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上卷 英雄儿女:第九回 夺取
书名: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0813字 发布时间:2023-04-16

上卷 英雄儿女

第九回 夺取

血雨洒尽,零星小雪。

城门驰近,鹅毛大雪

两个军卒正在关城门,第三个军卒拦在道口,喝他止蹄。西门中天拍马直冲,那军卒只得闪开。此刻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但两扇大门临将合上,只剩得一人多宽。西门中天不及多想,揽起二人夹在腋下,脚踏马头,冲跃了出去。

城门合实,门缝上夹着一片紫袍。马被留在了城内,三人却已到了城外。雪下得紧,西门中天脚下生风,步子更紧。没有追兵出城,大概上次被公孙不败一剑刺死了的那名武将业已成为守城官兵们的前车之鉴。

西门中天夹着两人飞奔,沿途看到有五人倒在地上,却没空理会,到了小苍山,又看到遍野的尸体。此时莫华林里也是一样,但西门中天没有找到莫华林,只先到了那处道士们开的“酒店”。只听里面有人大笑道:“倒了倒了,哈哈哈哈……”原来莫英俊等泰山派的人扮作厨师、伙计,早在酒里下了慢性蒙汗药。西门中天看到的五个人便是清忠他们。五人练的都是外门功夫,内力不如龙门道士,抗不住药性,早发作了。

“南道长,你一个人还想逞强么?”说话的是仇峻峰。原来坐在墙角处的南长生没喝酒,只吃他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些“仙货”,所以没被麻倒,仰仗着他那些宠物,兀自不肯示弱,喝道:“哪个活得不耐烦了,尽管放马过来!”敌众我寡,不宜先动,便直挺挺坐在那里,拐杖伫地。猫头鹰已飞回到了他的头顶,鹰在左肩,貂在右肩。身前金丝猴、白猫、狼狗、河狸排成一列。竹叶青慢悠悠的游回来,缠上了拐杖。人兽齐全,严阵以待。

严淳颉、芮剑杰、莫英俊、仇峻峰、章霆钧纵然人多势众,看到这等场面却有些怯意,没一个敢先上前。互相瞅了瞅,还是芮剑杰上前一步道:“久闻南道长剑术精绝,芮某倒要讨教讨教。”南长生寻思:“莫中他的诡计。”坐势如旧,说道:“两年前莫道长的天龙蜈蚣咬死了贫道的雪鹦鹉,怎还不见赔偿?”芮剑杰赔笑道:“今个正是来赔给道长的。”说着,一只袋袋抛在空中,随即长剑甩出,将袋挑作两半,里边八条天龙蜈蚣毫发未损,漫天散开,落向南长生的兽阵。

兽阵顿乱。金丝猴最为敏捷,本来还在前面,一眨眼便蹿到了南长生的背后;白猫也不慢,躲到了南长生的凳子下面;河狸竟然逃出了店去。只有那狗不退缩,忽的一扑,咬下一条蜈蚣,同时将两条蜈蚣踩在脚下,碾个稀烂。与此同时,南长生杖中藏剑,青锋甩出,望空一挥,三条落向自己的蜈蚣尽数被斩成了两段,同时右肩一耸,道声“去”。紫貂闪电般蹿出,直扑芮剑杰的咽喉。

但见白光一道,一柄长剑定在半空,紫貂就定在剑尖上。它素擅“一剑封喉”,不想今日却被仇峻峰一剑刺破了喉,悬在那里来回晃,鲜血染红了它那一身名贵的毛皮。仇峻峰素有“闪电剑”之称,紫貂纵然行如闪电,却也没快过他的剑。芮剑杰自是称谢不已,仇峻峰笑道:“我们同在一条船上,芮道长这又是何必呢。”却见那狗已然倒在了地上,全身僵直,显是死了。原来它刚才咬下那蜈蚣,自也中了剧毒。

也就是一碗酒下肚的工夫,一条狗、一只貂、六条蜈蚣全送了性命。至于剩下的那两条蜈蚣,一条爬上了窗,一条爬出了店门。原来这些天龙蜈蚣虽然奇毒无比,却不像南长生的宠物们受过训练,除了会咬人之外,也没别的什么战力。

