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东胜门内的皇城司大堂上,提举周恕如泥雕石塑般端坐在交椅上,脸色灰白,眼神涣散,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近段时间,周恕可谓是都城中最为失意之人,百花楼一叙,如他所料,南平王果然没有出现,出席的则是赵管家,而谈话的内容,警告的意味远远大于给出的价码,令他有些大失所望。
这还不算,姜焕臣领旨没几天就交出九婴这个倒霉蛋的尸体,龙颜大悦,在南平王等人的周旋下,将其擢升为从二品的兵部侍郎,比高出周恕一个品级,这让他的内心产生极大的不满和一丝妒忌。
刚刚周恕又得到探子的回报,姜焕臣怀疑南宫羽如果活着,会从水旱两路暗道潜回都城,于是铁腕施压马帮、漕帮。
果然,漕帮崔行老经过调查,证实南宫羽从水路暗道潜回都城,虽然只是一具尸体,最后还掉进了运河水道,虽然偷运人在负隅顽抗中被诛杀,但南宫羽的贴身宝剑湛卢确可以证实这一切,湛卢与他的意义非凡,这是一条强有力的证据。
如今这把名扬天下的湛卢剑也落到姜焕臣手里!
自己会甘心吗?会妥协吗?当然不会!他绝不会向姜焕臣躬身施礼,更不会向南平王下跪祈求,需要反击,而且是立刻,但反击之前手里必须得有谈判的筹码。
想到这里,周恕的目光愈发猩红明亮,杀气渐渐凝聚周身。
“大人!”
许礼尽量控制脚步声和说话声,以免惹恼台上这位煞神。
被打断思绪周恕立刻面露不悦,刚要发作见是许礼,便压了压胸中的怒火,沉声道:“何事?”
“探子回报,北郊净土寺发现异常。”
“哦?”周恕一怔,转而眼带兴奋道:“查到什么了?”
姜焕臣朝堂之上,说净土寺不仅窝藏弑炼杀手,又以武力对抗朝廷,周恕就猜到这里面有隐情,且不说佛门清净地,难容俗世人,那净土寺的至真方丈更是德行俱佳的高僧,寺内僧众也都静心修行,不问世俗,他们怎么会勾结弑炼杀手?
所以下朝之后,周恕就暗中责令许礼派探子前往净土寺探查。
许礼道:“现场显然经过人为的处理,看手法相当老练,不过探子还是在大雄宝殿前找到未焚烧殆尽的柴禾和血迹,并在僧房内也发现利器砍杀留下的印记。
至于埋葬尸体的地点,是因为探子发现那片土地有翻动过的痕迹,挖出的尸体大部分颅骨崩裂、胸腔烧透,部分内脏暴露在外,但四肢自然伸展,口鼻处并无烟灰,说明这些人是被人死后焚尸,尸体上发现的念珠,能证实这些人和尚的身份。
由于净土寺处于山野僻静之处,往来行人稀少,尚未找到目击人。”
说完,许礼从怀中掏出小拇指大小未燃尽的柴禾,恭恭敬敬呈上。
周恕并没有接过柴禾,而是反问道:“净土寺百余僧众没有一个活口?”
许礼微微点头:“探子搜遍寺庙所有房间以及周围的树林,没有发现幸存者。”
周恕略微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做的不错。”
许礼赶忙躬身施礼:“是大人运筹帷幄,属下只是依令行事。”
周恕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接过柴禾看了看,放在鼻下嗅了嗅,微微皱眉道:“这上面有股淡淡的鱼腥味,是鱼油。”
“鱼油?”
许礼故作惊讶,接过柴禾闻了闻,恍然道:“确实是鱼油,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其实许礼早已发现这个细节,只是他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毕竟大多数的上司都不喜欢下属比自己聪明。
“寺外有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或者血迹?”周恕继续问道。
“没有!不仅如此,连脚印都没发现。”
“欲盖弥彰!”周恕冷冷说道,他踱步沉思片刻,猛然停下脚步问道:“依姜焕臣所说的日期,那天是不是下过一场短暂的暴雨。”
许礼瞪着懵懂的双眼,点点头:“是啊,大人。”
周恕冷笑一声:“看来军机卫将僧人杀害后,准备放火毁尸灭迹,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突降的暴雨浇灭大火,他不得已将尸体埋藏在寺内后院。
净土寺既然窝藏朝廷通缉的要犯,还以武力对抗朝廷,杀了便好,为何还要焚尸?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许礼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兴奋,忙道:“大人,现在僧众都被军机卫屠杀,姜焕臣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恕听完,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一丝信息,这令他有些莫名的激动,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于是开口道:“姜焕臣去净土寺干什么?”
许礼被问得莫名其妙:“不是说他得到密报,弑炼杀手藏匿在寺中。”
周恕微微皱眉:“就算弑炼杀手真藏匿在净土寺,姜焕臣敢去搜查吗?他敢得罪南平王吗?他去净土寺,不过是为了查找南宫羽的下落。”
“难道他还没死?”许礼试探着问道。
周恕冷哼一声:“我对南宫羽的死活不感兴趣,他已经没有价值了,就算他还活着,也是要对付南平王和姜焕臣。我感兴趣的是,怎么才能证明姜焕臣的张冠李戴,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做实,他这个二品侍郎也就做到头了。”
巡检司失势,罗城内的平衡被打破,原本指望沈文俊能有所作为,结果却让太子捡个便宜,将东宫詹事王师集提拔为巡检使,将巡检司牢牢握在手里,这让周恕想通过巡检司控制罗城内的想法落空。
如今,姜焕臣位列朝中二品兵部侍郎,还有南平王的支持,可以说执罗城之牛耳。如果能找到其滥杀无辜的证据,在皇上面参一本,姜焕臣必然倒台。
到时候南平王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怎会力保一个没有价值的棋子,周恕自然就有谈判的资格和筹码。
许礼立刻会意,抱拳道:“大人,属下定竭尽全力找出证据。”
周恕提示道:“屠杀百余僧众,需要封寺、封路防止消息走漏,动手的自然是姜焕臣心腹军机卫,那么在寺外戒备的能是谁?”
许礼恍然道:“之前皇上曾将庆安巡防衙交给姜焕臣提领。”
周恕赞许地点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