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考期末进校医院的医学生大有人在,但应该没人比李慎的病因更荒唐。
吃完止痛药后,李慎躺在校医院急诊科靠窗的病床上,悲催地琢磨:别人是吊着命复习到心律失常或突发性晕厥进的校医院,自己倒好,总共进了两次:一次是大一时期发生的普通感冒,开了一堆没吃进口的药;人算不如天算,这次更窘,因为痛经旧地重游。
言青柏拿了杯刚泡好的红花茶进门,她接过喝下。除了他以外,床边还站着一位护士姐姐。虽然她是病人,人家小姐姐看的却是某位老师。
那护士一脸的娇羞矜持,扯了扯言青柏的袖子,“老师,真的不考虑住院吗?痛经这事可大可小呢。”
导诊台不忙吗?
言青柏摆摆手,谢过她的好意提醒。回头转向李慎这边,没有再看她的意思。这潜台词就是,护士小姐您可以去忙其他的了。
但护士仍不甘心,她又跑到李慎的另一边,正在言青柏的视野内。
“痛经大多是因为宫寒,这可跟女性的怀孕啊分娩啊有很大关系呢。”她的眼睛水汪汪得像湾清泉。
“不必了。”言青柏礼貌性地笑了笑,依旧没看来人。这回,对方没辙了,只能悻悻地离开了病房。
李慎的脸煞白无血色,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护士小姐姐给尴尬的。
言青柏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盯着十天未见的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仔细。李慎不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还以为把血渍蹭上了。
见她一张小脸无比憔悴,他叹了口气,“熬夜,考前抱佛脚?”
这话问出来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李慎没有狡辩的底气。
“上次实验考试最后一片标本不是没答上来嘛,我想着用理论分给补上去……”说得那个无辜,那个楚楚可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言青柏欺负她了呢。
他抬了抬眉毛,“怪我?”
李慎:“没有没有,我哪敢怪您啊。您赏罚分明、公正无私,简直包青天再世啊。”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讽刺?
“好好说话。”
“哦,我没有怪你……”
她前后反差太大,一会儿是牙尖嘴利的机灵样,一会儿又成了耷拉脑袋的埋汰样。言青柏有些想笑,但现在是训孩子的严肃时刻,他强忍住,紧抿着嘴,把那杯喝完的红花茶拿起,借机离开。
再次回房后,言青柏把一个黑色袋子放在李慎盖着的空调被上。她有些意外,但也基本猜出了是什么,尴尬地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时,他在手机上编辑消息,她不忍打搅,歪着脑袋想缓考的事。
幸好是最后一门,不然下学期开学又得痛苦一回。
诶,这事有没有弥补的空间?
“言老师,我想回考场继续答题。”
“下学期开学缓考吧。”他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就差名解了,给我二十分钟就能做完的。再涂卡、检查一下,半小时足够了。”
言青柏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时钟指给她看,“还有35分钟考试结束,你走回教室要花15分钟左右。”
“那我这情况特殊啊,你作为监考老师,不能通融一下吗?”
言青柏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幽幽地问她,“你就这么讨厌病理?”
“——没有,这你真的误会我了,我非常非常喜欢病理的!”她情绪太过激动,恨不得把喜欢两字写在脸上。看着他这张脸,说着喜欢他教的科目,四舍五入仿佛直接跟他表白了。
李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
“既然喜欢,那下学期再考一次。”
“……”
“很热?”
“还好……”她不自在地滑到薄毯里,意图躲避他的眼神,“很困倒是真的。”
这孩子怕是熬了不少的夜,过度透支了身体。
“既然困了,好好睡一觉吧。”
言青柏转身去帮她关百叶窗,身后传来她试探的声音,“我同意参加缓考,但能不能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来监考”
这样一来,至少下学期还能再见上一次,漫长的暑假也多了点儿期盼的念头。她曾和纯纯说过,和他相处是图一时的满足,哪怕日后要尝十倍时间的痛苦。都到这份上了,不如就再放任一回,让痛苦晚来两个月。
“谁当监考老师有区别吗?”言青柏回头看她,一脸不解。
李慎彼时已经平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想在你眼皮底下考高分给你看,证明我是喜欢病理的。”
“……好。”
关完窗,言青柏回到椅子上。李慎感觉到他的靠近,心里多了份安全感。脑袋开始昏沉,迷迷糊糊地,还真就睡了过去。
她睡过去没多久,考试结束,三个室友便匆匆忙忙地赶来。她们动静大,到门口时,言青柏向她们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李慎正在睡觉。
纯纯带头比了个“ok”,还夸张地做出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随后,跟他挥了挥手就……走了?