南长生斜眼看了爬上窗的那条蜈蚣,白眉一轩,说道:“几位不妨在酒里下些蜈蚣毒,把我们一并毒死算了,却使下迷药这等下三烂的手段。”莫英俊道:“我们只是想得到贵派的秘籍,若是将几位除了去,将来纵使练成了贵派的绝技,也不好当众使用了。”南长生“哦”一声道:“那又是为何?”莫英俊道:“别无他意,只是不想背上‘谋经害命’的罪名。”南长生冷笑道:“凭几位,难道还想不出个‘栽赃他人’的法子?哼哼,我看准是芮掌门还算良知未泯,不愿用他的宝贝将卑鄙龌龊之事做绝。”久未作声的严淳颉道:“什么卑鄙龌龊之事!你们龙门派编造谎言,强占秘籍,就算光明正大?”

“什么编造谎言,强占秘籍!三经属我龙门派无疑,铁证如山!”这“山”字音落,一柄匕首带鞘破窗而入,“笃”一声定在桌上,竖在那里,丝穗垂荡,串着一对绿茸茸的绣球。那条蜈蚣则欲断还连的横在鞘与桌之间,蠕动挣扎,教人看得心里发毛。露锋的匕首插在桌上并不希奇,这一掷之势,鞘端圆钝,能入木三分令匕首不倒,却是精彩。只听章霆钧道:“狮子绣球刀!来者可是‘紫微龙’西门中天道长?”

西门中天闻声越窗而入,不先做别事,将尚自昏迷的朱月心和朱子泊平放在桌上,问南长生道:“师弟身边可带得金疮药?!”南长生看了看二人,无奈道:“奇珍异草不少,就是没有金疮药。”西门中天倒也不慌,到东方求苦等人身上去寻药,不免要靠近仇峻峰等人,却也无所畏惧。他在‘九龙’中武功最高,名气也最响,仇峻峰等人竟不敢对他突施冷箭,只看着他自金昊天身上寻出一瓶金疮药来。

西门中天一边给朱子泊上药,一边说道:“匕首内现在不仅藏有《紫阳心经》,还有一张《先天图》。几位不妨取了一看。”五人诧异万分,都顿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好一会才满怀疑虑的围上前去。芮剑杰待要伸手拔取匕首,仇峻峰道:“小心有诈!”五人当即不由自主齐退一步。

那边西门中天已给朱子泊裹好了伤,笑道:“几位的疑心未免过重了。”要亲自过去拔刀。仇峻峰心想,若是教他拔了,夺《紫阳心经》不就得多费周折,把心一横,取过匕首闭眼一拔,久觉无事方才舒了一口气,睁眼一倒,果见一卷业已发了黄的绢帛鞘中落出。五人当即展开观看,却不是《紫阳心经》,而是半张《先天图》。

莫英俊回头问道:“《紫阳心经》呢?”西门中天冷笑一声,自怀中摸出真正的《紫阳心经》,说道:“贫道不说经在其中,仇掌门又如何会去拔刀。尔等”墨眉一轩“看清楚了,这《先天图》上明明白白记载了我派历代掌门的道号和名讳,皆是历代掌门亲笔签名,可有假处?”仇峻峰瞪眼细看,绢上不仅名号齐全,而且还有一些图画。

绢帛的末尾是“紫阳真人”刘海蟾的肖像,眉宇间英气逼人,宛如一张活面孔。另有两副图,画得都是“正阳真人”钟离权和“纯阳真人”吕嵩。一副是吕嵩正在拜钟离权为师。只见钟离权坦胸露乳,倚靠亭柱,仰天畅笑,吕嵩坐身前倾,双手抱拳,神色诚恳。虽是画中人,却都气色逼真,栩栩如生。另一副是师徒二人林中醉酒论剑,也画得惟妙惟肖,看了就像真的闻到了浓郁甘醇的酒香,听到了双剑对击之铿锵。

