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辰仅仅看了一眼就将帕子里的纸条捏成一团，不作声色的收到了袖子之中。
潇湘馆的后巷？
这潇湘馆还有后巷吗？
虽然刚才并没有看清递给自己帕子的到底是谁，但云江辰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个草原的少女，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上阳城也想不出会有第二个人了。
戏台之上这时开始响起琴箫合奏，可是云江辰却完全听不进去，也看不进去，全心全意地在琢磨着少女递给自己这张纸条的目的。
来自草原的少女，又认识自己，那么多半是在乞颜部有过照面，即使云江辰自己不记得，但多多少少当时在乞颜部，说好听的他也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说不好听的，说是异类更为贴切，所以乞颜部主营的人们多数都是认识自己的。
那么先不管少女是怎么从草原来到帝都，又沦落到这烟花之地，想来经历多半也跟自己一样的艰辛。
云江辰觉得这个少女多半是有求于自己，估计很可能是想让自己帮助她离开这潇湘馆，因为即便是这天下最有名的青楼妓馆，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无非跟人间地狱没什么区别。
云江辰一边想着，一边喝着热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长孙无极异样的眼神。
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应该就是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花魁行首，不同于云江辰臆想中的浓妆艳抹，只见其一身水秀山青的长裙，举手投足之间身段婀娜却不妖娆，仅露一双丹凤眼也是灵动逼人，不禁让人遐想面纱之下会是怎样的绝世容颜。
花魁行首的歌声婉转，配合着戏台上不断变化的屏风背景，竟然能在这咫尺之地将名段《楚女送别》完美地演绎出来。
《楚女送别》的作者不详，但据说故事的原型来源于玟州民间口口相传的歌谣，而其中的楚女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这段故事发生在玟州的三楚之地，那里的女人一直就被人称作楚女。
当年闵丘之乱，死的最多的就是三楚之地的男人，而这首《楚女送别》描绘的就是当年战乱时的故事，不过并不是楚地女子送别爱人丈夫，而是送别还未成年的弟弟，这个家中最后的男丁。
当年的闵丘之乱到底有多么惨烈，其实从这首民间小调就能看出来，楚女的父亲和爱人都在战场上战死了，后来又是不得已而送走了自己年幼的弟弟。
即便有夸大其词和艺术创作的成分，但的的确确是玟州三楚之地的真实写照。其实时至今日，三楚之地还流传着“十里无一户，九女嫁一男。”的说法。
不过胆敢在帝都之中唱这首描写玟州之苦的小调，着实有些出人意料，可云江辰并没能听清这名叫“花娘”的行首到底唱的是什么内容，但即便他听清了，也无法像长孙无极一样注意到这首小调背后的深意。
等三人离开潇湘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云江辰背着自己的刀匣终于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长孙无极本想邀请云江辰跟他们一道前往下榻之所，而云江辰以有要事为由婉拒了。
意外的是，长孙无极并没有细问，反而说如若有事便去玄武大街西南的四方馆找他，若是品茶饮酒那更是欢迎。
云江辰嘴上答应着，并说今日之情，他定牢记在心，他日有机会愿效犬马之力。
长孙无极当然是不在意这些，摆了摆手，三人便在潇湘馆外分别了。
而云江辰并不知道长孙无极口中的四方馆乃是接待皇商使臣的住所，否则仅凭这一地名，他就能猜出长孙无极的身份。
见到二人走远，云江辰便四下寻了半天那所谓的后巷。
此刻明月高悬，街道上也早已没有那么多的行人，因为潇湘馆并不仅仅只有最前面的三层主楼，其后面还有着三进三出的院子，而之前云江辰沐浴的天字号房，正是在这主楼后的别院。
等云江辰终于绕到了潇湘馆的后门，却发现这里正对着的也是条宽敞的街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什么后巷，而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从院墙的另一侧出来了一辆驮着泔水的驴车，只因车夫吆喝了那么一声这才吸引了云江辰的注意。
驴车驶出的地方是一处被挡在柳树后的幽暗小巷，若不是走到近前，绝对发现不了巷子的入口。
云江辰思忖了一瞬便还是走了过去，巷子仿佛直通潇湘馆的后厨，刚一进巷子口，云江辰便能闻到一股作呕的泔水味，而且脚下的石板早已被油污浸染，呈现出一种陈年的污浊之色，潇湘馆给云江辰配的新靴子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嘎吱嘎吱地粘连声。
而云江辰走了没几步，果然见到了几只洗澡桶大小的泔水桶横在巷子中间，而角落处还有一扇斑驳的木门。
潇湘馆并不是什么酒楼，可刚才的泔水桶要一辆驴车才能拉走，而且这里还有几只半空的，可想潇湘馆一日的食材消耗，再想想邺州夜北城外成片的难民和黑压压的食腐鸟，真是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云江辰这般想着，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左肩膀，云江辰下意识地向左边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而等他将脸转向另一侧，一只冰凉纤细的指头轻轻地怼上云江辰的右脸，将他白瓷般的脸颊戳出了一个淡淡的酒窝。
而月色之下，一名圆脸少女笑盈盈地躲在云江辰的身后，好似一只顽皮的狸猫。
“果然是你！”少女满意地叫道，却没有注意云江辰在转过头的同时，他的左手已经伸到背后的刀匣之下。
“是你！”云江辰快退两步拉开距离，在他眼前的正是在那隔间偷跑的草原少女，云江辰心说果不其然，在闻香雅间给他递纸条的也是这人。
此时，少女穿着的依旧是潇湘馆小厮的衣服，可是却掩盖不住身上那顽劣之性，对着云江辰做了个鬼脸儿笑着说道：“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
可云江辰并不知道这少女的真实身份，于是开口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少女指了指自己的鼻头，似乎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害怕，接着叉着腰一脸傲娇地说道：“我叫雅若，雅若·克巴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