些下作勾当。而巷里坊间一些传闻，想必没有传到大人耳里。”
就把梳柳院听到的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他和表哥潜入梳柳院一事，只说听闲话听到的。
赵仲德自是气愤：“确实下作，逼死人命不算，为了粉饰无耻苟合，还往死人身上泼脏水！哦，还牵连到小将军您，真是人心不古！这事得查个水落石出！”
两表兄弟推辞了赵仲德的宴请，回到客馆，商议明日审问两个丫鬟一事。
也无心吃晚饭，命范振海到酒楼打些饭菜回来，一边吃一边谈。
二人也是自小从军，行军打仗好几年，吃过苦中苦，因此也不讲究饭菜质量。
楚亭君说：“表哥，咱俩且掰一掰。江采篱为什么要让丫鬟昏睡至午后？”
陆昭文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丫鬟会跟住她，不让她自杀。”
“又为何留下字条做线索，让老夫人找到丫鬟的小姨家？”
“那不简单？因为佛堂风波，她已经成为眼中钉，随时有人来找她算账。遗书若放在梳柳院，万一被人发现，她可能自尽不成。”
楚亭君放下筷子，斟上茶：“既然如此求死心切，何必舍近求远？叫丫鬟将遗书送到祖母处，自己则在梳柳院果断自尽......”
“是啊，何必大费周章？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声讨恶人，将个人遭遇公之于众。”
楚亭君将茶杯送到表哥面前：“那她完全可以在大庭广众公开声讨，然后当场自尽，力度岂不更大？”
陆昭文无法解释，只听表弟一字一顿说：“我认为，这是江采篱的金蝉脱壳之计，她根本就没有跳下牛牯湾！”
陆昭文惊住了，就连进来收拾桌面的范振海也忘记把碗筷放进篮子里。
“金蝉脱壳，投水是最好的办法，要死不见尸，只能投大江大河。而死之前要控诉恶人恶行，必须将事情暴露在大庭广众。她不想让丫鬟跟着，因为丫鬟会拦住她，她也不想连累丫鬟，只能将丫鬟弄昏。而留下的线索只有丫鬟醒来才能懂，这样就可以拖延时间，让她从容逃脱......”
陆昭文不解：“一个深居后院的千金小姐，能逃去哪里？听说没有大夫人允许，她根本出不了府门。”
楚亭君微微一笑：“问题是，她出来了，去了雅苑，还去了豆腐店、码头和牛牯湾。”
“对啊，她怎么出来的？”
“问问那个丫鬟就知道。”
青芽一早得到小姨家的口讯，说是小姨病了，想见她。
她现在跟着老夫人，老人家宽泰祥和，听说她亲人患病，立刻准了她的假。
青芽心急火燎赶到豆腐店，不见人影，再到里间，却见小姨笑眯眯迎出来。
“我没有生病，是有人找你。”
小姨将外甥女从后门引出，带她上了一辆马车。
车轮碌碌，一路穿街过巷，停在一所院落前面。
有个老仆模样的上来，将姨甥俩引进院子去。
进了两重门，老仆说：“大娘且在此等候。”
青芽有些害怕地扳住小姨的手臂，小姨说：“不用怕，是好人。”
青芽一咬牙，就进去了。
却见里面正中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人，衣着光鲜亮丽。
青芽扑通便拜。
其中一个人说：“起来说话罢。你叫青芽？”
青芽站起来，低眉俯首地应：“是。”
“原来是江府三小姐的丫鬟？”
“是。”
“江三小姐平时足不出户，又如何去得到雅苑，又如何去得到码头？”
青芽惊惧地抬头，看一眼问话的人。
那人说：“说实话！”
“是、是趁看门的小厮不备，从侧门逃出去的......”
“才两天时间，就有三次看门小厮不备，也太巧合了吧？”
青芽反应不过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