仇峻峰看到这里,倒还不怎样,待见卷首“华阳真人王玄甫”七字,心弦激荡难静,暗想:“如此说来,西晋时的武学奇才王玄甫才是他龙门派的真正鼻祖!失传数百年的《华阳真经》一旦教人找着,岂非也要拱手送与他龙门派!”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向西门中天道:“绢帛蜡黄,非人故意染成。此图年代久远,不容置疑。不过……”话音拖长处,张开了嘴巴,已将半张《先天图》放到了嘴边。

西门中天大惊失色,急道:“仇掌门你这是!”莫英俊会意道:“西门道长若敢上前一步,此图即毁。还请借《紫阳心经》一阅!”西门中天怎会不知,他说是借阅,实则豪夺,若是给了,必定不还,倘若不给,与师父一起千辛万苦寻来的前半张《先天图》就此付注东流,想到这里,又是气愤又是懊悔。愤的是这些人身为一派掌门,竟然无耻到了这等地步;悔的是不该故作炫耀,大意失策,将刀送到人家手里。但这些人既是掌门身分,却能在得知真相之后做出白赖之举,他做梦也没想到。

仇峻峰做梦也没想到,刚刚到手的《先天图》竟然得而即失。五人显是太得意了,冷不防那金丝猴偷偷到了近旁,突一纵身,将仇峻峰手里的《先天图》抢了回去,却不交给西门中天,恭恭敬敬送到南长生手里。南长生向着西门中天笑道:“师兄讨厌我这些灵物由来已久,却不想今天受了这猴儿的恩惠。”卷起了图,随手一扬,飞将过去。

图尚在半途,芮剑杰倏然抢上。他绰号“草上飞蛙”,虽没那紫貂快,这一抢抢下图却也够了。不想黑鹰离肩,扑他而去。芮剑杰让过,却见那猫头鹰半空截得图,衔着交到西门中天手里,又飞回南长生头上。黑鹰这一扑俨然是虚张声势,也已回到了肩上。两禽傲立,齐声啼叫。叫声苍凉,划破夜空。

西门中天将《紫阳心经》和《先天图》放入怀中小心藏好,长吐一口气,待要去给朱月心上药,指触其身方想到她是个女子,环顾四周,除了朱月心,店内唯一的女子侯吐嫣还趴在那里呼呼大睡,为难之下竟也急了,想现在虽是隆冬季节,气候干冷,血已凝结,伤口不易化脓,但若拖得长了,终非好事。

只听南长生道:“我这猴儿‘博学多才’,且让它替这位姑娘上药。”伸杖在它屁股上轻点一记,那金丝猴便直起身子,蹒跚走到西门中天跟前,发出“兹兹兹”的声音,仿佛在说:“请道长相信我的本事。”西门中天见它伶俐,将药瓶往桌上一放,仗剑而立,挡住众人的视线,也防对手趁势来攻。

西门中天的脸上渐渐起了鄙夷之色,冷冷的道:“还是芮掌门管教弟子有方。”原来无论是泰山、恒山、衡山三派,还是那帮契丹武士,都有些目光不老实的。芮剑杰谦虚了一句,四道心里俱感不快。

西门中天又道:“芮掌门之所以能约束门下弟子,平日必以身作则,从不混淆是非。”芮剑杰谦道:“确是,却也勉强。”西门中天抬高了嗓音道:“既如此,还请芮掌门为我龙门派主持公道!”芮剑杰登时怔住了。

莫英俊道:“芮兄莫理会他!”仇峻峰道:“好不容易制住了七条‘龙’,夺经就在今日,芮兄莫受这蛮道的煽惑。”章霆钧道:“芮掌门若是半途而废,到时我们几个分经,可就没有你的分了。”严淳颉道:“大家都是‘正一道’上的朋友,齐心协力对付他‘全真道’,理所当然,芮掌门千万不要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原来当时道家有许多宗系,正如释家有分禅宗、净土宗、法相宗等等,当属全真道和正一道最盛。到了南宋时,全真教兴起,比至‘全真七子’,正一道已独难与全真道抗衡。全真教于丘处机、尹志平担任掌门期间,更是如日中天。各其它宗系为求生存,纷纷与正一道归并,归并之后仍称正一道。自此,全国基本只剩‘全真’和‘正一’两大宗系。后全真教衰落,正一道渐渐盖过了全真道。到了明朝,整个道家几乎只剩正一道一大宗系了。当时的名门大派‘武当’就属正一道。

