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牛栋一见彭旭祥,就搂住他肩膀大倒苦水:“自从上次到你家赴宴,我就没有出过庙门。师弟和师父倒好,日日四柱六爻、抽签解字,能见人,能见世面,我在这里关门闭户读书,都要发霉了!”
不过,听彭公子说要拜师弟为师,他也觉得不妥:“你要学四柱六爻,拜我师父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搞乱了辈分。”
彭旭祥哈哈大笑,仰倒在榻上:“你说的未尝不可,只是我哪里真要拜师?我是觉得人生苦短,弄出点乐子才好!我喜欢小豆子,看他急得面红耳赤我就心花怒放!”
“哪有这样喜欢人的?不过,小豆子确实有些讨厌,现今师父都听他的,哎!”
“听说,算出我困在溶洞里的,是小豆子?”彭旭祥翻身起来,试探着问。
“这......”韩牛栋将眼神避开去,“自然是师父算出的。师弟?他技艺不精,难挑大任。”
彭旭祥心中却有了分数:“看你这态度,我更坚定了拜小豆子为师的决心!”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兄,你不好好读书,和外人讲什么废话?”
不好,师弟来了!
韩牛栋立刻拿起书来读:“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
漓豆几步跨进来,嘴里说:“师兄,我考考你,古壁蛩声匝?”
韩牛栋顿时哭丧着脸:“我,还没背到后面......”
“闲亭鹤影单。”彭旭祥却替他对了出来。
漓豆拍拍韩牛栋面前的桌面:“半山烟雨半山画?”
韩牛栋摇头,彭旭祥又替他答:“一树绿叶一树花。”
“日露东山霞万道?”
彭旭祥答:“月满西楼壁生辉。”
“师兄,”漓豆脸色严肃起来,“你学习进度这样慢,怎能参加明年的明经考试?”
韩牛栋嘟囔着:“我本来就不想参加......”
彭旭祥为他打抱不平:“师父,你这样逼迫师伯会出事的。乌木城东郭就有一对父母,天天逼儿子读书,最后逼疯了......”
漓豆乜斜着看他:“要你管?”
彭旭祥刷地打开折扇,很傲娇地宣布:“师祖命我进来辅导师伯。”
“是啊,是啊!”韩牛栋连声附和,“刚才得了旭祥的指点,我大有长进!”
不管怎样,两个人一起读书,总比自己一个人闷在偏房哼哼好得多。
彭旭祥又说:“读书要循序渐进,劳逸结合。”
“谁不劳逸结合了?”漓豆给他一个白眼,转头看韩牛栋,“师兄,我出去逛街,你去不去?”
韩牛栋马上乐呵:“去,去!旭祥你也一起去吧!”
“去!”
漓豆一声脆喝:“不要他!”
街上走来三个人,彭旭祥居中,数九寒冬里摇着纸扇,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韩牛栋学着样子,也昂首挺胸,像只赶赴斗场的斗鸡。
另一边的漓豆,却是缩颈耸肩,眼神偷偷瞄向路边摊位上的小玩意。
几个姑娘迎面走来,见到彭公子,不由面露喜色,交头接耳,掩口葫芦而笑:
“嗨,就是那个,掉进溶洞里十天十夜也没死的吧?”
“正是。”
“长得好帅啊!”
“乌木城第一吧!”
“嗯,乌木城第一。”
走了一段路,吱吱喳喳的声音还在耳边,原来姑娘们转身跟在后面走。
彭旭祥见惯不怪,倒是韩牛栋嘟囔起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漓豆没有留意什么“好德好色”,她完全被那些小玩意吸引住了。
会翻跟斗的小木人,小红豆串成的马鹿,还有竹编的蜻蜓,草编的蚱蜢......很多很多之前没见过的小东西!
彭旭祥讨好地说:“师父您喜欢哪个?我替你买。”
“师父”也不过十一岁的小孩子,喜欢小玩意正常。
漓豆发觉自己失态,咳嗽一声转回身子,目不斜视向前走。
却又被泥人摊子扯住了脚跟。
“小公子,比真的还真的泥人,来一个?”摊主招呼说。
漓豆摆摆手,却仍然未走开。
摊主又说:“要不,我当场替你捏一个?”
漓豆摇摇头:“你这泥,卖吗?”
摊主一时反应不过来。
彭旭祥立刻说:“我师父喜欢你的泥,五两银子卖不卖?”
“啊?五两银子?”摊主嘴巴都合不拢了,“卖,卖!”
说着三下两下将泥巴装进小木桶,递给彭旭祥。
今天发达了,他卖一个月都卖不出五两银子!
彭旭祥向跟随的小厮努努嘴,示意他给钱,又将小木桶送到漓豆跟前:“师父,这是徒弟给您的拜师礼......”
漓豆不接,拔腿就走:“再次警告你,不要叫我师父!”
“那,我叫你豆师父,哈哈!”
三人从城东走到城西,累了渴了,就到小店吃豆腐花。
彭旭祥一口一个“豆师父”,漓豆听得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他是师父请来辅导师兄功课的,而且,学业功底还不赖!
正吃得起劲,旁边的议论传入耳朵。
“周家捡了大便宜,听说原先订的三小姐命贱,亲生父母都丢开了的,现今改为聘大小姐,知书识礼,诗会常常得头筹......”
漓豆不经意地掠一眼。
那议论的几个有男有女,应该是从笊篱城出来的两家人。
只听他们又说:“周大公子和江大小姐郎才女貌,虽然中间有些不光彩,现今也算结局完满。”
有个妇人鄙夷地说:“说是想立刻成婚,谁知没有日子,只能定在下个月,别到时满月酒一起办了。”
另一个妇人嘻嘻直笑。
又有旁边的食客加进来:“你们说的可是笊篱城的周家和江家?雅苑主人有没有要两家赔偿佛堂的损失?”
“必须赔吧?佛门净地,阿弥陀佛......”
漓豆不想再听下去,推开碗,站起就走。
“哎,豆师父,你不吃了?”彭旭祥连忙跟出来。
他跟来的小厮连忙到柜台结账。
韩牛栋三下两下将剩下的豆腐花倒进肚里:“师弟,旭祥,等等我!”
再说笊篱城码头,从云林来的最早的一班船刚刚靠岸,正在搭下客的踏板。
一阵风过,船头凌空飞出一人,稳稳落在岸上。
接着又飞出两个。
好身手!刚刚涌出船舱的乘客惊呆了。
只见那三人拾级而上,闪过大磨盘,翩然而去。
了不得,笊篱城来了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