言青柏:“……”
不知睡了多久,李慎醒来时,言青柏正在翻她的病理书。她有种领导视察的心虚感,一骨碌坐起上身。
“睡好了?”
“嗯……你看我书做什么?”
“病理缓考有把握吗?”
哈,小瞧人了不是,好歹她这学期也是早早就做了练习题的人,问了他不少题目呢。何况,今天的题目她做得蛮顺手来着,而缓考是和补考一起的,通常比期末考更简单些。
腹诽这么多,到嘴却是剩了一句弱弱的话,底气相当不足,“没有……”
“我给你划一划所谓的重点。”
“……学校不是不让划重点吗?”
划重点这话真不像是言青柏会说的话。他教学向来反对学生死记硬背,更反对学生为了考试而读书,从而违背学习的初衷。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在怪他最后一张玻片给了一半分吧?
说起划重点这事呢,在学校还流传着一个N届前的老故事。某学长觉得煌煌医学专业书厚到令人发指,于是乎,向教务处信箱投稿,申请考前半个月各科老师划重点。
结果,学校直接出文,严令禁止任何学科老师给任何专业的学生划任何重点。
言青柏求学不在本校,这事估计不清楚,但学校的明文规定他应该是了解的。
他默了几秒,看向李慎,眼角浮现别样的笑意,眼神清亮。李慎有种微妙的预感。
“那我们来划非重点。”
其实呢,这是个十分正确的反向操作。因为,任何一本医学专业书,可能考的要点永远比不考的多。
李慎想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两颊露出了的酒窝。这对酒窝是她打小就有的,随着年龄增长,左边逐渐隐没了,只有在笑得狠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右边的则更深。
看着她如花的一张脸,他也跟着她微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人中任何一人笑得欢的时候,另一人就会不自觉地被传染。
言青柏的笑分很多种:最常见的是嘴角噬有笑意的浅笑;然后是微抿嘴的微笑,嘴角处会有一个细小弯弧;接下来是他与人交谈甚欢时的咧嘴欢笑,鼻唇沟被深化放大,整整齐齐地露出八颗牙齿。
但李慎最喜欢的是他现在的这种笑,简单直白,清晰爽朗,露出粉红色的牙龈,像个傻孩子。上下眼皮先是飞速轻碰,然后再缓缓打开。
各自笑罢后,言青柏又把她的病理书放下了。见他没了后续,李慎好奇地问道,“不划非重点了?”
“老师相信你的能力。”
李慎:“……”
她怀疑划重点一说是诈她的,而她又悲催地落坑了。
其实不然,她的课本笔记很满,并没有为了考试而把所谓重、次点分得很清楚。多页夹带有纸张,写的是些自己归纳的易混、易错点。
相比上学期刚见到她那会儿,她其实进步是很大的。遥想当初,她做生理实验都能被家兔血喷一脸,现在居然主动说要考高分证明给他看。诚然,成绩的高低不能代表一个人能力的小大,但是,最起码透露了考生对考试科目的态度如何。
言青柏的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李慎看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既然没了考试和工作的压力,两人都闲了下来,李慎试着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本担心他会嫌弃内容太没营养,但他表现得也还尚可,虽然不会主动提起什么话题,也并不拒绝接她抛出的问话。
欢乐的时光转瞬即逝,时间来到饭点。李慎自觉身体状况好很多,带上没吃完的止痛药,准备吃完饭后回寝收拾东西回家,而言青柏则打算回科研中心,和学生们开组会制定暑假规划。
一起从校医院走到操场拐角处,两人互相道别后,像之前多次那样,各奔东西。
“言老师,下学期开学见。”
“开学见。”
乍一听还挺有未来式的神秘感,要是把“缓考”两字补上的话,就显得一言难尽了。
今日小剧场:
纯纯:“你看姐妹我多聪明,给足了你和言老师独处的机会。”
李慎:“我当时睡着了,梦里和他过二人世界啊?”
纯纯:“欸,你这人咋不念别人的好呢?”
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