只见芮剑杰眉头深琐,少时道得一声“走”,率了门下弟子出店而去。四道待喊,业已不及。仇峻峰心想,去他一派,己方实力大损,须迫对方竟快交出《紫阳心经》,见龙门派七道都趴倒在那里,计策顿生,长剑甩出,指在楚木燃的背心,威胁道:“两位道长,七命换一经,可是值得?”西门中天料到对方早晚会有此举,但七位同门一个个都躺趴在那里,纵是想到了,也没办法,若要去救,等于提醒了对方。他与南长生身法再快,一人救三,最多也只救得六人,却还剩一人。

仇峻峰剑尖微入,待要再次威胁,却听楚木燃忽然叫道:“你戳我做甚!”不及惊讶,已被对方夺下了剑,顺手刮了两个耳光。这两记耳光打得甚重,又是拍在“耳门”上,仇峻峰两眼一黑,晕倒在地。得手瞬间,金慕花也突然醒将过来,一指点在严淳颉的膻中穴上,对方顿时软倒在地。原来楚木燃贪吃不贪杯,金慕花只顾灌侯吐嫣,自己却喝得少。二人凭着内功深湛,并没被麻倒,只看众人皆倒,便即装模作样跟着倒了,好待机而动。

与此同时,章霆钧面色陡改,只见公孙不败、东方求苦、金昊天、陈勾一个接一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莫英俊猛吸两口,但觉屋内酒气浓重,再看四人,都湿漉漉的,心下恍然。原来四人皆仗深厚内功,暗暗在逼酒出体,只因蒙汗药是慢性的,发作时四人都已喝得不少,自度不能立刻完全清醒,所以都按兵不动,现见楚木燃、金慕花相继得手,方自站起。只有侯吐嫣被金慕花灌多了,药性发作时业已迷迷糊糊,几乎醉倒,哪还能运功逼酒,现还趴在那里,嘴角挂着一缕唾丝。

金慕花见她那张俏脸红晕不褪,可爱动人,掏出手绢替她擦去嘴边的唾沫,心想到时突围正好去抱她。但是现在哪里还用得着突围,章霆钧以及他那批契丹武士已退得干干净净,莫英俊也率着泰山派弟子退了出去。严淳颉被恒山派弟子扶着,仇峻峰被衡山派弟子扛着,陆续退出店去。

公孙不败本就是积极抗辽的;西门中天侠肝义胆,也决不会放过辽人;金昊天是大金国师,契丹与女真之间的仇怨如今比契丹与汉人之间的更深,更不会放过章霆钧。但三人都方刚经历一场大变,身心俱疲,尤其是公孙不败和西门中天,所以都不加追赶,只想坐下来休息。

公孙不败正要坐下,见到朱月心和朱子泊平躺在桌上,不由吃了一惊。他刚才聚精会神运功逼酒,只晓得西门中天要为两个人疗伤,却不知是谁,现在万事休去,才认出了二人,忙问:“西门师弟,这是怎么回事?”西门中天经他一问,方想起蔷薇客还在城内,不知怎样了,虽然忧心重重,却知现在赶去业已晚了,他生便生死便死,自己再怎么着急也是徒劳,只暗下了决心,蔷薇客脱险最好,若遭不测,来日必亲往杭州飞来峰下萱草山庄寻仇,眼下也只好先平下心来,将客栈的事简述了一遍。

公孙不败听完,松了一口气,对张远锋等人夺经的行径固然气愤,但对城里的情况更为挂牵,担心董辰绢等人是否有事,也将自己的遭遇略道一番。西门中天道:“这个容易,我再进城一趟就是。”公孙不败道:“师弟出城时与官兵打过照面,也去不得了。”金昊天道:“我反正要进城,正好替师兄去看望几位朋友。如若有事,我再以大金国师的身分从中周旋。欲保师兄那几位朋友的安全,想非难事。”

西门中天听他自称大金国师,先是一惊,接着火上眉梢,厉声道:“你堂堂汉人,怎替胡邦效力!”公孙不败固然不喜金昊天做大金国师,但想到他救过众人,况且女真现与汉人同仇敌忾,于是道:“师弟虽然做了大金国师,却是借女真人的力量对付契丹人,也是为我们汉人出力。西门师弟莫动肝火,伤了和气。”西门中天一想也是,收起怒容道:“只望破辽那日,师弟莫贪恋荣华。”金昊天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

西门中天又道:“这样吧,金师弟去探望大师兄的朋友,我去盗刀。反正也是不露脸的事,谁去都一样。”公孙不败忙道:“师弟劳累,盗刀一事不在于一时。”西门中天道:“我那位朋友生死不明,我正要进城一趟,顺便帮师兄把刀夺来。”东方求苦向来寡言,此刻却插道:“我也去。”但也只说了三个字。公孙不败道:“东方师弟是想帮西门师弟去盗刀?”东方求苦只道一字:“是!”他素来厌恶官兵,凡是跟朝廷作对的事,他都积极参与。

西门中天道:“此事人多了反而不方便,我一人去就是。”东方求苦不再置词,只大步走到门外等着,俨然是在表示非去不可。这时陈勾也站了起来,说道:“我我我也……也……想想想……想……”西门中天挥手止道:“好了,我知道你也想去。”陈勾点点头,西门中天却道:“两个人够了,你留在这里。”

陈勾没再说什么,九人中他最小,又是结巴,一向只有服从的分。那边金慕花道:“陈师弟你留着可以帮我照顾侯师姐嘛。”陈勾竟然脸红了。金慕花又道:“你看你师姐,醉成这样。师弟你既是暗恋师姐,就该过来为她运功逼酒。”陈勾霍的站起,结巴道:“师师师……师兄,你你不……要胡胡胡……胡……”说不下去了,金慕花笑道:“我没胡说。你若不喜欢她,干么要在你那件道袍里衬缝上‘吐嫣’二字?”陈勾脸涨得血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没想到这等隐秘之事也会被他发现,当下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仿佛随时会倒。

但其他人谁也没有惊讶,甚至没去注意他俩,好像一切都已习以为常。南长生在耍他的金丝猴,那猴儿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俨然一副功臣模样。西门中天则去拔了狮子绣球刀,将《紫阳心经》和《先天图》一并塞入,交给公孙不败道:“还望师兄妥善保管。”公孙不败接过匕首,西门中天便与金昊天一起出了店。

三人行不出十步,只听身后传来公孙不败店内训斥之声:“这里最需要照顾的不是你们的师姐,是这两位!”他所指的“两位”自然就是朱月心和朱子泊。

三人驰不到半里,只见满地的尸体,都是契丹武士,前面不远处坐着五人,竟是张远锋等人。西门中天当即一凛,但想三人同在,也不怕他五个,便与二人道:“这五个人,三人是与我等齐名的‘南七刃’中的三个,另两人是来自于已然覆灭的点苍派。”当先迎上前去,见五人也已站了起来,近道:“我那兄弟呢?”张远锋居然和和气气的道:“令友武功高强,业已脱险。”后面汪宝福冷冷的道:“道长走了,我们与他为难做甚。”

不错,西门中天一骑扬长而去,五人即使杀了蔷薇客也得不到《紫阳心经》。不过,张远锋接下来的话委实教三人大出意料。他如是道:“张某不知三经属于贵派乃是事实,客栈抢夺,甚是无理,如今追悔莫及,还望西门道长宽宏大量,恕我等不知之罪。”见三人面色诧异,解释道:“张某知你们‘九龙’要在莫华林相会,是故赶来。遇到这些契丹狗贼仓皇而至,便与厮杀,却教那为首的趁乱逃了。料知前面必出了什么事故,留个活口问明情况,方才晓得真相。”

三人立即去疑,一齐下得马来。西门中天心道:“他能主动与辽兵厮杀,也是条好汉,坦然认错,更是教人钦佩。我那兄弟脱险,想来不假。”后悔当时没有以《先天图》示之,说道:“贫道不以真相相告,几陷诸位于不义,又差点害了我那兄弟的性命,才是罪过。”张远锋道:“道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张图既是铁证,自比《紫阳心经》更加重要,怎好轻易示人。”西门中天登时想起了仇峻峰以吞图相要挟的那一幕,忙道:“张大侠说的极是。”张远锋道:“所以,张某有一件事要提醒道长。”西门中天见他面色严重,心想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便道:“恳请指教。”张远锋问道:“你那位使红刀的兄弟可是半途结识的?”西门中天笑道:“萍水相逢,便即结拜,却遇上了五位。”张远锋道:“此人左眼已盲,右眼会放绿光,多半是邪门中人。”西门中天笑道:“纵是邪门中人,我俩真心相交,又有何关系。”张远锋面色更沉,问道:“道长怎晓得他是真心相待?”西门中天不以为然道:“你不见他拼死掩护贫道?”张远锋道:“道长怎断定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图谋贵派之物?”西门中天顿时一凛,张远锋的话宛若凭空里响了一记惊雷,重重的震在他的心头。

张远锋又道:“那边”指着远处“有五人倒在雪地里醉迷不醒,都是贵派公孙道长的朋友。我江南七刃因与他们有一段身不由己的仇恨,故不忍相救,只有劳驾道长了。”三人自不知他曾是方腊部下,与梁山好汉结怨颇深,能不趁人之危结果了清忠等人已算难得。

西门中天道:“就此别过。”金昊天道:“后会有期。”三人上马,并首驰去。待得驰远,金昊天道:“他们莫非在使诈,前面已布下了陷阱?”西门中天来时见过五人,只因急着救朱月心和朱子泊,没理会他们,说道:“师弟你国师做久了,未免疑心太重。”金昊天心里,既是不悦也不服气,却看到远处确有五人躺在雪地里。

西门中天道:“若都还活着,分两匹马载了,由东方师弟送回酒店。”话音落尽,便已驰到。西门中天和金昊天下马探过五人的鼻息,见都还活着,都置于马鞍上。金昊天道:“有劳东方师兄多跑一趟,我二人在此等……”最后一个“候”字不曾吐出,东方求苦已调过马头,赶着马匹扬长而去。二人对望一眼,不由痴痴发笑。金昊天道:“他跟着我们,不置一词,似活死人一样。”西门中天道:“师弟还不走,难道等他赶回来不成?”两人纵声长笑,大步踏雪而去。

到了城下,但见夜幕深沉,城门紧闭,城上积雪衬着星光,厚得已可教人看得清楚。西门中天道:“你我各亮本事,看谁先上得城去,且不教人发觉。”金昊天道:“我哪比得上师兄,必输无疑。”却是放声高喊。西门中天道:“师弟你这是做甚!”但听城上有人喝问:“什么人在下面大呼小叫!”金昊天不答话,只将一块黑铁牌掷了上去。东京城城墙高厚,他这一掷力道当是不小。

少时,上面那人传下话来:“原来是大金国师,小的有眼无珠。”喝令打开城门。金昊天道:“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军爷认不出贫道,贫道不怪,快将铁牌扔还!”却是故意说给西门中天听,人家认不出你,也是怕城上那军官亲自下来送还铁牌,便即认出了西门中天。西门中天也在心里暗赞他机警,但想到他是因大金国师身分才得赚开城门,颇不服气。

铁牌本就是黑色的,落在夜空之中难辨方位。金昊天没有反应,看来辨不出牌子的落向,只有等落地听声去捡了。西门中天听风辨位,一纵间将铁牌握住,交在金昊天手里。金昊天赞道:“师兄的耳功,做师弟的佩服至极。”但听隆隆声响,城门开了,二人就此平安入城。

行至太尉府,西门中天道:“我先去了。”金昊天道:“师兄小心。”西门中天已越墙入府,没了影子。

却说这恶名昭彰的高俅,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只因踢得一脚好毬才得了太尉一职,上任以来不曾干过一件正事,只知穷奢极侈,作威作福,与蔡京、童贯一帮奸臣串通一气,对上欺瞒天子,对下肆虐百姓。这太尉府自他入住,改建三次,规模一次大过一次,几乎赶上一座皇宫。

西门中天找到兵器库时,已近三更,劈了两个管库的军士,没有惊动四下。寻到四更,寻得两口宝刀,其中一口,刀鞘上有个“楊”字,心中庆幸道:“没想到一举两得,省了开封府那趟。”原来公孙不败托他盗两口刀,一口便是智明要蔷薇客盗的那口杨志遗物,另一口却是高俅当年用来陷害林冲的赃物。

那年,高俅养子高衙内看上林冲之妻,起了歹念。高俅暗使一人扮作刀贩,故意将宝刀卖与林冲,然后再派人去传林冲进府比刀。林冲自然执刀前往,误入白虎节堂,得了死罪。现林冲和杨志皆已去世,公孙不败欲夺回两刀,不过是出口恶气。

西门中天得了刀,欢喜不已,想何不趁此机会去杀了那大奸贼高俅,于是寻到高俅住处,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点破窗纸窥视,但见有三个大官模样的人烛前谈得投机,想其中必有一个是高俅,却不识得这三人正是当时恶贯满盈、后来遗臭万年的三大奸臣:蔡京、童贯、高俅,时称三贼。那长得肥肥胖胖的圆脸人,一脸和气,隐藏奸相,就是当今太师蔡京,身后站着一人,正是他府上的门棺先生“圣手书生”萧让。那鼠目贼眼者便是童贯,身后站着两人,正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四品带刀护卫马宁威和卫大成。瘦得皮包骨头的那人便是高俅,身后所立之人正是他的义子高纯。

西门中天不认其余,独认那高纯,依稀记得不久前刚抢过他一匹马,只因当时形势所迫才行抢夺,事后想来却也后悔,如今见他与当朝奸臣是一路的,反倒宽慰,想他武功平平,不足为惧,只不知马宁威、卫大成、萧让三人是何等角色,不敢盲动。忽然察觉屋顶上有人潜行,见三人并无丝毫反应,便知是平庸之辈,却忌惮那位不速之客,不好立时就动手,当下躲到暗处观望。但见屋顶上那人跃下,室内烛光映出,照在他那口红色的刀上,虽难辨其身貌,却已断定此人便是蔷薇客,心头顿喜:“我那兄弟确实活着!”随即转奇:“他也来太尉府,却要做什么?”

蔷薇客既不敲门也不窥望,“砰”一掌就此推开。里面七人登时惊骇,高纯见到他那口碧血刀,脸色大变;马宁威和卫大成则双双抽出刀来。卫大成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夜闯太尉府!”蔷薇客好像不认识高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的道:“谁是这里的主人?”马宁威道:“阁下是哪路高手?到此有何贵干?”蔷薇客道:“亮你也不是这里的主人,”运起内功,独眼放光,碧光自蔡、童、高三人身上扫过,“谁是这里的主人?”

童贯武将出身,现任枢密院正使,高俅泼皮出身,现是太尉。两人多少还有点“武气”,不曾吓趴下。那蔡京本是个文弱书生,也算是位书法大家,一见到这等场面,几乎屎尿失禁,差点要晕,却也老奸巨滑,干脆先佯装昏倒。萧让以为真的,却不去救,心道:“但愿你就此不醒,世上便少了一个奸贼!”

童贯心道:“那人显然是江湖上的匪盗,必是来找高瘦子寻仇的。他若一直不开口,那人恼了,将我等一并宰了,岂不冤枉。”于是道:“此处是太尉府,”掌指高俅“这位是当今皇上红人高太尉高大人。无知刁民,还不下跪见过!”高俅心下唤苦不迭:“好啊你这童贯贼眉,这不是存心害我么!”他并不认识蔷薇客,只想自己平日为恶无数,必是得罪了不少江湖好汉,眼前这人定是来寻仇的。

蔷薇客还是那张冷峻的面孔,问道:“刀呢?”高俅道:“什么刀?”蔷薇客道:“开封府的那口刀。”原来蔷薇客先去了开封府,寻刀不着,便去逼问那府尹。那府尹说是半年前给高俅看中,强要了去。是以,蔷薇客又连夜来到这里。他见天色将明,于是不再搜寻,来逼问这里的主人。

马宁威见蔷薇客是使刀的,想武林中人贪图宝刀利剑是寻常之事,这人也定是为这一口刀来,于是道:“在下四品带刀护卫马宁威。这位壮士想必刀法精湛,更是热爱宝刀。马某这里有口好刀,虽称不上是切金断玉的利器,却也是罕见珍品,”抽出刀来,室内寒光暴增,盖过了烛光,“还请笑纳,莫再为难我们大人。如果壮士嫌刀不够锋利,马某必当竭尽所能,寻一口令壮士满意的来,改日奉上。不知壮士意下如何?”刀光虽然夺目,却也无法消除他对对方目中奇光的惧怕。卫大成若在平常,必不服贴,不动手嘴上也必硬上两句,今见这人,红刀赤指碧光,无一不震慑人心,到现在屁都不敢放一声。若是真放了,也必是因为惧怕所致。至于高纯,对眼前这人已不是简单的畏惧,仿佛已经知道了他有何等能耐。而萧让虽不知蔷薇客的本事,却是佩服他的胆气。

蔷薇客对马宁威的这些恭维之词好像没听到一样,只冷冷的问道:“你就是马宁威?”马宁威“哦”了一声,随即道:“正是区区。”蔷薇客又问:“你也使刀?”马宁威本不擅刀,为了先将他稳住,便顺其问而道:“就会一点,却不甚精湛。”蔷薇客道:“会就好。拔你的刀!”马宁威愕然道:“壮士这是何故?”蔷薇客没再说话,碧血刀出鞘,红光盖过了对方的刀光。马宁威愕然转惊骇,退了两步,人已贴在了墙上,举起了刀,同时左掌贯了真力,使出了浮屠金刚掌。

卫大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等诡异奇特的刀法,不敢上前助战。萧让但愿马宁威被蔷薇客一刀劈了,怎还会去帮他,况且他也不敢。高纯更是不敢,突然冲出屋去。西门中天此刻正在屋顶上偷窥,以为他要去喊救兵,却见他冲到了门外就呕吐不止,倒是奇怪。等到转回头再看里面时,马宁威的头已落在了地上。

蔷薇客收了刀,再次问道:“刀呢?”高俅毕竟上了年纪,经不起惊吓,此刻也已屎尿失禁,满裤管的臭水,颤道:“在在……我领壮……壮士去。”西门中天看着一行人朝兵器库那边走去,心中踌躇满怀:“我到底应该不应该把刀给他呢?他要这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刀里有什么秘密?”正端详那刀,一行人端着烛灯已行到了远处。

忽然一道白影掠过,跃在蔷薇客上方。蔷薇客离高俅不过半丈之遥,想凭自己的本事,若有什么意外随时可以出手制住他,犯不着紧跟在后闻他的臊臭,冷不防这白衣人突出,指法妙奥,竟令他再也无法靠近高俅。西门中天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大感意外,想要过去助他,忽然想起了张远锋的一席话,又挂念既得的两口刀,心下连道:“我究竟应不应该去帮他?我究竟应不应该去帮他?……”

“我究竟应不应该去救他?我究竟应不应该去救他?……”此刻“帮”字转成了“救”字,全是因为那边白衣人已大占上风。

西门中天心中惊骇:“这白衣人是谁?竟在十招之内制住了我那兄弟!便是我师父也未必能够!”他此刻纵是想去救他,也没了胆量。

这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雪里化。枢密院是宋朝最高军务统辖,枢密院正使和太尉都负责掌管兵马。三人之所以夜间密议,通宵达旦,正是为了这雪里化。他是大金朝使,前来联宋抗辽。但这三个奸臣是不希望起战事的,因为他们本就是贪图安逸之辈,战事一起,他们的无能便暴露无遗。

西门中天终是没有出手,趁着天色还未大亮,出了太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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